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林 余深
2018年10月10日,吉林省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宣判了一起特殊的案件。對于犯罪嫌疑人凌倩,在場的人不僅沒有憎恨,反而忍不住心生同情……
23歲時,凌倩獨自創(chuàng)業(yè),在長沙市開了一家服裝店。時年26歲的翟鋼是店里的???,向她發(fā)起熱烈的追求。1995年12月,凌倩和翟鋼登記結(jié)婚?;榍埃凿撘呀?jīng)下崗,處于無業(yè)狀態(tài)。凌倩和他約法三章,翟鋼幫助她打理生意,但沒有經(jīng)濟支配權(quán)。“對了,更不準花心!”凌倩加重語氣。翟鋼鄭重地發(fā)誓說:“如果出軌,就讓我凈身出戶!”為了拴牢丈夫,凌倩趁機讓他寫了一份《忠誠保證書》。
1998年初,他們迎來了大兒子林林; 2005年,他們的二兒子樂樂降生。分身乏術(shù)的凌倩從勞務市場雇了朱蕓做幫手。時年15歲的朱蕓,老家在四川省內(nèi)江市農(nóng)村,下面有兩個弟弟。為了幫父母減輕負擔,她早早輟學打工,凌倩當即把她領(lǐng)到店里。
為了保住這份工作,朱蕓付出了全部的努力。她以店為家,做事勤快,想方設(shè)法地吆喝生意,有時還幫著照顧樂樂,接送林林上學。在她的身上,凌倩仿佛看見了過去的自己。凌倩出生于湖南省邵陽縣農(nóng)村,小學剛畢業(yè),父親就要求她掙錢供兩個弟弟讀書,凌倩被迫輟學。經(jīng)過多年的歷練,她獨自開了這家服裝店,比同齡女孩多了一些成熟和潑辣,性格也比較倔強。
見到這樣的朱蕓,她不禁心生憐惜。一次,兩人在一起聊家常,凌倩感嘆說:“我也有兩個弟弟,可惜沒有妹妹?!敝焓|抱著凌倩的胳膊撒嬌道:“好姐姐,你就把我當成你的親妹妹吧!”此后,兩人以姐妹相稱。經(jīng)過凌倩的悉心調(diào)教,朱蕓逐漸在生意上獨當一面。2006年底,凌倩開了一家更大的店,從事服裝批發(fā),事業(yè)蒸蒸日上。
一晃3年過去了,朱蕓已經(jīng)出落成大姑娘,周身散發(fā)出青春活潑的氣息。同時,凌倩覺察到,丈夫?qū)χ焓|越來越殷勤,一次,她竟然撞見翟鋼對朱蕓動手動腳,朱蕓竭力避讓。凌倩沖上前對他拳打腳踢,警告道:“你再敢打我妹妹的主意,我絕不輕饒!”
2008年10月的一天下午,凌倩從外地進貨回來,發(fā)現(xiàn)店面提前打烊了,開門進店,3歲的樂樂正在滿地亂爬,緊接著聽見庫房傳出響動,她立刻沖了進去。發(fā)現(xiàn)翟鋼和朱蕓正在慌亂地穿衣服,朱蕓淚眼婆娑。“畜生!”凌倩斷定是丈夫強暴了妹妹,猛吼一聲將丈夫撲倒,邊打邊罵:“我妹妹才18歲,被你毀了清白,她以后怎么做人?”
當晚,凌倩回家后,翻出了《忠誠保證書》,要求翟鋼凈身出戶。沒想到,翟鋼理直氣壯地說:“凈身出戶是不可能的,我這么多年不能白干!”凌倩氣得從廚房拿起菜刀追砍,翟鋼奪門而逃。
3天后的晚上,凌倩剛帶著樂樂進門,翟鋼就拉著大兒子林林齊齊跪在她面前,翟鋼不停認錯,林林也幫著求情。“都怪我一時糊涂,沒經(jīng)住她的挑逗……”丈夫竟然甩鍋給妹妹,凌倩一聽更加氣憤:“我親眼所見,你想抵賴不成?”翟鋼委屈地辯解:“這個丫頭逼我離婚,我不肯,她又哭又鬧,我正在安慰她,結(jié)果被你撞見了!”并且再三發(fā)誓自己沒有強暴朱蕓。聞此,凌倩氣得渾身發(fā)抖,掏心掏肺認下的小妹,想不到心腸竟然如此歹毒,自己還蠢到以為是她被欺負了,差點兒為此離婚!想到兩個兒子不能沒有父親,她恨恨地說:“看你的表現(xiàn)!”
