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禾 刀
何頓說:“任何一代人都有走出來的路?!?/p>
放在“風正氣順”的時代,這當然是大概率現(xiàn)象。但放在半個多世紀前的動蕩年代,裹挾在時代洪流中的“凡夫俗子”們卻出現(xiàn)眾多分野,即要么無法按捺心底的惡念,隨波逐流;要么堅守理想,哪怕如同一葉孤舟,也要在風浪中奮力掙扎——生命的堅韌從來不是在安逸的日常中展露出來的,苦難才是人生的磨刀石。
一部小說能否做到人們常說的引人入勝,關鍵在于能否引導讀者在閱讀中實現(xiàn)身份的代入。這種代入當然不是時間意義上的,而是文學環(huán)境下心靈的導入;這種代入也不是單一不變的,而是隨角色的變化而變化,可以“移情”于更多人物;這種代入不一定總是那些驚天地、光彩照人的英雄人物,更多時候是像路遙筆下《平凡的世界》里那樣的路人甲或者路人乙等等。畢竟平凡是絕大多數(shù)人的命運,不是人人都能成為萬眾矚目的偉人。
這個故事延續(xù)了何頓一直以來為“卑微的人、大寫的歷史和血性的土地”立傳寫作思路。這個故事寫了三組人。一組是林阿亞和父母,這組人在特殊年代中飽受沖擊;另一組是哥哥姐姐,鄰居的哥哥姐姐當紅衛(wèi)兵,沖擊別人,比如徒有莽夫之勇的陳兵;第三組就是“我們”當時還在上學的這代人。
書中的大多數(shù)人物有其完整的故事,或者說是自帶高潮。比如何勇、林阿亞、陳漫秋等,通過努力,一步一個腳印,終于攀上了個人人生的巔峰。有的人則是走向了故事的高潮但是人生的低谷。像何勇的發(fā)小張小山、黃國輝,前者本來可以靠腦袋吃飯,結果在事業(yè)遇到挫折后一蹶不振,鋌而走險最后墜入深淵。談及此事,何頓借陳漫秋之口進行了評價,“我們這代人是在講階段斗爭中長大的,有些人就是沒什么法制觀念,更沒什么道德底線,非常可悲。”而那個在下鄉(xiāng)知青中風風火火的高曉華,則走向了另一個悲劇,至死還沉迷于烏托邦的虛幻之中不能自拔。
許多時候,善惡有報只是虛構故事里的想象。盡管許多人嫌惡至極,但那個干盡壞事的嚴主任直到后來還健康地活在世上。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只有好人,好人之所以稱為好人,是因為有壞人的“襯托”。并不是說壞人真就不可或缺,而這本來就是我們生活的現(xiàn)實。也正因世界的復雜性,小人物的命運才會顯得更加難以琢磨,人性是非也更加難以分辨。除了幾位主要人物外,本書中出場人物有名有姓有故事的人物多達數(shù)十位,但沒有任何兩人的命運雷同,哪怕他們出于某種因素有過一些交集。
倒是以為,這個故事中最令人感懷的不是何頓用功最多的周蘭,也不是張小山等人,而是那個曾經為同學追慕對象的班長楊瓊。楊瓊后來從事為人不恥的皮肉生意,但對一個下了崗失去生活來源,還要養(yǎng)活兒子和車禍高度致殘的丈夫,我們又能說什么呢?更何況,楊瓊沒有像黃國輝的老婆趙艷艷那樣,在丈夫失意時撇下兒子遠走高飛,而是寧愿以兜售肉體的方式,也要守候身邊那個智力嚴重殘缺且無法溝通的男人。楊瓊最后的堅守到底是因為愛情還是責任,或者二者兼而有之,誰又能說得清呢?對于楊瓊,作者顯然也無法給出一個正確的道德判斷,所以他才會選擇借黃國輝之手,給予楊瓊力所能及的援助。
即便無法成為偉大,但也應當不必選擇藐小。小人物楊瓊看似卑微地生活,但她傾盡所有努力不讓自己變得藐小,這何嘗不是我們每位平凡人物生活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