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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元帝:我的心里只有你

        2019-04-30 06:48:24細(xì)雨絲竹
        百家講壇 2019年20期
        關(guān)鍵詞:司馬

        細(xì)雨絲竹

        在晉明帝司馬紹模糊的童年記憶里,每逢七夕,母親荀氏總是親手灑掃西晉瑯琊王府,在院中晾曬衣物、供奉瓜果酒肉、結(jié)彩縷、穿七孔針。那時荀氏也會暫時淡忘苦惱——連續(xù)為瑯琊王司馬睿生育兩個兒子,卻只能穿著象征低微宮人身份的綠、白、青三色衣裳,得不到一個體面的名分。

        司馬紹還不理解成人的感情世界,只是每逢七夕之夜,他會看見家里的另一個女子步人庭院,按風(fēng)俗給祭品撒上香粉,然后仰望星空。如果當(dāng)晚銀河白氣奕奕,隱隱放射五彩光芒,就是牽牛、織女團(tuán)圓的象征,那個女子會向銀河跪拜,祈求生子。每當(dāng)此時,司馬睿必定輕輕地走近她,低聲安慰道:“不要緊的……依照宗法,我的兒女就是你的兒女?!?/p>

        她叫虞孟母,是瑯琊王妃。王妃以下,原本有“夫人”等媵妾名分,但哪怕是最低級的媵妾名分,司馬睿也不曾授予荀氏。荀氏在背地里訴苦,總說這是虞孟母長期作梗所致。虞孟母沒有生育能力,也沒有強(qiáng)大的娘家可以依靠,但她的地位始終堅如磐石。

        司馬紹也注意到,虞孟母在七夕曬書時,司馬睿會搬來自己的書,放在一起晾曬。虞孟母低頭整理書籍,耳垂上的明月珰隨她的動作靈巧輕擺?!胺路鹨粝聛砹四?!”司馬睿對虞孟母這樣說,他快活地微笑著,舉手握住虞孟母的耳珰。虞孟母抬起頭,對他嫣然一笑。

        “當(dāng)年,高祖宣皇帝(司馬懿)稱病不出,只因忍不住在七夕曬書,被曹孟德識破真相……”司馬睿和虞孟母笑談古今,司馬紹由此獲知這個典故,并知道了一個事實:嫡母博覽群書。長大后,司馬紹逐漸意識到,這也許正是生母無法戰(zhàn)勝嫡母的原因之一。

        使這段“三人行”關(guān)系失衡的還有另一個原因。東漢末年以來,政局動蕩,門當(dāng)戶對的婚姻提升到維系家族存續(xù)的高度。漢魏“九品中正”選官制又加劇了士庶之分,相應(yīng)地,婚姻開始極度崇尚門第、血統(tǒng)。在這樣的社會氖圍下,司馬睿覺得唯有身份與自己“齊等”的女人才配做妻子,例如虞孟母。而茍氏僅是一介宮人,不配得到司馬睿的尊重。然而,沒有尊重又談何真愛呢?

        對此,荀氏大概一直想不通。虞孟母因她生了兩個兒子而妒忌她,她選擇了極不明智的應(yīng)對方式——抱怨。沒想到,司馬睿只看到了茍氏的怨恨,堅定地站在虞孟母這邊,越來越厭惡荀氏。他認(rèn)為,茍氏的行為暴露了她的卑賤無知,不僅不配做他的伴侶,也不配做孩子的母親。

        家庭氣氛日益緊張,終于,司馬睿忍無可忍了。這些年來,皇族宗室內(nèi)斗頻仍,豪強(qiáng)大族爭權(quán)奪利,北方內(nèi)遷諸胡族虎視眈眈。就在司馬紹出生的那一年(公元299年),“八王之亂”點燃第二階段的烽煙。公元304年,司馬睿“討逆”兵敗,僥幸逃脫,攜全家避居封國瑯琊。他既要自保求存,也要思考晉室的未來,因此需要一個和睦的家庭,讓他在忙亂之余可以安心地休憩。

