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松霖

插圖：《中國經濟周刊》美編 劉屹鈁

5月25日，深圳市副市長王立新在出席公開活動時，宣布了一項吸引人才的新政：對在深圳工作的境外（含港澳臺）高端和緊缺人才繳納的工資薪金個人所得稅，超過應納稅所得額15%的部分，將由深圳市政府以財政補貼的形式返還。

這被視為對任正非喊話“國際人才個稅高”的積極回應。

5月21日，華為創(chuàng)始人任正非接受采訪時直言國內招賢納士之痛點：“中國現(xiàn)在回來了很多人才，這是很重要的。但是中國的個人所得稅比外國高很多，如果來到中國，要多繳這么多稅，‘雷鋒精神是不可持續(xù)的，雷鋒是把一切都獻給國家、獻給黨。但是，畢竟這些頂級專家是從外國回到中國，不僅沒有優(yōu)惠，稅收還高很多?！?/p>

僅4天后，深圳市政府作出了以上回應。

以100萬年薪為例，“本來要繳45萬的稅，現(xiàn)在只要繳15萬的稅，你一下子多了30萬?！蓖趿⑿抡f，這個政策是真金白銀的，超出15%的那部分稅負將由深圳市政府財政代這類人才補齊稅收。

當然，若嚴格按居民個人全年綜合所得稅率計算，100萬年薪的應納稅額并沒有45萬那么高（大約在20萬左右），實際減稅額度也就沒有30萬那么多，但深圳的這一減稅舉措還是獲得了點贊、叫好聲無數(shù)。有網友對深圳的“壕”氣艷羨不已，更有網友稱要離開自己所在城市，“棄城而去，投‘城深圳”。

實際上，深圳的“壕”氣，并不只在于政府有殷實的財政錢袋子，更有來自國家層面深化粵港澳合作、促進大灣區(qū)人才流通的強有力政策支持。而最為根本的，或是其居安思危又敢為人先的憂患意識。

拆除 “個稅墻”

王立新宣布的新政，是指財政部、國家稅務總局于今年3月聯(lián)合印發(fā)的《關于粵港澳大灣區(qū)個人所得稅優(yōu)惠政策的通知》，通知明確：“廣東省、深圳市按內地與香港個人所得稅稅負差額，對在大灣區(qū)工作的境外（含港澳臺地區(qū)，下同）高端人才和緊缺人才給予補貼，該補貼免征個人所得稅。”

對于境外人才，這項優(yōu)惠政策無疑拆掉了堵在大灣區(qū)門口的“個稅墻”。事實上，此前已有試點，此次將試點政策在更大范圍內推廣。

自2012年起，珠海橫琴、深圳前海及福建平潭等地，均已試水針對境外高端人才和緊缺人才的個人所得稅稅負差額補貼政策。

以深圳前海為例，2012年年底，深圳市政府印發(fā)了《深圳前海深港現(xiàn)代服務業(yè)合作區(qū)境外高端人才和緊缺人才個人所得稅財政補貼暫行辦法》（下稱“《暫行辦法》”），實施了“前海境外人才個稅15%”優(yōu)惠政策。

《暫行辦法》規(guī)定：“在前海工作、符合前海優(yōu)惠類產業(yè)方向的境外高端人才和緊缺人才，其在前海繳納的工資薪金所得個人所得稅已納稅額超過工資薪金應納稅所得額的15%部分，由深圳市人民政府給予財政補貼。申請人取得的上述財政補貼免征個人所得稅。”

“暫行”了幾年的政策如今擴大了范圍，可見官方對政策試點效果的肯定。

今年4月，深圳市前海管理局總結稱，《暫行辦法》施行以來，“吸引了既有千人計劃專家、上市公司合伙人等高端管理人才，又有香港企業(yè)自動化系統(tǒng)專家、芯片架構師等緊缺技術人才匯集前海，個稅補貼合計超過1.73億元，在吸引境外人才方面成效明顯”。

同時，根據深圳市前海管理局給出的數(shù)據，前海5年內共認定境外高端人才和緊缺人才453人次。由此測算，年均招攬境外高端和緊缺人才不足100人。招攬人才的空間還很大，難怪深圳副市長王立新要抓住時機宣傳“個稅政策”。

2016年，深圳市政協(xié)進行過一項調查，結果顯示，72%的在深企業(yè)認為發(fā)展最大的困擾是缺乏高端人才。

人才競爭是未來一切競爭的核心。無疑，此次擴大政策適用范圍，足見深圳乃至整個粵港澳大灣區(qū)延攬人才的決心。

那些看不見的“墻”

