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文/妍如玉 編輯：童姥

“ICAC查案，不方便透露。”古天樂在《反貪風暴》系列中的這句臺詞一定讓你產生很多疑問，ICAC是誰？怎么查案？為什么不方便？

ICAC是香港廉政公署，一個專門打擊貪污的獨立執(zhí)法機構。1974年2月15日成立，45年來讓香港變成全球最廉潔的地方之一。2018年，香港的國際廉潔度在全球180個國家和地區(qū)中排行第13位，較17年度上升兩位，并多年來維持排名靠前。

可是ICAC究竟是怎么查案、辦案，卻一直不得而知。香港導演麥兆輝就曾說過：“它很神秘，基本上沒人知道誰是廉政公署的，你找不到它，它也與外界隔斷關系，人也很少，只有一千多人，所以沒辦法去了解他們怎么查案、調查的?！?/p>

據了解，在ICAC工作的人“隱藏”在普通人之間，但不能跟普通人一樣擁有工作之余的娛樂生活，想去唱歌或者去夜場消費都不可以，所以ICAC的大樓里開設了一個Bar，和一些打怪獸的游戲機，供他們晚上下班后玩耍。

《反貪風暴》系列的導演林得祿形容：“ICAC總會給人一種六親不認的感覺，很慘的”。據說，廉政公署是香港幾個執(zhí)法部門里，內部通婚率最高的，當然內部離婚率也很高。

但是，從1976年至今，廉署辦了那么多案子，幾乎一槍都沒有開過，都是靠著“頭腦風暴”和“心理戰(zhàn)術”，能不用“武力”堅決不用。用麥兆輝導演的話說，他們都是很聰明的人，破案率極高。

五億探長出逃

在香港廉政公署成立前，也就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前，香港腐敗情況非常嚴重，上至公務員，下到小商販，或“積極”、或被迫的都參與到這個環(huán)節(jié)中。那時候的香港，代名詞就是“腐敗”。

香港廉署前專員羅范椒芬曾這樣形容50年前的香港：“醫(yī)院看病，要向醫(yī)生塞紅包；小販被警察追，要給警察塞紅包；就連自己家房子著火了，都要按規(guī)矩給消防隊員‘開喉費’?！?/p>

香港市民苦不堪言，電影《七十二家房客》中，房東炳根夫婦賄賂警察，并把養(yǎng)女奉獻給警察局長，讓他們幫自己恐嚇攆走租戶們，但后來養(yǎng)女“不知所蹤”，炳根夫婦交不出人，又被警察定罪判刑關進監(jiān)獄。

那時香港總警司“帶領”的警察隊伍幾乎全軍覆沒，從上到下沒有不“收黑錢”的，即使有不貪污的警員，也會被當作異類遭受排擠。

當時最大的貪污案是香港總警司葛柏， 調查發(fā)現，葛柏由1952年8月10日至1973年5月30日的薪水總額為89.19萬港元，但是他的財產總額卻達到了437萬港元。那時香港的人均月收入才不足千元。

1973年，葛柏的巨額資產終于引起警方貪污部門的重視開始立案偵查，但他卻搶先一步逃離香港，回英國隱居享樂。引起民憤的“葛柏事件”加速了香港廉政公署的成立，抓回葛柏伏法也成為廉署成立后第一項艱巨任務。1975年1月7日，ICAC成功將葛柏押解回港，如此高效的辦成這件大案，也使ICAC的地位更加穩(wěn)固。

也就在那個時期，香港的吳思遠導演深深受到了電影《焦點新聞》（1969，科斯塔·加華斯導演）的影響，也想拍一部聯系當下熱門新聞的寫實風格電影。當時社會最大的熱點就是ICAC成立后辦的這第一件大案，所以，他拍出了《廉政風暴》這部反映葛柏案的電影，他也因此成為了廉政題材電影的“第一人”。

《廉政風暴》作為第一部反映ICAC辦案的電影，同時也反映出了當時香港社會從腐敗走向廉潔的交接時刻，該片一出，讓深受貪污之苦的老百姓們非常有共鳴，因此口碑和票房大好，也掀起了香港“廉政片”的風潮。

ICAC另一個牽扯大老虎的著名案件，便是大毒梟“跛豪”（吳錫豪）和五億探長“雷洛”（呂樂）的貪污勾結案，這兩人在當時建立起一個“毒品王國”。ICAC抓了葛柏，呂樂自然在劫難逃，失去了警察庇護的吳錫豪于1974年被捕，判刑30年，1991年因肝癌去世。

