張軍霞

一

那天，從圖書館借了一本書《鏡頭》，內(nèi)容是魯豫采訪全國著名導演們的故事。

其中，在采訪導演英達的那一章，當魯豫問他：當年到美國留學時，是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回國的時候，夫妻之間有沒矛盾？

他這樣回答：“她是我的第一個前妻，是北大的同學。后來發(fā)生了很多事情，情感的變化肯定摻雜著各種各樣的因素，但是我回來是更好的選擇，她留下也是更好的選擇?！?/p>

魯豫又問：“做出結(jié)束這段感情的決定，是不是很痛苦？”

英達說：“……我在出國之前想，跟人家也談了這么多年了，必須得有個交代吧，所以就結(jié)了婚，后來把她也辦出去了。但是最后，第一次婚姻還是結(jié)束了……”

手指翻過這一頁書的時候，我的目光被刺痛了。

我不知道英達跟這位初戀情人的婚姻存續(xù)了多久，但他跟她結(jié)婚的初衷，竟然是因為談了多年，要有一個交代，這看似簡單的兩個字，卻足以說明，他愛對方?jīng)]有那么深，只是不愿意落下一個辜負對方的差評，一對男女的感情走到這一步，最后早早夭折，也就不足為怪了。

二

英達的這段情感歷程，讓我想起好友秋秋的故事。

她22歲大學畢業(yè)，又有一份薪水不錯的工作。正與一個年齡相當?shù)哪泻釕贂r，一向是家中頂梁柱的父親，忽然中風癱瘓，失去自理能力，母親身體不好，伺候父親的大部分重擔，一下子壓在了她的身上。

她幾乎沒有時間再赴男友的約會了，就算偶然跟他出去一趟，也是心神不定，唯恐父親在家里有什么閃失。

一個曾經(jīng)那么愛打扮的姑娘，開始衣著潦草地出門。每天下了班，又心急火燎往回跑，生活的規(guī)律徹底被打亂。更令人絕望的是，醫(yī)生早就下了斷言，父親的余生只能在床上度過了。

秋秋熱戀中的男友也很絕望：如果他們結(jié)婚，身為獨女的她，必須繼續(xù)照顧父親，他們的小日子必將受到拖累。這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他覺得自己背負不起，于是選擇了分手。

秋秋躲在屋里狠狠地哭了一場，擦干眼淚，繼續(xù)去給父親洗尿布。

父親得病不過三個月，她的體重就減了十幾斤。她上班不在家的時候，母親遇到急事，總是去找鄰居家的大劉幫忙。大劉的工作比較清閑，他有的是時間，兩家是多年的老鄰居，盡管伺候這樣的病人，是一件難堪又費力的事情，熱心的他卻從來沒有拒絕過。

說起來，大劉也是命苦的孩子，父母早年去逝，他自己張羅著成了家?；楹蟛坏揭荒?，老婆卻堅決離婚，說是他這個人一天到晚沒幾句話，跟他過日子太沉悶。

后來的事情，也許你們都猜到了，大劉越來越多地到家里來幫忙。不但幫著父親洗澡換衣服，有時秋秋下班回來，遠遠看到自家陽臺飄著大大小小的尿布，大劉連這些最臟最累的活兒都替她干了……

秋秋十分感激大劉，心中卻從來沒有泛起過愛的波瀾。

她也覺得大劉太悶，兩人在一起，除了談?wù)摳赣H的病，再也沒有什么話題。

但是，兩年之后，趕在父親病逝之前，秋秋還是嫁給了大劉。她說：“他伺候了我爸那么久，我總得給他一個交代吧?！?/p>

這種沒有感情基礎(chǔ)的婚姻，怎么可能快樂？父親去世之后，他們連唯一的共同話題也失去了。

大劉似乎是悶慣了，并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什么異常。下班時，時常買了她愛吃的零食，主動承擔大部分的家務(wù)。