        至于破壞家庭安寧的責(zé)任人,司馬睿認(rèn)定就是荀氏,而虞孟母非但無過,簡直還是一位可憐的受害者。司馬??斓稊貋y麻,把荀氏趕出瑯琊王府,逼她改嫁給一個馬姓平民,并將司馬紹兄弟交給虞孟母撫養(yǎng)。司馬睿用實際行動兌現(xiàn)了對虞孟母許下的七夕誓約——“我的兒女就是你的兒女?!?/p>

        時局并未因荀氏離去而好轉(zhuǎn)?!鞍送踔畞y”剛結(jié)束,“永嘉之亂”硝煙再起,匈奴武裝大舉進(jìn)犯中原,司馬睿一家南渡建鄴。五年后,虞孟母紅顏早逝。

        建興四年(316年),匈奴劉曜攻入長安,晉愍帝被俘,西晉滅亡。第二年,司馬睿自封晉王,改元建武,建立東晉,追立亡妻虞孟母為晉王后。

        嫡母已逝,19歲的司馬紹可曾幻想過生母復(fù)歸,我們不得而知。但很明顯,司馬睿絲毫沒做過這個打算。

        建武元年(317年),虞孟母已離世五年。外有強(qiáng)敵隔江相逼,內(nèi)有權(quán)臣門閥掣肘,司馬睿身心疲憊;在私生活方面,他更不可能“依靠回憶活下去”,必須另覓一位可心的伴侶,主持晉王宮的內(nèi)政,更重要的是撫慰他勞累不堪的心靈。

        起初,司馬睿相中了濮陽吳氏的女兒,可有人告訴他,吳家的外甥女——滎陽鄭氏的女兒阿春更賢惠,且出身于士族名門。于是司馬睿納鄭阿春為“夫人”,與她談笑風(fēng)生,身邊仍沒荀氏的一席之地。

        建武二年,司馬睿即位,是為晉元帝,司馬紹被立為太子。司馬睿詔令司馬紹兄弟把鄭阿春當(dāng)作母親來禮遇,但不肯立她為后,她只是從瑯琊王夫人、晉王夫人升為皇帝的“夫人”,而虞孟母卻被迫立為敬皇后。

        鄭阿春常憂慮自己的未來,委婉地向司馬睿表達(dá)了希望晉封皇后的心愿,“我有三個妹妹,一個嫁給長沙王褒,剩下兩個還未成婚,我擔(dān)心因為自己做妾而拉低了她們的身價,以致沒人愿娶她們?!?/p>

        對于鄭阿春的請求,司馬睿的反應(yīng)一言難盡。他非常體貼,派人幫鄭阿春的妹妹解決了婚事,并授予鄭阿春的妹夫“尚書郎”職銜,同時堅決無視了鄭阿春的真實訴求。

        司馬紹松了口氣,看來父親是理智的,在朝政上既已大權(quán)旁落,就更不能因私愛而埋下新的政治隱患。司馬紹感到,父親也愛重他,不肯任新寵對他不利;父親還在懷念嫡母,她在父親心靈深處留下的那個缺口,父親從未打算讓別的女人去填補(bǔ),即便那個女人是他下半生最為寵愛的鄭阿春。

        每到七夕,司馬睿都會輕聲吟誦西晉陸機(jī)創(chuàng)作的《擬迢迢牽牛星》,有時司馬紹也設(shè)想:“父親是在為我的生母荀氏吟唱嗎?他是否也會偶爾憶起少年時代與荀氏的那場舊歡?”可他深知不會,父親牽掛的那個“織女”是虞孟母。

        鄭阿春似乎也明白了,終其一生沒再對司馬睿提出扶正的請求。既然無法取代虞孟母,不如放棄徒勞的嘗試,彼此心寬,皆大歡喜。

        公元323年,司馬睿駕崩,臨終立詔命司馬紹即位。司馬紹接過父親交付的重?fù)?dān),將父親與嫡母合葬。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情,但愛情確實有很多勘不破、參不透的東西,就像司馬睿執(zhí)拗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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