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登科

寶慶城最熱鬧的，要數元宵節(jié)的舞獅大會。

舞獅者，大多另有他業(yè)，打鐵的、賣餅的……也有靠舞獅為生的，碰上紅白喜事，你往東家那一舞，好吃好喝伺候著，臨走，還管幫你把口袋裝滿銀子。

寶慶舞的獅，分雙人獅和單人獅兩種。雙人獅講的是協(xié)調，前后兩人的默契，娛樂為主。單人獅不單。單人獅一出，必定成雙，必有一場精彩的斗獅。

寶慶城的首屆舞獅大會，是在康熙十年的元宵節(jié)。這一天，知府大人趙中青也來了。

大街上，紅的黃的雙人獅子眨巴著眼，偶爾翻個身，吐著長舌頭;黑的單人獅怒眉圓眼，舞拳弄腿，好似一活張飛。

從清晨天剛亮，舞到晌午吃過飯，最熱鬧的開始了！雙人獅收場，單人獅編號入列，斗獅大賽開始了。

那擂臺上，時而傳來骨頭脆斷聲，時而傳來拳頭重擊胸腹聲，引得臺下人緊一陣，慢一陣，好似那拳頭落在自己身上，疼得臉都歪了。

有獅被打下臺，就有獅上臺。穩(wěn)站擂臺的，是一頭又高又壯的黑獅子，頭上的毛不知是不是被火燒過，長一塊，短一塊，出奇的丑。

待到那丑獅子奪得頭魁，摘下獅頭，眾人長吁一聲，原來是劉府開獅館的劉伯才。

劉伯才奪得頭魁，知府大人親自命人造匾，上寫“寶慶獅王”四個大字，敲鑼打鼓，送劉府去了。

“寶慶獅王”送到的第二天，牽著孩子前來拜師學獅的竟在劉府門外排起了長隊。

收了幾十名新弟子，劉伯才不再為錢的事發(fā)愁，買了個新獅頭，回鄉(xiāng)下老家專心研究斗獅術去了，府里的事全由他的大弟子打理。

劉伯才連奪六屆頭魁，就有了獨孤求敗的寂寞。有時舞著舞著，就會嘆上兩口氣。這天，一頭又矮又瘦的黑獅子跑到劉府門前，縱身一躍，一腳踢倒了劉府門前的石獅子。

對舞獅者來說，門前的石獅子比親爺爺還要親，每天早晨要用清水仔細擦一遍，晚上還要好酒好肉供著。如今被人一腳踹飛了，那就等于掘了你家祖墳，還在里面拉了坨屎。

劉伯才聽說了這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既好氣又好笑。氣的是對手竟如此不懂規(guī)矩，笑的是等了這么些年，終于等著個踢館的。

不到一個時辰，劉伯才就從鄉(xiāng)下老家趕到劉府。到了門口，果見一又瘦又矮的黑獅子站在一只倒地的石獅子上。

黑獅子見劉伯才來了，從石獅子上跳下來，鞠了三個躬，騰空躍起，雙腳像箭一般射向劉伯才的腦袋。劉伯才后退幾步，伸出獅手，用力抵擋。黑獅子見劉伯才后腳還沒站穩(wěn)，猛地一撲，壓在劉伯才的腰上，“咔嚓”一響，劉伯才拱拱身子，卻怎么也起不來。

黑獅子取下獅頭，有人驚叫了一聲：“這不是零陵打鐵的老鐵么，好功夫！”

劉伯才輸了的第二天，劉府的人全消失了，劉府的東西一夜之間全不見了，只留下門楣上“寶慶獅王”的牌匾。

老鐵看中的是名，不是利，那么大一座宅子他不想要，取下“寶慶獅王”，繼續(xù)找人斗獅去了。

寶慶人見老鐵扛著“寶慶獅王”牌匾，別說是斗獅，就是靠近幾步都不敢。老鐵覺得沒意思，打算離開寶慶，去別處找人斗。

老鐵走到城西鄉(xiāng)下的一間茅草房時，天已經黑了。老鐵給了房里老頭兒幾兩銀子，說要在這過夜。

到了半夜，老鐵還沒睡著，只聽見隔壁房一年輕人的嘆息聲。

“睡不著？”

“爺爺，咱們來舞獅吧！”

“好，你先出招。”

“拔地而起，離弦之箭，發(fā)之不收。”

“急了，急了，我若是左移右閃，從側面突然一擊，你就輸了?！?/p>

“我困了，不比了?！?/p>

老鐵越聽越精神，“這老頭兒也是懂斗獅的，等明天天亮，定要和老頭兒較量一番?！?/p>

第二天天剛亮，老鐵就起床找老頭兒斗獅。老鐵找遍了整間茅草房也沒一個人，卻在房后發(fā)現劉府門前的那只石獅子，上面還留著老鐵的腳印。

老鐵走出門，一把火燒了“寶慶獅王”，回零陵打鐵去了。

選自《邵陽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