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軼丹

圖一 齊白石 芭蕉書屋圖

近日，首都博物館圓形展廳經(jīng)改陳重張后的首展“近現(xiàn)代名家繪畫作品展”正式與觀眾見面。為系統(tǒng)整理、展示和宣傳館藏精品，此次展覽從400多件近現(xiàn)代繪畫作品中優(yōu)選67件（套），文物級別囊括了一、二、三級品，涉及名家近50人，這是首都博物館首次對館藏近現(xiàn)代名家的繪畫作品進行集中展示。在展品的選擇上兼顧了知名度、廣泛性、完整性、典型性、稀缺性、多樣性的原則。

知名度是指畫家的名氣大，其中不乏齊白石、張大千、徐悲鴻、黃賓虹、吳昌碩、黃胄等大家耳熟能詳、家喻戶曉的畫家，可以說是近現(xiàn)代繪畫史上的代表畫家和領(lǐng)軍人物，在藝術(shù)品拍賣市場上均是“億元俱樂部”的成員。

廣泛性是指在展品的選擇上既有享有盛譽的大家，同時又兼顧小名頭的畫家，他們名氣不大卻也畫得精彩，有自己的風(fēng)格特色。比如周元亮的《歸鶴圖》，吳青霞、趙半跛、王個簃合作的《藤蘿魚戲圖》，郭宇洪、楊瑞齡與劉凌滄合作的《鄭成功像》，等等。

完整性是盡量選擇品相完好、無殘缺的作品，保證展覽的美觀度。

典型性是指選擇名家的代表性題材，也就是畫家常畫的題材，比如黃賓虹的山水畫、黃胄的驢、李苦禪的鷹、張善孖的虎、葉淺予的人物畫等；既有典型性又有稀缺性，對畫家不常畫的題材也有所選擇，比如徐悲鴻的《墨竹》，比如溥儒的山水畫較多，其實他花鳥畫、人物畫皆能，同一畫家的不同面貌從此次展覽中可尋得蹤跡。

還有就是多樣性，為了使展覽在視覺上豐富多樣，展品選擇立軸、手卷、扇面、冊頁等多種形制，使觀眾從另一角度欣賞到繪畫之美。希望通過舉辦此次展覽，對大眾收藏研究近現(xiàn)代繪畫作品，以及對美術(shù)作品的欣賞認知能力能起到指導(dǎo)和參考作用。

此外，為了使觀展脈絡(luò)更清晰，展覽按照“畫分三科”的歸類方式，分為山水、花鳥、人物三大主題。通過三者的結(jié)合，借以寫意、工筆、白描、兼工帶寫等表現(xiàn)手法，向觀眾展示名家的筆情墨趣和首都博物館藏近現(xiàn)代繪畫的異彩紛呈。

內(nèi)美江山

展覽的第一部分“內(nèi)美江山”，展出的是山水畫?！爸钦邩匪收邩飞健?。山水畫是中國文人寄情抒懷的永恒主題，注重“師造化”，講求意境的表達。山水畫自魏晉南北朝時期逐漸發(fā)展，至宋代大興，元、明、清開創(chuàng)新風(fēng)，近現(xiàn)代綻放新貌。名家巨制、匠心之作、文人小品，將萬里江山、深谷幽潭、聽松觀泉的山水畫面貌一一呈現(xiàn)。

齊白石的《芭蕉書屋圖》（圖一）為館藏一級品，長133.5、寬66厘米，曾經(jīng)《齊白石全集》《齊白石藝術(shù)大展集萃》等書著錄，多次在各類齊白石大展中出現(xiàn)，代表了齊白石山水畫創(chuàng)作的較高水平。