香港導演麥當雄很想要把“跛豪”的傳奇故事拍成電影，但“請示”吳錫豪本人后，卻遭到了拒絕。最終麥當雄還是堅持拍了，讓呂良偉演了跛豪，也造就了這一經典的銀幕形象。

《跛豪》的故事時間跨度十二年，呂良偉為更全面塑造人物的歷程和變化，增肥二十公斤，并把一個出身底層卻威嚴豪氣的梟雄形象展現到極致。據呂良偉回憶，"跛豪"吳錫豪曾對自己的演出大加贊賞："呂先生，你演的不錯，我家人都表揚你了，說你演的非常好，但我沒你帥。"

《跛豪》于1991年上映后，立刻成為當年的“爆款”，以3800萬票房為列當年票房第三位，并在香港電影金像獎上奪得最佳影片和最佳編劇獎項。

雖然吳錫豪看到成片中呂良偉把自己演的意氣風發(fā)頗為滿意，但依然狠狠地教訓了麥當雄一番，一方面是未經允許拍攝，另一方面則是把“跛豪”寫的太過霸道暴力，不夠真實。后來麥當雄準備了50萬的大紅包向吳錫豪登門道歉來解決此事，但據說吳錫豪把這50萬全部分發(fā)給了村民，自己一分沒要。

請“喝咖啡”

隨著廉署先后扳倒香港“四大總華探長”，廉政電影便有了更多的素材，像是劉德華主演的兩部《五億探長雷洛傳》，向華強、張國榮主演的《藍江傳之反飛組風云》，李修賢、任達華主演的《四大探長》，梁家輝、陳奕迅主演的《金錢帝國》，以及前兩年劉德華、甄子丹主演的《追龍》等。作為香港獨有的執(zhí)法特色，廉政公署越來越成為香港文化、香港電影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雖然這些年來，有關ICAC的電影越來越多，但是深度講述ICAC日常狀態(tài)、如何辦案的電影卻少之又少。ICAC在電影中一直都是“配角”，作為經典元素“客串”香港的警匪片。

《跛豪》劇照組圖

通過之前的廉政電影，我們知道ICAC在“請人”回廉署大樓進行調查時，都會問調查對象是否想喝杯咖啡，也就是著名的“請喝廉記咖啡”，而被調查的涉案人員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被調查，便借口說去廉署喝咖啡。因此，“ICAC想請你喝咖啡”，也變成了“ICAC想請你回去協(xié)助調查”的代稱。

林德祿導演告訴記者，請嫌犯“喝咖啡”也是攻破心理防線的手段之一，比如把幾個嫌犯分別帶到不同房間詢問，告訴他們誰先講實話就可以轉作誤點證人，其實就是讓他們自己承認，等到證據一充足，就可以將其帶到法庭。

不過，現在咖啡也不是想喝就喝的，想要免費的只有白開水。

在早期廉政電影中，對ICAC展現較為“深度”的一部電影，就是1993年林德祿導演、狄龍主演的《廉政第一擊》。

林德祿導演稱得上是“ICAC電影專家”，對香港廉政題材電影影響頗大，近幾年爆火的《反貪風暴》系列都是他導演的，之所以對這個題材這么了解、這么有“話語權”，都是因為他真的在ICAC工作過。

“之前我在香港電臺，那個時候剛好ICAC請香港電臺幫他們拍三部有關于ICAC案件的片子，我是負責其中一集的導演，他們可能覺得跟我溝通、創(chuàng)作、制作等方面比較契合，所以就悄悄跟我說：‘有沒有興趣過來？’我說當然有了！因為他們比香港電臺各方面都要有優(yōu)勢很多?！?/p>

決定要去ICAC的林德祿，還不能立刻從香港電臺離職，因為ICAC這種機構對工作人員的“摸底”盤查非常細致，要往上調查好幾代。直到ICAC所有手續(xù)都辦妥，林德祿向港臺的領導遞辭呈時，卻被拒絕了，那位美麗的女領導不放人。

在同事們的慫恿下，林德祿買了一大束花，還特意穿了西裝，去求大姐：“大姐，對不起，你讓我走吧?！边@時港臺的同事們在一旁起哄，“親她親她”，他提著膽子照做了，這才獲得了“自由”。

林德祿導演告訴記者：“ICAC分了三個方向，第一個是執(zhí)行處，（《反貪風暴》中古天樂飾演的陸志廉所在部門）人最多，負責調查抓人；第二個是防止貪污處，他們人比較少，就100多人，可是他們是ICAC里面學歷最高的，大都是博士，因為他們要研究什么條例可以防止貪污；還有一個是社區(qū)關系處，負責宣傳教育，去學校讓學生們從小就知道ICAC的重要?！?/p>

林德祿所在的就是ICAC社區(qū)關系處，工作內容就是負責拍廣告宣傳片。在ICAC的那幾年工作對他的影響很大，也讓他拍出了比其他導演更細致真實的ICAC。

證人“安全屋”

