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球
作為一個重度香水愛好者,我收集了上千瓶香水,盧丹氏的八月夜桂花是唯一被我空瓶的香水。
現(xiàn)在我書桌上有一瓶,枕邊有一瓶。
這個味道我很少穿出門,因為我與這瓶香的羈絆太深,穿出門總覺得會被人窺去隱私的羞澀。
我只在閱讀寫字之前噴一下,她會很神奇的讓我鎮(zhèn)定下來、內心變得寧靜?;蛘咚皣娨幌?,那定會是一夜好眠。
這個味道令我上癮。
或者說比上癮更甚,每次聞到這個味道,我都幾乎要熱淚盈眶,但頃刻間又非常安心。
桂花在我的童年記憶里,是喜憂參半但終究苦盡甘來的。
我小的時候,我爸工作特別忙,他很少出現(xiàn)在我的生活里。我七八歲時,他得了一場大?。欢彝德牬笕说恼勗?,聽到他們低聲探討著這個病的存活率,聽他們議論著可行的治療方案。
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深淵一般的恐懼。
因而,聽說我爸要去外地的一個療養(yǎng)院住一陣子,我很堅決的要求休學陪伴他,好像不這么做就沒有機會了一樣。
大人似乎也明白我的用意,同意了我的想法。那時我們都很清楚自己在經(jīng)歷著什么,卻心照不宣地不說出口。
后來那段時光,爸爸每天陪我讀書寫字,在種滿花草的庭院散步。
他講了很多歷史故事給我聽,念北島和里爾克的詩歌,用舊式碟片機放英格麗褒曼的老電影,給我唱托賽里的小夜曲,還教我背宋詞和《滕王閣序》。
那段時光大概奠定了我一生的興趣所在。
父親每天的陪伴是我小時候最渴望又不敢奢求的,這種快樂很強烈,但卻蓋不住我的恐懼,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一天天的失去他。
這種甜蜜和恐懼摻雜的感覺,直到現(xiàn)在還有時會跑進我的夢魘里。
我們從丁香的花期一直住到了桂花的花期。
說歷史、唱民歌、講故事的場所從丁香花壇變到了桂花樹下。
而我爸也一天天在好轉;聽著大人們越來越輕松的談話,我的恐懼也一點點地消散在了濃郁的桂花香霧中,只剩下快樂。
在桂花花期剛剛過的時候,我爸出院回家了,我也重歸學校。
在我入了香水坑之后,我聞過很多瓶桂花調的香水,甚至只要名字里帶「Osmanthus」的我全無差別的爽快入手。
但這些味道都沒能讓我“上癮”,因為都不能重現(xiàn)我記憶中的那種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感覺。
直到我入手了八月夜桂花——
這瓶香水中,若隱若現(xiàn)的蜂蜜的甜味和木質調的沉穩(wěn),給了桂花一種很溫暖的氣質,像是被初秋的暖風所擁抱。這個懷抱被塑造得無比真實,甚至你能聯(lián)想到一個可以依靠的臂膀。
很神奇的,這種溫暖好像剔除掉了我那段跟桂花相關記憶中的恐懼,只剩下快樂,還有終到桂花花期時越來越安心的感覺。
所以一瞬間,我便確信這是屬于我的味道。
這個味道會讓我上癮,還會讓我?guī)缀鯚釡I盈眶,但我知道是因為喜悅。
前幾年,我跟我媽講了這段經(jīng)歷,她就在院子里種了三棵桂花樹。
每年秋天,我們一家都會坐在桂花樹下的石桌上喝茶。
“八月夜桂花”到中調之后會有一抹杏仁味,這倒啟發(fā)了我。
我買了杏仁甜餅,沖泡了蜂蜜茶,拉著老兩口坐在桂花樹下。
我說,你們試試看,桂花和蜂蜜杏仁很般配,會有溫暖的感覺,會給人一種“別怕,一切都會好起來的”這樣的安寧感。
果真如此!他們連連稱贊。
這是不是很神奇啊?
一瓶香水用氣味復刻了我的記憶,我再用當下的生活去模擬香水的味道,這樣就好似真的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個一切都剛剛開始變好的秋天。
對我來說,這是祥瑞的味道,更是幸福的開端。
這怎能不讓我上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