圖二 張大千 黃山記游圖卷

整幅畫作布局飽滿，安排得當(dāng)。近景芭蕉樹叢密布，掩映叢中的便是一座兩層書屋，蕉葉的淡筆與書屋屋頂?shù)臐饽毓P形成了以白托黑、以淡托濃的對比效果，墨色變化帶來的耳目一新之感顯現(xiàn)。屋后聳立兩座巨峰，遙相呼應(yīng)。雖造型奇崛、看似夸張卻并不顯得突兀，反而與畫面主體的芭蕉、書屋渾然一體，保持了和諧統(tǒng)一。兩峰之間用淡墨細線寥寥數(shù)筆，即勾勒出了白云繚繞的感覺。作品墨色生動，筆筆有交代。這樣的畫法與效果體現(xiàn)出了白石老人的大膽創(chuàng)新與特立獨行，真乃“胸中富丘壑，腕底有鬼神”。

畫面的最上方有段自題：“三丈芭蕉一萬株，人間此景卻非無。立身悮墮皮毛類，恨不移家老讀書。大滌子呈石頭畫題云：‘書畫名傳品類高，先生高出眾皮毛。老夫也在皮毛類，一笑題成迅?毫。’白石山翁畫并題記?！焙筲j“木居士”“白石翁”白文印，畫面右下角鈐“老夫也在皮毛類”白文印。說起“老夫也在皮毛類”這方章還很有意思，此語出自清代畫家石濤《贈劉石頭山水冊》上的題詩，白石依此刻印成章，頗具自謙和自嘲的趣味。據(jù)說，此章還和吳昌碩有點關(guān)系。齊白石作為后學(xué)，對吳昌碩的藝術(shù)很推崇，并著力學(xué)習(xí)吳氏書法、篆刻、寫意花鳥和筆墨、構(gòu)圖等技法，以致后來名聲大噪，出藍之譽愈盛，吳昌碩聞之說：“北方有人學(xué)我皮毛，竟成大名”。齊白石聽后知其暗指自己，便刻了這方章，也可見老人的幽默和生活樂趣。

“芭蕉書屋”這一題材的作品齊白石曾多次創(chuàng)作，畫的是自然山水，也是精神世界?！叭碎g此景卻非無”“恨不移家老讀書”流露出了他對家鄉(xiāng)深深的思念之情。可以說，這是一幅詩、書、畫、印齊備的精品佳作。

張大千的《黃山記游圖卷》（圖二）是一件館藏二級品。黃山因奇松、怪石、云海的勝景，被譽為“天下第一奇山”，“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

黃山的獨特魅力吸引著中國古今許多畫家去黃山寫生、采風(fēng)。古有以石濤、梅清為代表的黃山畫派鐘情于黃山，今有黃賓虹九上黃山，劉海粟十上黃山的佳話。

張大千受石濤的影響，也創(chuàng)作過許多以“黃山”為題的作品，他曾三上黃山，畫作上常蓋有一方印“三到黃山絕頂人”。這幅作品創(chuàng)作于1935年，屬于他的早期作品，創(chuàng)作在他兩次登上黃山之后。引首自題：“黃山記游 乙畫坡石野橋”，鈐“昀”朱文印。從題款即可得知，四位畫家在這幅畫創(chuàng)作過程中的分工。此畫水墨、設(shè)色相融合，近景遠景相呼應(yīng)。四人合璧，如果不看落款，整幅作品就亥十月 大千居士爰。”此卷以墨線勾勒黃山輪廓，以赭石、石青加以渲染，用細膩的筆觸勾畫出青山連綿，云霧繚繞之感，怪石中奇松蜿蜒長出。奇松、怪石、云海三絕之景躍然畫端。卷上有張大千題款：“苦竹溪、靈谷寺，予兩到黃山皆未至其地，今秋仲兄三度往游，寫此遙寄故都，群峰羅列，涇水環(huán)抱于諸勝中，別是一種境界。以大滌子青綠法點成之。大千?！睆念}款中可得知，作品畫的景色是張大千前兩次登黃山均未至的“苦竹溪”和“靈谷寺”，今日終于來到此地，和他的二哥，同為畫家并有“虎癡”之稱的張善孖一起暢游黃山，美景盡收眼底，“別是一種境界”。畫卷上鈐有“善孖”白文印和“虎癡”朱文印。

