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琮

對北京故宮稍微有些了解的人都會知道，在今天故宮神武門的門洞上方，懸掛著一塊石質(zhì)匾額，上書五個大字“故宮博物院”。這塊匾額由郭沫若在1971年題寫，時至今日仍舊是故宮博物院的象征。而如今在故宮其他三個門——午門、西華門、東華門上，均未懸掛任何匾額。但實際上，翻閱歷史資料，我們發(fā)現(xiàn)，東華門門洞上方也曾懸掛過“故宮博物院”匾。

一段往事：東華門與古物陳列所

眾所周知，今天的故宮博物院包含了整個紫禁城72萬平方米的范圍，這其中自然涵蓋了紫禁城四門：午門、神武門、東華門、西華門。然而，在100年前，事情并非如此。

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統(tǒng)治，卻沒能將末代皇帝溥儀趕出紫禁城。依據(jù)《清室優(yōu)待條例》，溥儀仍舊暫居內(nèi)廷，并使用宣統(tǒng)年號，而紫禁城的外朝，則被1912年成立的中華民國政府接收。1914年，內(nèi)務部在紫禁城外朝成立了古物陳列所，將原存于熱河、盛京的文物運至北京，并在武英殿西、原咸安宮舊址建造西式建筑——寶蘊樓作為庫房，將武英殿、文華殿、傳心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等外朝建筑辟為展廳，而當時古物陳列所的入口為東華門、西華門和午門。

東華門是紫禁城的東門，位于外朝部分，它建成于明永樂十八年（1420），是清朝皇帝、皇后、皇太后梓宮運出紫禁城所經(jīng)過的門，也是部分文武官員進宮時所走的門。進入東華門，跨過一座石橋，再向西行不久，便到達文華殿和傳心殿區(qū)域?？梢哉f，對于當時到古物陳列所參觀的人們來說，如果想去文華殿看展覽，從東華門進入是最方便的。

作為古物陳列所的入口之一，東華門門洞上方懸掛“古物陳列所”匾額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1930年，東華門正門門洞上方懸掛起了由時任古物陳列所所長柯璜手書的“古物陳列所”匾。而此時的神武門則大不相同，因為它并不歸屬于古物陳列所，而是故宮博物院唯一的出入口。

一塊牌匾：早期故宮博物院與“故宮博物院”匾

1924年，馮玉祥發(fā)動北京政變，將仍在紫禁城后宮居住了13年的溥儀驅(qū)逐出宮。遜清小朝廷被逐后，政府旋即成立“清室善后委員會”，對紫禁城內(nèi)廷進行文物清點，并于1925年10月10日成立了故宮博物院。由于當時故宮博物院的范圍僅限于紫禁城內(nèi)廷，因此其出入口也只有一個——神武門。在神武門上方懸掛一塊“故宮博物院”匾，便成為迫在眉睫的事情。書寫匾額一事由晚清大臣李鴻藻之子、國民黨元老、故宮博物院理事長李煜瀛先生完成。他用大抓筆在紙上寫下幾個顏體大字“故宮博物院”，這幾個字被做成木質(zhì)匾額，懸掛在神武門中門洞的正上方。

然而，成立之初的故宮博物院可謂動蕩不堪。自1926年3月至1928年7月，故宮博物院先后經(jīng)歷了“維持時期”“故宮保管委員會”“故宮博物院維持會”和“故宮博物院管理委員會”四個階段。1928年6月，國府委員經(jīng)亨頤竟然還提出了“廢除故宮博物院”的建議，幸好當時經(jīng)張繼等社會名流的討伐，此建議終于作罷。1929年2月，民國政府任命易培基為故宮博物院院長，故宮博物院的發(fā)展終于重新駛?cè)胝墶?/p>

1930年10月10日，故宮博物院迎來成立五周年的紀念日。為慶祝這一重要日子，故宮博物院對匾額進行了一次更換。原先李煜瀛題寫的木質(zhì)匾額并無上下款，此番更換時，將木質(zhì)匾額更換為石質(zhì)，并且將其直接嵌在了神武門中門洞上方，還在匾額上增加了上下款。其中上款為“民國十九年雙十節(jié)”，下款則為“李煜瀛題”。新匾額從1930年8月30日起開始使用，持續(xù)了相當長的時間。