有時，秋秋看著他，心中只覺得可憐：

他比自己大十歲，這么大年紀了，又沒有父母幫忙，張羅兩次婚禮多不容易，如果自己也離開了，他的日子可怎么過，她又怎么向自己的良心交代？

如今，秋秋跟大劉的婚姻，已經(jīng)走過了十幾個年頭，他們的兒子都長得很高了。一家三口走在馬路上，看起來好像很圓滿的樣子。

我知道，這是秋秋無數(shù)次跟自己妥協(xié)之后的結(jié)果，她不忍離去，不想辜負了大劉這樣的好人。于是，她為了給他一個交代，先是嫁了，接著又生孩子，把自己一生的幸福，都交代了進去。

三

“我的人生是自己的，不需要誰來交代！”

當年，我的閨蜜莫莫選擇跟男友分手時，流著眼淚說了這樣一句話。

莫莫和男友的初戀，開始于高三畢業(yè)之后的那個暑假。

那時，莫莫沒考上大學，到一家快餐店去打工，而他已經(jīng)被外地的一所大學錄取，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利用假期勤工儉學，賺取上大學的費用。

莫莫很羨慕這個考上大學的男生，在干活時總是主動照顧他。而他看到莫莫因為落榜而悶悶不樂，特意從圖書館借了一些勵志書給她看。

兩顆年輕的心，就那樣逐漸靠近，兩個月之后，他們已經(jīng)成了一對情意綿綿的小戀人。

男友家里經(jīng)濟條件不好，莫莫把自己薪水的大部分都寄給他了，讓他在外面吃好些，穿好些，不要讓別人看不起。她自己卻連一件超過百元的衣服都舍不得買，對男友的這種經(jīng)濟支援，她整整堅持了四年。

莫莫最幸福的時光，就是每年的寒暑假，他總是在風塵仆仆趕回來的第一時間，跑到餐館去找她，然后整個假期都留在那里打工，白天兩人一起干活，下了班一起出去散步，他們無數(shù)次一起憧憬幸福的未來：

他大學畢業(yè)就會回來找工作，兩人一起奮斗，將來買房子安家，過自己的小日子。

終于，四年的時間過去了，就在她一天天盼著戀人的歸來時，他卻支支吾吾地告訴她：“還是大城市有更好的發(fā)展空間，暫時不回來了……”

莫莫敏感地意識到出了什么問題。父母都氣不過，要去找他的家人理論：我們家姑娘苦苦等了你家兒子這么久，他這樣是什么意思，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莫莫流著眼淚阻止了父母，她已經(jīng)悄悄打聽過了。其實有個女同學一直在追他，他出于種種顧慮沒有答應(yīng)，畢業(yè)時，對方利用親戚的關(guān)系，說是可以把自己和他都安排到一家待遇非常好的國企單位。這是多少畢業(yè)生擠破頭也進不去的地方。

他到底動了心，卻不知道怎么向莫莫交代，于是遲遲不敢開口……

莫莫主動提出了分手。

她把餐館的工作辭掉，想辦法籌錢跟朋友合伙開了一家女裝店，她用拼命的忙碌來遮蓋心中的痛苦，實在太難受了，她也會一個人跑到酒館去買醉，然后再哭著給我打電話。不知有多少次，我把她從酒館里架出來時，她嘴里還喃喃地說：“我不需要什么交代，我只要愛情……”

足足用了一年多的時間，莫莫才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她把自己的小店經(jīng)營得紅紅火火，用賺來的錢去旅游，活得比前瀟灑多了。

她拒絕昔日戀人的交代，因為生命是自己的，把自己安排好，才是對青春最好的交代。

四

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看到這樣一段話：愛情不是一種虛榮，要拿出來在眾人面前炫耀;愛情不是一件美麗的衣裳，要穿在外面給大家欣賞;愛情不是一項任務(wù)，要對親朋好友有個交代。

其實，找一個合適的人過完一輩子，才是對自己最好的交代。

否則，你所以為的交代，只不過是將就和敷衍，心中沒有熱情，婚姻怎么可能有溫度？天長日久，痛苦的不止你一個，還有他。

感覺對方不適合自己，不要總是顧慮交往了多久、是否有良心債等外在的因素，報答一個人的方式很多，不止是以身相許這一種。

人生苦短，不要活得那么勉強。聽從你的心，對于不愛你的人，或者你不愛的人，都不要用婚姻去交代，才是對你和他，最好的交代。

摘自《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