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金強,李金蔓,李 琛
(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公司建筑歷史研究所,北京 100120)
渤海國是我國唐代在東北以粟末靺鞨族為主體建立的地方政權,被譽為“海東盛國”。渤海國作為7—10世紀興盛于中國東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文明,在東亞各國家和地區(qū)之間的文化交流中發(fā)揮了重要的橋梁作用,在中華文明發(fā)展史上具有獨特的地位。渤海國在城市選址、布局、建造方式、建筑技術、建筑藝術等方面,均借鑒了唐代最高文化成就,同時結合本地區(qū)的氣候條件、地理環(huán)境與東北地區(qū)古老民族文化相融合,借鑒周邊地區(qū)的建筑文化,逐漸形成了具有濃郁地域特色的渤海建筑文化,表現(xiàn)出多種文明形態(tài)相交織的特色。
漢代以來,宮殿的屋頂主要為灰瓦以及各種紋飾的瓦當,屋身以大木結構承重,磚砌墻壁,并以白石臺基、臺階。柱、枋以紅色為主色調,斗栱、梁架、天花施以云氣、仙靈、植物、動物等題材的彩畫。
隋唐建筑在裝飾和色彩方面都有了較大的發(fā)展,改變了以往大型建筑以朱、白為主的基本色調。除柱、墻常用朱、白兩色外,柱、枋、栱上的彩畫已由朱、紅轉向青、綠,且大量使用退暈技法,色彩表現(xiàn)更為和諧。此外,琉璃瓦的使用頻次有所增加,色彩也有所擴充,如青綠、黃、藍色等。
由于渤海國與唐朝政府的隸屬關系,以及渤海國人對強大唐文化的向往,使唐代文化在渤海國得到迅速而廣泛的傳播,其政治制度、文化習俗都體現(xiàn)了唐代文化對渤海文化的主導作用。作為渤海文化因子之一的建筑文化亦是如此,不僅體現(xiàn)出渤海國人對中原建筑文化的認同感,也展現(xiàn)了唐代建筑文化強烈的主導作用,主要表現(xiàn)在城市的規(guī)劃布局、建筑單體甚至是建筑色彩方面[1]。
占渤海國居民比例主體的靺鞨族人的居所還保存著其先民的古老傳統(tǒng),即所謂“無室宇,并且依山水掘地為穴,架木于上,以土覆之,形狀如中國之冢墓,相聚而居”①《渤海國志長編.屬部列傳》。[2-4]的穴居方式,尤其以居住在鄉(xiāng)村和邊遠地區(qū)的靺鞨諸部為多,可以參見黑龍江省東寧縣小地營團結文化遺址所發(fā)現(xiàn)的渤海時期房址。此遺址推斷為渤海時期的村落遺址[5],發(fā)掘房址皆為穴壁豎直的長方形半地穴式。以第五號房址為例,室內面積約32 m2,穴壁殘高0.5 m,穴壁及居住面均經火烤呈紅褐和黑灰色。室內有5個近圓形柱洞,4角各一,中間偏東處1個,呈等距對稱分布。
渤海城市及周邊的普通平民居住形式,一方面很可能受到高句麗建筑形式的影響;另一方面由于經濟文化落后,住宅一般為并列的兩個房間,房間中有炕,有柱子撐起屋脊,在兩側以兩面坡的形式做屋蓋,多用木板、木皮、草苫,即所謂的“以草茨屋”和“盛冬作長坑(炕),灌火以取暖”②《新唐書.高麗傳》。[6]的居住形式。