第二天上午,翟鋼當著凌倩的面,在店里對朱蕓破口大罵,強行將她的行李箱扔出店外,讓她立即走人。凌倩還是不放心,幫她訂了車票,目送朱蕓上了開往四川省成都站的列車。
2009年7月,因為租賃的門面房即將拆遷,凌倩打算另尋新址開張。不巧,凌父從老家傳來消息,由于身體抱恙,他需要人貼身照顧,兩個兒子都在外地工作,只能指望女兒回到身邊。翟鋼也勸她:“錢是賺不完的,親情更重要,不如暫時放下生意,你回老家照料爸爸?!?/p>
對妻子離去后的生活,翟鋼還做了細心的安排:大兒子林林下學期升初中,可以在中學住校,小兒子樂樂還有兩年才能入學,可以在外公家附近的鎮(zhèn)中心小學讀書?!胺判陌桑昀锏氖掠形夷?!”翟鋼承諾,等把店內(nèi)的服裝清倉后,他立刻到鎮(zhèn)上和她團聚。凌倩帶著樂樂回娘家后,不時打電話給丈夫追問清倉進展。翟鋼總是說正在處理中,還陸續(xù)轉(zhuǎn)給她兩萬多元。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走后,翟鋼不僅把店里的服裝清倉大甩賣,還以凌倩服裝店的名義,和幾個供貨商賒來一批高檔時裝,并且全部低價處理套現(xiàn)。
10月中旬,因連續(xù)幾天聯(lián)系不上丈夫,凌倩心急火燎地趕回長沙。此時,服裝店已經(jīng)關(guān)門,而翟鋼不知去向。“虎毒不食子,兩個兒子他不會不管的!”然而,供貨商的催款電話,徹底擊碎了凌倩的幻想。翟鋼背著她賒貨,明擺著是一個陰謀,他是卷款潛逃了。想到多年的血汗錢不僅全搭了進去,還倒欠20多萬元的貨款,凌倩氣得發(fā)瘋!
她請鄰居幫忙照顧父親和樂樂,跑遍長沙的商業(yè)地段,四處打聽丈夫的下落,但是一無所獲。面對接二連三的催款電話,凌父建議做生意信用要緊,不如把長沙的住房抵押出去,清掉債務,重新開店,“再苦再難,總要把日子過下去!”為了讓女兒輕裝上陣,他搬到兒子家中生活。
凌倩暗暗慶幸,幸虧當初留了一手,長沙市的住房沒有登記在翟鋼的名下。2010年5月,她將房子抵押貸款35萬元,還清貨款后,用所剩不多的資金租了一間門面二次創(chuàng)業(yè)。但是,因為樂樂需要照顧,門店又很偏僻,加上市場行情瞬息萬變,服裝生意越來越難做,除去房租,只能勉強糊口,根本不夠還貸款。拖欠了3期本息后,銀行發(fā)來律師函,通知她限期清償全部債務。無奈之下,凌父出售了農(nóng)村的老宅,幫凌倩還清了銀行欠債。林林在生活和學習方面的開銷,也由兩個舅舅資助。
即便有父親和兄弟幫忙,沉重的生活還是壓得凌倩喘不過氣來。在此期間,她繼續(xù)打聽丈夫的下落,問過翟鋼以前的同事和他在湘潭老家的親戚,可毫無音訊。2012年初,房東通知上漲門面租金,否則到期后不再續(xù)租。凌倩見生意再也支撐不下去,就退了店面。
為了養(yǎng)活孩子和按期還貸,她做起了流動地攤的生意,上午帶著樂樂在農(nóng)貿(mào)市場出攤,晚上安頓好孩子,再到夜市支攤位賣服裝,非常辛苦。這年,林林正在高考沖刺,樂樂也到了讀小學的年齡。但為了給大兒子林林上大學多籌備一些生活費,她沒有給小兒子樂樂報名入學。
樂樂在路上看見別的小朋友背著書包,也鬧著要上學。一天上午,母子倆路過一所小學,樂樂看見一群孩子往學校沖,賴在地上不肯走。趕著出攤的凌倩狠狠地打了他的屁股,樂樂哭喊道:“壞媽媽,你是世上最壞的媽媽,不讓寶寶上學!”聽了這句話,凌倩蹲在地上號啕大哭!樂樂太可憐了,別人家的孩子已忙著上學前班和培優(yōu)班,可樂樂連幼兒園也沒上過。想到這些,她更加痛恨卷款潛逃的丈夫,心里恨恨地發(fā)誓:“翟鋼,除非不讓我找到,否則我一定宰了你!”
2012年高考,林林以高分被江蘇省一所985大學錄取。接到兒子的喜報,凌倩卻大哭了一場,心中五味雜陳。對她來說,這是苦中唯一的一點兒甜。
2018年4月下旬的一天晚上,凌倩在夜市出攤時,遇到一個顧客,盯著凌倩上下打量。“你這么看我干什么?”凌倩沒好氣地問?!斑?,你不是翟鋼的前妻嗎?”“你是誰?”見對方提起翟鋼,凌倩的雙眼噴火。“我是鐘旭,他以前的同事。”鐘旭告訴她,不久前他去長春玩,碰到了翟鋼。他在長春做裝飾材料生意,有房有車。
“他吃香的,喝辣的,有美女跟著,還請我喝了酒呢。不過,他說早就跟你離婚了,又娶了妻子。”“他胡說八道!”凌倩強壓住心中的怒火,連忙打聽跟翟鋼在一起的女人什么模樣。鐘旭仔細描述了一番,凌倩心里一驚,自言自語:“難道是朱蕓?不可能呀,他倆早就分手了!”