張大千和二哥張善孖曾一同創(chuàng)立了“大風(fēng)堂”，張大千在藝術(shù)道路上的成功離不開張善孖的支持和幫助。

《高士遠山圖》（圖三）是一幅立軸作品，長77、寬33厘米。由溥伒、祁昆、啟功、葉昀合作完成，四人都是松風(fēng)畫會的成員。

圖四：1 齊白石 花鳥雙挖四屏之一

圖四：2 齊白石 花鳥雙挖四屏之二

圖四：3 齊白石 花鳥雙挖四屏之三

圖四：4 齊白石 花鳥雙挖四屏之四

松風(fēng)畫會是民國時期重要的書畫團體之一，它與宣南畫社、中國畫學(xué)研究會、湖社畫會一起構(gòu)成京津畫派的主要起源。像湖社以“湖”為號一樣，松風(fēng)畫會成員都以“松”為號。畫作的左右兩邊各有兩處題款，對稱協(xié)調(diào)，分別是：“松風(fēng)主人溥伒寫高士遠山，時己卯五月中澣”，鈐“松風(fēng)主人”“生涯一片青山”朱文?。弧八蓞兤罾ギ嬒鳌?，鈐“祁昆”白文印、“松厓”朱文??；“松壑啟功畫柳”，鈐“松壑”朱文??；“松陰葉昀像一個人畫的一樣，高士、遠山、溪流、樹木、坡石野橋，人物形象生動，衣衫飄逸，一雙紅鞋格外顯眼，也給墨色為主的畫面帶來了生氣。自然景物寫實，溪流中可見“蓮葉何田田”，迎風(fēng)招展。人物與景物和諧地同處于天地間與畫面中，風(fēng)格統(tǒng)一，渾然天成。溥伒閑章“生涯一片青山”出自李煜《開元樂》中的一句詞：“心事數(shù)莖白發(fā)，生涯一片青山?！?反映出溥伒對身世際遇的嘆惋和抑郁情懷。所繪高士遠山亦表明了畫家的心境，難免給人凄涼孤冷之感。

落墨為格

展覽的第二部分花鳥畫部分名為“落墨為格”?；B畫以花卉魚蟲、飛禽走獸為描繪對象，筆墨灑脫，樸素自然，崇尚情趣。風(fēng)格或富貴艷麗，或清新雅逸。自六朝歷經(jīng)各代，得到了長足發(fā)展。近現(xiàn)代花鳥畫壇名家云集，在追求“似與不似”之間，帶著“紅花墨葉派”的奇趣和“四君子”清雅淡泊的氣質(zhì)，實現(xiàn)了對真、善、美的表達。

圖五 張善孖 虎

展覽中的齊白石《花鳥雙挖四屏》是其早年作品，水墨寫意，筆法簡約，天趣自然。

第一屏（圖四：1）上面所繪很簡單，墨筆繪一只小雞正向草叢走去，仿佛有獵物在等待著它，頗具動感。這幅畫很有意思的是上面的一段長跋：“余癸卯來京華，同客李筠庵先生嘗約觀書畫，且自煮磨姑面食余，余觀舊畫最多第一回。今年來京又遇潛庵弟，聞余語往事，一日約余觀李梅癡先生書屏上，仿照筠庵以待余。安得筠安忽然而來，豈不令人樂死。如此佳話因記之。兄璜?！?/p>

此段題跋記錄了齊白石與友人交往的趣事。他回憶1903年到北京約張大千的三師叔李筠庵先生一同觀畫，自煮面食，那一次也是齊白石觀舊畫最多的一次。時隔多年，再次來到北京遇到了湖南老鄉(xiāng)，著名書畫家、金石學(xué)家楊潛庵，相約在李梅癡書屏見面，仿照當(dāng)年和李筠庵見面的場景，煮面招待老鄉(xiāng)，回憶起往事。未成想這個時候，李筠庵忽然前來，實在是巧合和緣分。齊白石覺得有趣，即把這段佳話記錄了下來。如今觀者看到此作，想必也會覺得文人之間的交往甚是有趣。