渤海都城的貴族會建造較為講究的住宅,結構趨于復雜,營建布局趨于規(guī)整。如2004年發(fā)掘上京城郭城西半城第1列第1坊的房址為地面式建筑,已發(fā)掘部分呈半個“凸”字形,被分割為西間、正間、東間3部分,室內有間壁墻、過道、廊、灶和煙道等[7](圖1)。
更復雜的住宅建筑更為考究。以已發(fā)掘的渤海上京城宮城西區(qū)大型居住建筑遺址為例,該建筑立于砂土夯筑的高約15 cm的土臺基上,臺基四周用精琢的石頭筑臺。建筑主體由東西并排的3個房間組成,開6個門洞,周圍環(huán)繞回廊。墻體底部以土坯砌成,木材為框架貫穿,土坯砌筑填充,在墻壁兩面有白色抹灰,部分還有彩繪跡象。屋頂多以灰瓦鋪就。此外,屋內火坑構造也比平民住所有所改進,有多條煙道通向屋外??梢耘袛喈敃r上層社會貴族的居住場所已經達到一定高度,建筑用料講究,色彩富麗[8]。
渤海國諸京、府、州、縣均有官廳建筑。以上京城為例,官廳建在高0.24 m的長方形土臺上,四周均用修整過的石塊壘起。室內分為3個房間,中間較小,似為過道或客廳之用;兩邊房間寬敞,可容納多人,但均無民居常見的火坑,應為日常辦公所用。從官廳建筑的遺物、遺跡等情況來看,不如宮殿富麗堂皇。
渤海五京以及舊國等地均有宮殿類建筑,在渤海建筑中居于重要地位。其中,以上京的宮殿建筑最為華麗,殿堂或其他主體建筑均建于高臺之上,臺基四周包石或磚,并設有臺階連接地面。殿堂四周多有回廊,廊下設散水。建筑主體皆以木柱支撐,棟梁架接,上覆瓦頂,顯然受到了當時中原地區(qū)宮殿建筑技術和風格的影響。渤海上京城多處宮殿遺址發(fā)掘出土了涂有綠釉的柱礎飾件以及屋脊上鋪覆過的綠釉琉璃瓦、鴟尾和其他裝飾物(圖2),處處顯示著其曾為富麗堂皇的大型建筑物的事實;甚至發(fā)現(xiàn)第四宮殿每個重要的地方都貼有綠釉裝飾板,極為華麗。
渤海國人多信仰佛教,寺院建筑占有重要地位。渤海上京城發(fā)掘的佛寺遺址周圍出土了許多綠釉鴟尾、脊獸、琉璃瓦以及寶珠等物,可見當時建筑的華麗。從柱石分布及裝飾瓦,鴟尾的數(shù)量、位置推測,有些建筑主體可能是歇山式或廡殿式屋頂,與中原地區(qū)寺廟習見的樣式類似。
多處渤海建筑考古資料表明,渤海國的高等級建筑,如上京龍泉府城遺址一般都是夯土臺基,土坯墻加青瓦或釉瓦鋪頂。墻外涂一層泥質地仗,再以白灰涂其內壁。部分墻面會施繪彩色壁畫,有的還鑲嵌有花紋磚[9]。
(1)屋頂部分。從遺址發(fā)掘出的大量和屋面有關的筒瓦、板瓦、綠袖瓦當,以及用來覆蓋屋脊的綠袖筒瓦和鬼瓦、吻等構件中,可推測上京宮殿建筑屋面與敦煌壁畫所描繪的唐代建筑相近,主要是大面積青棍瓦屋面結合檐口和屋脊的綠軸琉璃瓦剪邊,脊頭裝飾有綠、紫、紅、藍袖色相間的吻和獸頭(圖3)。
(1)大木作。多施以朱色,有的柱根部周圍還會套蓮花紋綠釉柱礎(圖4),特色鮮明且華麗美觀。