高端人才進得來留不住，也是一個難題。若想高端人才真正落地、扎根，拆除了看得見的“個稅墻”，同樣重要甚至更為重要的，也許是打破圍困人才的透明“玻璃墻”。

同樣是任正非在采訪中談道：“很多科學家在美國喪失了工作信心，為什么不擁抱他們進來呢？他們問‘怎么進來？孩子上學難，沒戶口買不了車……”

深圳市政協(xié)常委、經濟委兼職副主任李真曾分析，“一方面由于深圳的高房價、高生活成本加大了引入人才的難度，另一方面人才引進速度遠遠跟不上企業(yè)發(fā)展速度?！?/p>

坐落在深圳的南方科技大學的校長陳十一也曾表示，“人才最核心的問題是住房”。

能否為人才提供適宜、足夠的住房，能否為人才子女提供充分的教育配套資源等等，都是深圳及其他城市招攬人才時繞不過去的“必答題”。

仍以華為為例，在深圳土生土長的華為之所以設立東莞基地，外界認為，主要是因為考慮到職工越來越高的生活成本。

當然，任正非在不同場合曾反復表示，華為還是深圳企業(yè)。

“夫妻兩人，再加上雙方父母，6個人的錢包合在一起，可能都不夠付一套房子的首付，何況還需要支付大額的月供，如果我們的員工每天都要為了生計而苦惱，那還有什么創(chuàng)新精神奉獻給企業(yè)呢？”任正非認為，高房價將遏制企業(yè)的夢想。

2017年刷屏朋友圈的一篇文章《一枚中科院科研人員的自白：我為什么選擇離開》，講述一位北大本碩博畢業(yè)后到中科院北京某所工作的父親，選擇轉戰(zhàn)南京某高校，原因是買不起北京的房子，更無法讓自己的子女享受學區(qū)房附帶的優(yōu)質教育資源。

這也就不難理解有觀點認為，即便拆除“個稅墻”能夠在短期內解決吸引境外人才的問題，但最終還是應當回到城市自身，提供適應的住房便利、教育資源、公共衛(wèi)生資源等問題上。

深圳對基礎研究的憂患意識

王立新坦言，高端頂尖人才緊缺、原始創(chuàng)新能力不足、重大創(chuàng)新平臺缺乏等問題和薄弱環(huán)節(jié)，也成為深圳可持續(xù)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掣肘。

在高端頂尖人才方面，截至2018年底，在深圳的全職院士共41名、累計認定高層次人才12611人，兩個指標較北京、上海等城市存在較大差距。

在深圳最近舉行的一場國際人才交流大會上，人工智能、生物醫(yī)藥等領域的人才受到追捧。

在原始創(chuàng)新能力方面，雖然2018年深圳研發(fā)投入占GDP比重達4.2%，堪比以色列的水平。“但過去深圳以‘四個90%而著稱：90%以上研發(fā)人員集中在企業(yè)、90%以上研發(fā)資金來源于企業(yè)、90%以上研發(fā)機構設立在企業(yè)、90%以上職務發(fā)明專利來自企業(yè)。政府主要支持成果的產業(yè)化、產業(yè)的發(fā)展，我們比較少地投入到基礎研究?！蓖趿⑿抡f。

“基礎研究”投入不足的短板，再次被重點提到。

但王立新同時表示，“現(xiàn)在這個政策已經發(fā)生了比較大的變化，每年拿出1/3的財政科技專項資金用于基礎研究。今年深圳投入在基礎研究方面會超過40個億。整體而言，2019年，深圳科技研發(fā)資金預算規(guī)模123億元，比5年前增加了84.13億元，其中基礎研究安排45.36億元，占科技研發(fā)資金比重36.87%。”

關于基礎研究對深圳的重要性，王立新稱，要重提“學好數(shù)理化，打遍天下都不怕”的口號?！吧鲜兰o80年代上大學的時候說‘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后來我們對這個說法表示懷疑，認為還是應該讓孩子去學經濟學，學金融，學設計，讓他快樂，讓他離錢更近一點，認為離錢更近一定會賺到更多的錢！那么今天我們有必要重提那句口號，就是‘學好數(shù)理化，打遍天下都不怕”。

肯“不惜代價”投入基礎科研，根子上，或許源自特區(qū)特有的憂患意識。

“豪言壯語”說出后，深圳最終會為人才落地提供怎樣的環(huán)境？深圳的新政又將對其他城市吸引人才帶來怎樣的示范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