下圖畫一只母雞靜臥，身邊依偎著一只小雞。右側(cè)用墨筆隨手勾勒出石頭的輪廓。題款：“白石老民?！?/p>

第二屏（圖四：2）上圖繪一只鴨子似在水中游。右上方斜倚出一枝棉桃花，幾片葉子濃淡有致。題款：“萍翁?！?/p>

下圖繪一只落在草葉上的螳螂，纖毫畢現(xiàn)，栩栩如生，旁邊一朵大大的雞冠花。題款：“瀕生?！?/p>

第三屏（圖四：3）上圖繪一株水仙花。題款：“曲江外史畫水仙有冷冰殘雪態(tài)。此言也，我潛庵弟最能深知。借山吟館主者。”“曲江外史”是清代著名書畫家、“揚州八怪”之首的金農(nóng)。

下圖畫一只螃蟹橫行。題款：“借山館后有石井，井外嘗有蟹橫行于綠苔上。余細觀九年，始知得蟹足行有規(guī)矩，左右有步法，古今畫此者不能知。白石老人并記?！睆拇硕晤}跋中不難看出，白石老人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是源于生活的，他畫螃蟹，細觀九年，了解了蟹的足行規(guī)矩和步法，下了足夠的工夫，自然筆下的螃蟹活靈活現(xiàn)，形態(tài)逼真。這也是他藝術(shù)創(chuàng)作之所以取得這么大的成就的秘訣和給我們帶來的啟示。

第四屏（圖四：4）上圖繪水鳥與荷花。題款：“阿芝?！?/p>

下圖繪枯藤的花枝，枝頭花朵上立著兩只螳螂。題款：“丁巳秋七月二十八日，為潛庵弟制。兄璜?！睆穆淇羁芍水媱?chuàng)作于1917年。

展覽中有一幅張善孖的《虎》（圖五）常引得觀眾畫前駐足。張善孖以畫虎聞名，他喜虎、養(yǎng)虎，愛畫虎的各種形態(tài)。這幅圖創(chuàng)作于1938年的虎年，繪一猛虎立于崖壁之上，氣勢威猛，虎視眈眈。體態(tài)生動，結(jié)構(gòu)準(zhǔn)確。近景處的松樹枝干遒勁，松枝細密，筆力老辣。畫上有傅增湘、俞陛云、邵章、于照幾位名家的題跋，分別是：

圖六 徐悲鴻 墨竹

1.“昔王秋澗題趙邈齪虎圖云‘趙侯欲盡神妙功，都著威棱阿堵中，想當(dāng)盤礡噀墨時，眾史縮手如凡庸?！朔鹁﹁F爪威猛如生，未知視趙氏若何然，神采典型，決非時史所可夢見，按署款為戊寅三月其冬，善子出使歐美，英風(fēng)義概與翰墨并播騰海外，古來畫師得名，無若善子之偉盛者，然善子奇士胸蘊雄略，特藉此以發(fā)舒其意氣耳，今斯人不可作遺跡，不尤足寶貴，追念及門之誼為掩淚而書之。癸未夏，傅增湘?！?/p>

此段題款人傅增湘先生，是中國近代著名藏書家、目錄版本學(xué)家。工書，善文，精鑒賞，富收藏。他的孫子是著名建筑歷史學(xué)家、文物鑒定專家傅熹年先生。

跋中提及的王秋澗即元朝著名學(xué)者、詩人兼政治家王惲。他一生仕宦，剛直不阿，清貧守職，好學(xué)善文，成為元世祖忽必烈、元裕宗真金和元成宗皇帝鐵穆耳三代著名諫臣。趙邈齪，宋朝人，性粗魯，工畫虎。傅增湘先生以王秋澗題趙邈齪畫虎圖詩來夸贊張善孖畫的虎威猛如生，后人難以仿摹?？洫剰埳茖I聲名遠播，胸蘊雄略，對其人其畫都給予了高度評價，追憶懷念起了彼此間的情誼。書法運筆流暢，字跡端莊典雅。