終于有了翟鋼的消息,他居然再婚了,更可氣的是,那個女人可能就是當年認的“小妹”,一股邪火堵在凌倩的心口!她請人照看樂樂,然后立即奔赴長春,一定要弄個明白。
5月13日上午,凌倩出了長春站,買了一把15厘米長的尖刀塞進挎包里。10點左右,她趕到長春市裝飾材料市場,向保安打聽翟鋼?!芭?,你說的是朱老板家的男人?在外邊!”保安指了指外圍的門面店。凌倩順著方向?qū)ふ遥豢吹搅说凿?,他正和朱蕓在店里接待顧客。
把我害成這樣,原來是為了讓這個丫頭當老板!凌倩不由怒火中燒,她摸了摸刀柄,恨不得立刻沖上去,當場將這對男女碎尸萬段!恰在此時,手機突然“叮咚”一聲,只有兒子的微信她沒有設(shè)置免打擾,連忙打開微信,是林林發(fā)來的“母親節(jié)快樂!”原來,這天是母親節(jié)。想到兩個兒子,她淚如雨下,默默離開了。
在裝飾材料市場附近的旅館住下后,凌倩躺在床上還是心緒難平,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恨!第二天早上9點左右,她戴上墨鏡、太陽帽和粉紅頭巾,包里藏著刀,再次來到裝飾材料市場,守候在大門外。不一會兒,看到朱蕓獨自走出店門,她立刻沖了上去,先用手里的礦泉水瓶砸向朱蕓的頭部,隨后又用刀猛扎她的肩膀、后背……
“哎喲,救命!”朱蕓大聲喊了起來,翟鋼聽到喊聲,從店里跑了出來,抓住凌倩的手,甩掉了她手里的刀。“我要殺掉她,也要殺掉你!”凌倩面目猙獰地叫喊著,翟鋼這才認出凌倩。被在市場執(zhí)勤的協(xié)警控制住時,凌倩還在大喊:“我被這對狗男女坑慘了,你們要為我申冤!”不一會兒,朱蕓被抬上120救護車,凌倩被帶到公安機關(guān)。朱蕓因主動脈破裂,大量失血,經(jīng)搶救無效死亡。
案發(fā)后,翟鋼向公安機關(guān)陳述,與凌倩結(jié)婚后,因為她性格強勢,他感到處處受到壓制,感情早已消磨殆盡。和朱蕓的私情暴露后,朱蕓假裝走了,實際上,到株洲站就下了車,然后按照他們事先的約定,返回市郊,租住在事先聯(lián)系好的民房里。此后,翟鋼借故偷偷去與她幽會,朱蕓還為他做過一次流產(chǎn)手術(shù)。
2009年11月,翟鋼在凌倩的戶籍地起訴離婚,謊稱妻子下落不明,法院讓他走公告離婚程序,翟鋼照辦,法院第一次判決不準離婚。其實,當時凌倩根本不在戶籍地,無法收到法院傳票,凌父和凌倩從來不看報紙,老家的人也只知道她的乳名,這一切給翟鋼創(chuàng)造了鉆空子的機會。2013年,翟鋼第二次向法院起訴離婚,經(jīng)過公告,凌倩仍然沒有應訴,因此,法院于2013年做出缺席判決,準予離婚,對此,凌倩壓根蒙在鼓里。2015年,翟鋼和朱蕓登記結(jié)婚,他們真的成了夫妻。
2018年10月10日,吉林省長春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此案,被告人凌倩犯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
謝際春
北京布谷鳥心理咨詢中心
能讓一個普通女人真的殺人并不容易,一定是到了極端無法接受的絕境,她才會置自身性命和孩子不顧。假設(shè)事前有機會,我會勸她:這么做不值得。雖然她殺了朱蕓,但真正的罪魁禍首翟鋼卻不會受到懲罰,而她自己卻要蹲監(jiān)獄,離開孩子們,孩子們將多么痛苦啊。
翟鋼鉆了法律空子,凌倩沒有合法途徑懲罰他,類似這種情況,最好的報復辦法是迅速將其從記憶中刪除,下決心絕不讓他影響自己,好好生活,即永遠不用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當然,說得容易做到難,可以請家人朋友幫忙開解并制止自己沖動做傻事。
至于朱蕓,且不說她忘恩負義,即便從她個人角度來說,她的選擇也極其不明智。一個能背叛、欺騙、坑害、暗算妻子、隨便拋棄孩子的男人,不只薄情寡義,而是心狠手辣,毫無良心與廉恥,與這樣的渣男為伍,要么她太幼稚,要么她一樣心黑。如果她早知道為此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還會這樣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