一張舊照：東華門掛起“故宮博物院”匾

自古物陳列所與故宮博物院并立以來，關于兩座博物館合二為一的提議始終存在。尤其是在1928年之后，伴隨著南京國民政府基本統(tǒng)治全國，古物陳列所由原屬北洋政府內(nèi)務部改為隸屬于國民政府行政院內(nèi)政部北平檔案保管處，地位一落千丈，社會上要求其與故宮博物院合并的呼聲越來越高。

1930年10月21日，故宮博物院院長易培基向國民政府行政院第91次會議提交了《完整故宮保管辦法》，提出將原屬于古物陳列所的區(qū)域歸還故宮。四天后，該案議決通過。古物陳列所、故宮博物院、平津衛(wèi)戍司令部與北平市政府公安局分別派人，共同組成接受及點驗保管委員會，負責院所的交接事宜。

然而，兩座博物館合并的進程并沒有那么順利，時局動蕩，戰(zhàn)亂頻仍，人們根本無暇顧及“院所合并”。行政院雖在1932年、1935年和1943年三度要求院所合并，但其結(jié)果要么是“暫緩”，要么就是“有名無實”的接收。

1945年8月15日，抗日戰(zhàn)爭勝利，院所合并有了新的歷史機遇。1946年12月3日，國民政府行政院第765次會議議決，將古物陳列所留存北平的藏品及所轄房屋館舍，撥交給故宮博物院。1947年，古物陳列所的年度經(jīng)費開始直接并入故宮博物院。1948年3月1日，院所正式合并，故宮方面組織接收委員會，古物陳列所方面組織點交委員會，雙方人員互相配合。古物陳列所歷次清查文物賬冊清晰，故點交之事極為順利；而古物陳列所的人員除少數(shù)離職外，其余也均繼續(xù)為故宮博物院所用。至1948年年底，該項工作徹底完成。

既然古物陳列所已經(jīng)被并入故宮博物院，原先的入口之一——東華門也自然就成為了故宮博物院的入口，將東華門上懸掛的“古物陳列所”匾額更換為“故宮博物院”匾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情。雖然目前相關的史料中鮮有提及換匾的具體時間及情形，但我們可以從當時美國《LIFE》雜志所攝老照片中推測出換匾的時間。

1946年，《LIFE》曾對北京城進行過一次航拍，當時可以見到午門上方依舊沒有懸掛任何匾額。而到了1948年時，《LIFE》再次對北京進行拍攝時，午門上方已經(jīng)嵌有一塊“故宮博物院”的石質(zhì)匾額。仔細看不難發(fā)現(xiàn)，這塊匾額與神武門上方帶有上下款的“故宮博物院”匾額字體相同，唯一的區(qū)別是沒有上下款。因此，午門上方的這塊匾應當為神武門那塊的復制品。而由于古物陳列所時期午門同樣是入口之一，因此1948年這張嵌入了“故宮博物院”匾的午門照片，可以被看做是院所合并的標志之一。此外，《LIFE》在1948年的照片中也出現(xiàn)了東華門。在東華門中門洞上方，出現(xiàn)了同午門完全一樣的“故宮博物院”匾額，證明兩匾均為神武門匾的復制品。不僅如此，這張照片還記錄了當時的一樁歷史事件，即1948年美國大選之前，國民政府給共和黨候選人杜威加油。由于當年美國大選的時間是11月2日，通過照片足以證明在1948年11月2日之前，東華門就已經(jīng)完成了“古物陳列所”匾到“故宮博物院”匾的更迭。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幾年，這塊“故宮博物院”匾始終懸掛在東華門門洞之上。

東華門上曾經(jīng)懸掛的這塊“故宮博物院”匾，向我們講述了故宮由皇宮到博物院的歷史變遷，同時也向我們講述了兩家宮廷博物館——古物陳列所和故宮博物院的發(fā)展史。它們在歷史長河中，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

作者單位：中國國家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