2.“林暗驚風(fēng)夜有聲，牙須秋勁氣崢嶸。灞陵醉尉無人問，射石當(dāng)年右北平。貌取山君筆勢遒，威棱如見氣吞牛，只馀畫本雄姿在，容得郊原鹿豕游。癸未夏日，七十六叟，俞陛云。”

這段題跋的作者是近代知名學(xué)者、詩人俞陛云，工書法。他是經(jīng)學(xué)大師俞樾之孫，著名文學(xué)家俞平伯之父。跋文引經(jīng)據(jù)典，高度評價了張善孖筆下虎之氣勢和雄姿及畫家深厚的功力。

3.“虎視中原際會難，多君抵入兔毫端。淋漓障涇威神在，要令披毛戴角寒。癸未夏五，七十二叟武林邵章。”

邵章是近現(xiàn)代藏書家、版本目錄學(xué)家、書法家。邵章題詩亦贊揚了張善孖的虎畫得活靈活現(xiàn)，虎虎生風(fēng)，把森林之王的威神表現(xiàn)的淋漓盡致。

4.“故友善孖喜豢虎至馴順，蘇州園居，虎出入屋宇不之避虎，每餓輒就榻起兩足，善孖徐起撫其頂，虎臥榻下俟。善孖以牛肉雞卵飼之，食已，虎步去以為常，此綱師園中所親見者也，以其馴虎之意作畫，畫焉得不虎虎有生氣。善孖令名騰寰宇，誠有如藏園先生所稱者，然則善孖豈僅以畫傳耶。癸未夏至，于照?！?/p>

于照即著名近現(xiàn)代工筆花鳥畫家于非闇，曾任中國畫研究會副會長、北京畫院副院長。此段跋文回憶了好友張善孖養(yǎng)虎的趣事和生活狀態(tài)，意在說明張善孖畫虎有生活體驗，“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張善孖畫的虎之所以“虎虎有生氣”，是因為他有養(yǎng)虎的經(jīng)歷，平時善于觀察虎，甚至與虎為伴。同時，作者指出張善孖的才華遠不止精湛的畫藝，對其為人為藝給予了充分肯定?！安貓@先生”即傅增湘。

幾段題跋均題于1943年，張善孖去世三年后。此畫或被其中一人所得，邀幾位好友共同品鑒后題記。作品不僅展示出張善孖高超的畫藝，幾位名家的才識和對故友的追思與贊美之情也盡諸筆端。

館藏二級品徐悲鴻的《墨竹》（圖六）也在本次展覽中呈現(xiàn)。竹子是“四君子”之一，象征著高潔、格調(diào)和平安。古今名士愛竹畫竹者大有人在，蘇東坡更有詩“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此圖用水墨畫竹兩桿，中部斜倚出枝葉寥落，意態(tài)不凡。徐悲鴻畫的竹子非常有辨識度，與眾不同，很少有人把竹子枝干畫這么粗。他有個習(xí)慣，畫竹子不是用毛筆而是用畫油畫的排筆。他曾說：“竹子枝干粗大，用毛筆反而不便?！痹诋嬛竦臅r候，他先把排筆浸上水，然后用筆的兩端著墨，在調(diào)色盤里調(diào)勻，再下筆繪就，就形成了兩邊深中間淺的這種圓滑圓潤的效果。

傳神阿堵

第三部分“傳神阿堵”展示的是近現(xiàn)代名家的人物畫作品。人物畫的歷史最為悠久，早于中國畫的其他題材，在魏晉南北朝時已臻成熟。東晉顧愷之倡導(dǎo)“傳神論”,“手揮五弦易，目送歸鴻難”，人物畫力求生動傳神的刻畫人物，追求以形寫神、形神兼?zhèn)?，注重對眼神、手勢、姿態(tài)等細節(jié)的描繪，重視筆墨、筆法技巧?！皞魃癜⒍隆笔切稳萦脠D畫或文字描寫人物，能得其精神。

