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圖 / 蘇金泉

老君山下大佛殿

大佛殿村是老君山南大門，鄉(xiāng)村旅游正在改變著這里的生活。

我拍攝的地方叫大佛殿村（自然村），一個彝族諾蘇支系聚居的村子。

這里地處大理州劍川縣西北，著名的老君山南麓。大佛殿村過去比較閉塞，近年來大力推進旅游開發(fā)和扶貧工作，讓這里舊貌換新顏。生活變得越來越好的同時，民族文化和習俗，很大部分也得到保存。2018年2月，我見到的這次婚禮，就基本是傳統(tǒng)的延續(xù)。

大佛殿村，屬羊岑鄉(xiāng)楊家村委會。全村72戶，318人，全部是彝族。據了解，這支彝族，是100多年前從蘭坪方向遷入，他們先是從四川涼山輾轉遷入滇西北，再南遷劍川。這段遷徙記憶，至今還部分保留。

劍川的彝族分布在全縣8個鄉(xiāng)鎮(zhèn)，有18大家族，總人口1400余戶、6351人。他們全部都是諾蘇支系，與滇中、滇南的彝族相比，文化和習俗有明顯區(qū)別。遷入大理后，也受到了白族等周邊民族的影響，從建筑到生活方式，都與其祖居地涼山有些差異。

卷入四川市場的彝族服飾

01 看看這個老年婦女，你看上衣就變了，而這種變化，也合情合理——現代的毛衣、外套其保暖確實更好，更方便。

02 新娘（中間）與她的伙伴，可以對比下她們的服裝，好像差距不大。

03 老年婦女的服飾，帽子、百褶裙最具特色，至于上衣，則正與其他種類服飾調適融合。可以看出，這里的彝族服飾，其變遷的方式，是先從某些部分開始。上衣、鞋等部分，顯然最先改變。

諾蘇人的婚禮，新娘的裝扮最具特色。

首先是蓋頭。新娘出嫁當天，要蓋上蓋頭，直到抵達夫家換裝后才揭開。在這里，揭蓋頭，也是公開的儀式。

值得一提的是，蓋頭的制作。近年來，劍川彝族穿四川西昌方向引進來的彝族服裝，本地人漸漸不自己動手了。但蓋頭、壽衣等，劍川本地人還能制作。結婚的蓋頭在劍川縣城有賣，有一位本地的制作者，技藝就傳自其母親。相比新娘裝的其他部分，蓋頭可能體現著某種劍川特色。

新娘裝的其他部分，跟年輕女性的盛裝款式比較接近，只是紋飾方面有些不同。色彩上以紅色為主。

新娘的衣服通常是男方家送來，或出錢由女方自己購買。

女孩出嫁，劍川彝族也有查爾瓦，通常由女方父母送給女兒。這種流行于四川涼山的羊毛制成的披風，在市場經濟下，從涼山流入劍川，一部分有條件的家庭結婚時會用（其價格兩千、三千不等）。

婚禮上，除了新娘的服飾，我們還看到很多其他賓客的服飾：

劍川彝族服飾和四川涼山彝族諾蘇支系相同。服飾主要分成頭飾、上衣、長裙（女）、長褲（男）。

頭飾，年輕女性戴鮮艷的四方繡花帽，老年女性戴黑色的八角帽，男性則包黑色包頭。

上衣，女性年紀越小服裝色彩越鮮艷，隨著年紀增大逐漸變?yōu)楹谏?、白色；男性則以黑色為主，帶有紅黃花飾。

整體上，彝族服飾以黑色、紅色、黃色為主色調，并帶有綠、藍、白等裝飾色。

劍川彝學會會長羅漢清家里經營彝族服飾多年，1997年開始從寧蒗批發(fā)當地彝族服飾到劍川賣，此后又改從西昌。據他介紹，2012年至今，服飾發(fā)展迅速，款式也越來越豐富。

某種程度上，遷入劍川的彝族諾蘇支系，在交通、貿易發(fā)展之后，正在拉近與他們的祖居地（四川涼山）的文化差異。百年間，他們在劍川發(fā)展出的一些特色，正在消融。

01 這是彝族老年男子，黑包頭、查爾瓦，其他部分，比如上衣，同樣與時俱進。

02 這張兒童們的照片，更加能反映這里的當下，乃至未來。服飾的傳統(tǒng)與現代，貌似沖突，卻也融洽。

03 馬上要開席了。

傳統(tǒng)與現代間的宴席

01 正在幫忙做客席的彝族婦女，鄉(xiāng)村宴席那種特有的味道（與平時其實有別），就保留在她們手里。

02 彝族待客中蕎面粑粑是少不了的一道特色菜。

03 坨坨肉（羊肉），這已是川滇各地彝族的明星美食，但到底哪家更好吃，需要你來親自體驗。

04 融入現代生活的彝族宴席，所融入的不僅有菜品，還有衛(wèi)生觀念。

另外，再介紹一下彝族的宴席。彝族人以熱情好客聞名，從其宴席可見一斑。

以前紅事以殺羊、殺豬為主，辦客熱情大方但菜品簡單，多為坨坨羊肉、蕎面粑粑。但現在，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以及與當地民族之間的交融交流增多，菜品和口味上，都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菜品更豐富了，有魚、炒肉、紅燒肉、皮蛋等等。煙酒之外，飲料也變得五花八門。當然，到彝族人家做客，傳統(tǒng)的羊肉、蕎面粑粑還是必須的，特色依舊保留。特別是羊肉，做成坨坨肉后味道極美，嚼勁十足，與蕎面粑粑這種粗糧相搭，很是絕配。