(3)墻體。上京城建筑的墻體有多重色彩,據(jù)其建筑類別表現(xiàn)為材質本色、黃褐色、白色3種。上京城城墻用當?shù)睾谕梁托鋷r石塊修筑,大面積表現(xiàn)為材料黑褐色本色,不同處在于各城門處墻體墻面采用白灰抹平,突出城門的重要性,在上京城郭城南門、皇城南門、宮城南門的發(fā)掘中,均發(fā)現(xiàn)了白灰痕跡,宮城南門門墩殘留白灰,甚至可分為好幾層,為不同時期抹面。上京城沿街坊墻表現(xiàn)色彩為黃褐色,為墻體對外一側專門分層,規(guī)整砌筑非常堅固(圖5)。上京城建筑墻體主要表現(xiàn)為3種類型:木骨版筑墻、木骨土坯墻和拉哈墻。墻體表面的處理多先用沙土填縫,然后用黏性較強的黃褐土抹面,在外側抹白灰,然后彩繪。以位于俄羅斯濱海地區(qū)的渤海國寺廟址杏山寺為例[10],由殘存的大塊墻壁可證明當時墻體做法是將木制骨架置于石基之上,與大木構架相連接,以擠緊的葦束填充墻壁,其外涂抹一層較厚的黏土層(黏土中摻雜著切細的禾秸稈),再抹薄薄的細灰泥。墻壁外側似涂有一層象牙色的顏料,上繪彩色壁畫及云雷紋、編織紋等圖案。
(4)門窗。從渤海上京城第四宮殿出土的門軸可以知道,其式樣基本與宋代刊行的《營造法式》所載相同;門四角有金屬角葉,繪制動物或卷草紋飾樣;窗與唐現(xiàn)存建筑和敦煌壁畫中所繪形式相近,即柱間版壁墻上安直欞窗。這種做法在渤海遺構靈光塔上也有體現(xiàn),靈光塔窗欞內部甚至還有殘留的朱紅色。
(5)基座。渤海建筑在基座、井欄等構件上大量用石。在上京城第一宮殿臺基前曾經發(fā)現(xiàn)5個形狀和大小都很相像的花崗巖材質螭首。可見,當時較重要的殿宇臺基周圍應有石欄板和望柱之類的圍護構件。
(6)紋樣。目前發(fā)現(xiàn)的渤海紋樣集中在:①出土的長方磚,側面模印忍冬紋(圖6(a)),用于修筑,還有正面帶蓮花紋的方磚(圖6(b)),用于鋪地。②現(xiàn)存遺物,如靈光塔,在塔券門兩側及另外3面塔檐下的正中,分別嵌有陰刻花紋磚,繪制蓮花或卷云紋樣。③墓葬壁畫中繪制紋樣,如貞孝公主墓、三靈墳2號墓等。
渤海國建筑色彩特征為:灰、朱、白色為主,分布在屋頂(灰)、門窗(朱)、墻壁(白)、臺基(灰)等處,黃、綠為重點裝飾部位用色,分布在正脊、脊獸、窗花等處;在建筑的重要、點狀部位施黃,以赤黃色為主;部分構件以褐、黃綠、白色等彩釉燒制成唐三彩,色彩絢麗、變化無窮。紋樣以蓮紋、忍冬紋等為主要裝飾紋樣,應用在脊、瓦當、彩花、柱礎、地面等部位。
由此可見,渤海國都城的樣貌應是在湛藍色的天空下,各種形式的灰屋頂高低起伏,閃閃發(fā)亮的赤黃、綠、三彩琉璃瓦閃耀其間。屋頂下是青綠色調的彩畫裝飾,屋檐以下是成排朱紅色立柱和門窗,整座宮殿坐落在灰色臺基上,配以石欄板和望柱,臺下為深灰色鋪磚地面,上浮雕蓮花、忍冬紋等。藍天、灰瓦配以局部閃耀的金黃色、青綠色彩畫,紅色木柱門窗,灰色臺基和深色地面等,形成了鮮明的強烈色彩對比,其色彩感染力極具特色,呈現(xiàn)出色彩斑斕的華麗效果,體現(xiàn)了皇家宮殿富麗堂皇的氣魄。
同時,封建王朝制度下的渤海國建筑具有明確的等級特征,富麗的建筑色彩基本用于宮殿等高等級建筑,以色彩的絢麗多姿體現(xiàn)皇權至上的威嚴。民居用色以清麗樸素為主,一般以灰色的磚瓦、土坯和木材為材料,多為材料本身所體現(xiàn)的自然色和中性色。建筑周圍種滿植物,清水長流,呈現(xiàn)出素雅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