王震的《觀津先生六十肖像圖》（圖七）是“海派”王震為觀津老人祝賀六十大壽所作，人物赤足站立，長袍加身，形象生動逼真。“觀津先生”系上?；刈孱I(lǐng)袖哈少夫，近代上海知名的商人。曾因家道貧寒，棄學(xué)經(jīng)商，從事古玩業(yè)，收藏頗富，精于鑒賞。晚年時，他將個人所藏用來集資辦學(xué)，是一位愛國的收藏家。

在畫面的左上方有吳昌碩的一段長題：“非佛是佛神乎神，見心見佛天長春。觀津老人壽者相，弗以善小壽艱辛。須眉相識不是佛，骨格百煉金剛身。赤足頗有踏蘆意，滄海已變愁飛塵。行年花甲朱顏古，曼倩桃實留其仁。雙眸為鏡也千古，清秘富敵歐趙倫。磨人磨墨心救世，天與鐵研全其身。兒孫繞膝君固有，開頌或誚徒鼓唇。一亭贈畫重交誼，我亦萬金思買鄰。佛不點頭示禪意，容我老態(tài)充遺民。乙卯秋仲，吳昌碩題?！?/p>

從吳昌碩的自作詩題跋中可看出他對王震作畫生動再現(xiàn)了觀津先生的神韻很是贊賞。同時也意在為觀津先生祝壽，贊美了先生為人為事的善舉，將其佛化神化。感嘆老人一生艱辛不易，所藏甚富卻能無私奉獻，低調(diào)處事。表達了自己羨慕觀津老人兒孫繞膝的美好生活，并想與其結(jié)為鄰居和同好的心情。跋文書法筆力遒勁，灑脫自然，一氣呵成。吳昌碩的才學(xué)和風(fēng)趣溢于言表。

這幅畫被哈少夫珍藏，軸頭題簽處有其自題：“觀津老人六十肖像，吳昌碩題王一亭畫”，并鈐有白文印“寶鐵硯齋”一方。（王一亭即王震，“寶鐵硯齋”主人即哈少夫）畫作者王震與吳昌碩亦師亦友，相交甚密，有“海上雙璧”之譽。二人為海派繪畫藝術(shù)的蓬勃發(fā)展做出了貢獻。王震多次出資贊助支持美術(shù)教育事業(yè)和藝術(shù)家，曾幫助過吳昌碩在上海立足，支持劉海粟辦學(xué)等等，他與吳昌碩、哈少夫可謂“高山流水遇知音”。

愛新覺羅·溥儒是他是一位全能型畫家，山水畫居多，花鳥、人物也皆能。溥儒的《南極仙翁圖》（圖八）不足1平方尺，然而方寸之間卻是精彩絕倫。此圖為絹本設(shè)色，圖繪一南極仙翁，筆法工細，人物形象須眉生動。畫面中央用兼工帶寫的筆法繪南極仙翁拱手踏浪，衣服配飾色彩明快，衣紋的處理顯示出了溥儒白描的功底，使用了釘頭鼠尾描、行云流水描等技法。畫家用淺淡的筆觸營造出起伏的浪花和騰云駕霧之感。畫上自題“南極一星朝北斗”，此句出自杜甫《送李八秘書赴杜相公幕》詩中句：“南極一星朝北斗，五云多處是三臺”?！叭_”指上臺、中臺、下臺,共六星，是除北極星外的北斗六星。古人相信天人感應(yīng)，認為三臺星對應(yīng)人間的三公?！叭笔翘瞥瘯r官職“太尉、司徒、司空”的合稱，地位崇高，但并無實權(quán)。溥儒作畫取此句，實際是有自嘲意味，暗指自己無奈的人生命運。同時，“南極仙翁”又被人們視為壽星，有吉祥長壽的寓意在其中。

圖七 王震 觀津先生六十肖像圖

“近現(xiàn)代名家繪畫作品展”上大家云集，精品匯聚。因篇幅所限，僅舉其中幾幅為例，所選作品各有千秋，風(fēng)采獨具，以一窺展覽之盛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