據我了解，彝族人家辦一次規(guī)模300人左右的喜宴，大致要殺3只羊，2頭豬（彝族的肥豬不大）?？腿藗兂缘煤芨吲d，但主人家少了1萬塊辦不下來。

現在提倡節(jié)儉辦事，相較于其他地方，大佛殿村不算是奢華的鄉(xiāng)村宴席。不過，鄉(xiāng)村的宴席，是移風易俗方面永恒的話題，無論是彝族，還是其他民族，未來都有調整的空間。

變遷中的婚習

這次拍攝的是結婚當天的過程。實際上，彝族結婚這等大事，結婚前還有訂婚，結婚后還有回門等。

01 新娘出門時需要人背，背她的是表弟。

02 新娘騎上馬了，看馬的表情，它對自己扮演的角色貌似很不習慣，而新娘就更加不習慣了。

03 抵達夫家前，夫家第二次在路上請新娘和親屬吃東西。這次，還生火，用火寄寓未來生活的和順。

04 夫家的人開始揭開蓋頭。

訂婚的意義與其他民族并無二致，都是雙方確定婚姻約定，但儀式很有特色。據劍川彝族羅漢清、羅漢才等人的描述，訂婚有潑水儀式，還要殺豬占卜。辦法是，殺小豬，取出膽囊和膜臟，看豬膽是否圓大，如不圓大或無膽則要終止這門婚事。

結婚，諾蘇語叫“史莫席”。結婚前一天，男方家從本家支的同輩兄弟中選派小伙子數十人（一般多以奇數）組成迎親隊伍，帶隊者稱為“香木”，背著兩壇酒，牽著一匹馬，到新娘家迎親。

女方村子里的姑娘們會事先做好準備，這次不潑水，但要搶接親人員的隨身物品，如皮氈、衣物落到姑娘們手中，就要用酒去贖回。晚上，新娘平時相好的女友會攜帶雞蛋、糖果、蕎餅來向新娘道別。當夜，姑娘們互訴衷腸，通宵達旦地唱歌跳舞。

第二天早晨，新娘要由一位子孫滿堂的女性老人用酒和炒食來祝福，然后給新娘換上彩裙，將披散的頭發(fā)梳成雙辮，用紅頭繩扎起來，盤在前額上方，表示從此步入已婚婦女階段，并用一塊彩布（蓋頭）將其頭蓋住，由一個表兄弟輩的年輕人背到門外一張竹籬上坐下。一切準備就緒后，女方家給迎親的“香木”贈送一些錢物作為禮物，送親的隊伍便開始出發(fā)。

一路上，新娘或騎馬或由迎親人員輪換背。這一傳統(tǒng)，現在改變比較明顯。在劍川西北部的彝族村寨，基本上村村通公路，所以，車接車送已經是尋常之事。

此外，傳統(tǒng)上女性不送親，送親的人必須是男性（人數多則上百，少則二三人）。

迎新娘的隊伍抵達男方家前，女方家先派一人前往男方家報喜。男方家估算好時辰，提前用準備好的竹子、松枝在屋外搭一個簡易的迎親棚，并鋪以松針。

送親隊伍即將到達時，男方家便會派一個能說會道的人帶上少許錢和煙、酒前去迎候新娘并向客人請安，敬煙、敬酒，傳統(tǒng)還有“搶肉吃”等套路。這些儀式結束后，新娘和送親隊伍才能進入迎親棚，但不能進入堂屋。

01 穿西裝、打領帶的新郎與剛換裝的新娘代表了鄉(xiāng)村婚禮的兩面，如今這一現象比較普遍，我們再次看到女性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守護者。

02 晚飯后，參加婚宴的親戚朋友圍著篝火跳舞。

晚飯后，主客一同喝酒、賽歌、對諺語、猜謎語等，往往要通宵達旦地盡情玩樂。是夜，新娘與伴娘要宿于迎親棚內，新郎則睡于其他屋里。

迎親棚的習俗，今天已經改變很大（這個習俗，在滇西北各民族中比較普遍）。據我觀察，結婚當天，新娘就可以進入新房，而不用在簡易的迎親棚過夜。

回門，也是傳統(tǒng)習俗。結婚第二天，新娘被迎入夫家正屋，入門時，要向新娘身上噴酒，撒草木灰，以示驅邪于門外。吃完早飯，新娘便同送親的人一道回娘家。婚后7天或9天，新娘由其兄弟或男性親友護送回婆家，屆時婆家要請畢摩為她舉行祝福儀式，畢摩念一段經后，手持一碗酒，全家人依次用手去蘸一下，新娘也不例外，這個儀式宣告新娘從此便是家庭中的一員了。

整體看，大佛殿的彝族婚禮，正朝著簡約化方向發(fā)展，并結合現代生活，做了很多具體的調整。比如，男女新人要在門口接待客人，而新郎穿的服裝和城里完全一樣。

（本文中對彝族習俗和服飾的描寫，承蒙劍川縣彝族學會會長羅漢清與劍川縣象圖鄉(xiāng)江頭村委會主任羅漢才指點，特此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