2014年林德祿執(zhí)導的《反貪風暴》第一部（Z風暴），講的是香港關懷基金，涉及到香港政府人員在內的龐大對賭和貪污行為，影片在內地上映收獲近一億票房，讓廉政題材電影又翻紅起來。

看到市場的反應，黃老板（《反貪風暴》系列出品人黃百鳴）乘勝追擊，火速推進《反貪風暴》的續(xù)集拍攝，《反貪風暴2》（S風暴）涉及足球世界杯，講香港非法賭球帶來的嚴重后果，票房比第一部翻了一倍。

《反貪風暴3》（L風暴）講洗黑錢，全世界有很多大銀行都有幫客戶洗黑錢的行為，“甚至匯豐銀行也曾因替客人洗黑錢被美國政府罰掉幾百個億”，票房又比第二部翻了一倍，從1億到2億再到4億多……

票房只增不減，也使得這一系列一直做到了第四部《反貪風暴4》（P風暴），為了查監(jiān)獄的受賄問題，ICAC的陸Sir親自去監(jiān)獄坐牢當臥底查案……截至目前，《反貪風暴4》的票房破6億，由此可見《反貪風暴5》明年應該會與大家如期相見。

從《反貪風暴》系列看到，ICAC在辦案過程中沒有配槍，除非是特別危險的情況才可以申請槍支。他們辦案抓人主要靠“以多制勝”，通常都是帶一群人一起去，人多勢壯。所以很多影片中看到一些罪犯在逃跑過程中，得知追逐自己的是ICAC的人，就舒了一口氣，不用再跑了。

不過，ICAC的權限非常大，不需要手令就直接可以逮捕，只不過時間不能超過48小時。

ICAC也會有跟警察一樣需要“臥底”探案的情況，但他們不是找外人做臥底，而是自己親自上陣，就像《反貪風暴4》中古天樂為調查監(jiān)獄貪污受賄親自當犯人坐牢一樣?！八麄円プザ矩?，就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毒友，他必須自己也吸毒才可以打進那個圈子?！?/p>

ICAC的安全屋數量眾多，遍布在各種普通的民居樓里，不像電影中常出現的豪華別墅，真實的安全屋大都很不起眼，才能保證證人安心住在那里等待上庭宣判。

《反貪風暴》系列為觀眾們揭秘了很多廉政公署的很多細節(jié)，也塑造出了一位影史上最堅毅最有型的ICAC調查主任——古天樂飾演的陸志廉。

從第一部到今年的第四部，古天樂一如既往的穿著體面、言行穩(wěn)重、不為權錢所動搖，一句“ICAC查案，不方便透露”，廉政公署的使命與責任全都在他的身上體現著。

古仔跟出品方天馬電影公司簽了五部戲約，明年的《反貪5》還能看到他，也將是他和公司的最后一部戲約。

結語

其實比《反貪風暴》系列反映更多廉政公署細節(jié)的是今年初上映的《廉政風云》。影片展現了ICAC的日常工作狀態(tài)，各部門的分工與“合作”，調查的方式和辦案的手段；還有證人對ICAC的重要性，以及他們之間的聯絡關系……

《廉政風云》是根據2003年的一個新聞事件為原型改編，ICAC的一位新加坡污點證人，在來香港作證之前慘遭謀殺，以至于相關的這樁巨大的“香煙走私案”無法開庭，犯罪份子至今逍遙法外。

影片的導演麥兆輝這次是繼《竊聽風云》系列后，又一次更為深入的探索廉政電影，他說早在2003年時就對這個故事念念不忘，但因為種種原因和困難，他也一直沒辦法接近案件的真相。

《反貪風暴4》劇照

直到前幾年，ICAC想要把一些已經解決的案件放給影視圈去創(chuàng)作展現，曝光往事、警世當下，這才重新找到麥兆輝。也是通過那次接觸，麥兆輝才更加深入的了解ICAC內部當下的實際狀況，也終于有機會看到了之前困惑他好久的那個案件的真相，由此他創(chuàng)作出了《廉政風云》。

《廉政風云》系列將會有三部影片，今年初上映的是第一部“煙幕”，之后的第二部“黑幕”和第三部“內幕”中，會呈現更為復雜且“真實”的案件，讓觀眾們隨著ICAC的視角一起走進案件、“參與”調查。

可以看出，廉政電影的類型和模式逐漸清晰，風格也越來越具有懸念，相信“廉政電影”一定會成為香港電影中除警匪片、黑幫片外的另一個獨具特色的代表類型。

而看到廉政題材的電影在內地如此發(fā)酵，林德祿、麥兆輝等香港導演都很驚喜，他們覺得做這樣的電影不僅可以給大家?guī)蕵?，更是對社會做貢獻。

《追龍》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