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弢 程昊 李玲玲

一張褶皺的地圖、一本發(fā)黃的地名集、一部隨時在線的電話，23年來，他用這3樣“法寶”，幫助4260名長期滯留杭州的救助對象找到了回家的路。他叫李耀進，浙江省杭州市救助管理站的一名普通員工，58歲的他一直默默奔走在救助一線。有網友感嘆：“尋親路漫漫，而老李卻能把所有分離的淚水，最終化為相聚的歡笑?！?/p>

23年，做失散人群歸途的“燈塔”

走失、離散，動輒數年乃至數十年，尋親像是大海撈針，成功一次已實屬不易，而李耀進一干就是23年。

2016年5月，廣西人蒙瓊接到一個來自杭州的陌生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告訴她，她的女兒亮亮找到了。通完電話的那一刻，蒙瓊放聲痛哭，那時，距離她女兒失蹤已經過去了1024天。給蒙瓊打去電話的人，正是杭州救助管理站的李耀進。

“2013年9月，我在例行巡查時，發(fā)現了一名走失女孩，后經杭州市第七人民醫(yī)院診斷，女孩患有精神分裂癥。”李耀進回憶道，“每次跟她對話，她的神智都是糊涂的，但從口音可以聽出是廣西人?！?/p>

之后，李耀進便把尋人的范圍鎖定在廣西，這一尋就是將近3年。3年來，李耀進沒有一天放棄跟女孩的交流，他一下班就往福利院跑，女孩從最初的不愿開口，到慢慢地能說只言片語。李耀進每天都會把這些零散的信息記錄下來，一點點拼湊。

轉機出現在2016年的一天?！鞍砦艺绽ヌ酵ⅲ诮涣髦兴貞浧鹆俗约焊赣H的名字——蒙某。那一瞬間，我感覺希望來了！”回救助站后，李耀進立即聯系相關部門進行核實，反饋的信息卻讓站里的同事有些失望：蒙某的戶籍信息只是一個空掛戶，而且該地址目前也已經拆遷，無法查到具體住所。

線索中斷了，尋親似乎回到了原點，但李耀進并不氣餒。他拿出褶皺的地圖和發(fā)黃的地名集，一邊翻查，一邊打電話聯系廣西某市的民政部門。李耀進想通過查閱老的戶口本，尋求線索。通過當地民政部門，李耀進找到一位蒙某的鄰居，才知道蒙某在戶口簿上登記的名字為“唐某”。自2013年女兒走失后，蒙某一家人一直苦苦尋找她的下落，卻始終沒有結果。

于是，就有了那個打去廣西的電話。像這樣的案例，在李耀進的“尋親生涯”中不勝枚舉。

讓尋親線索在頭腦中“扎下根來”

1995年，李耀進來到杭州市收容遣送站工作。2003年，收容遣送站更名為救助管理站，當時站里滯留了180多名身份不明人員?！盀榱瞬榍逅麄兊纳矸?，我把曾在警校學習和在公安工作的經驗都用上了，最后用了兩個多月，我們就幫他們都找到了家?！崩钜M說。

“救助不是簡簡單單的收容，更要幫助他們尋找依靠?！崩钜M每天的服務對象，是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這一人群的許多人，或是患有精神障礙和智力障礙，或是陷入昏迷的危重病人，基本無法正常溝通。在李耀進看來，他們需要的恰恰就是親人陪伴。為了幫助他們尋找回家的路，李耀進堅持每天坐著公交在定點醫(yī)院、福利機構和救助管理站來回跑，20多年來風雨無阻。

因為服務對象相對特殊，在和受助對象打交道的過程中，李耀進經常會有一些“驚人之舉”?！懊鎸磳⑾萑牖杳缘奈Ｖ夭∪?，他會將耳朵緊貼近病人嘴巴，傾聽病人喃喃細語；為了讓精神障礙患者放下戒備，他常會摟著對方的肩膀以兄弟相稱；為了尋找線索，他會花一下午的時間在垃圾堆里翻撿?！笔煜だ钜M的杭州市第三人民醫(yī)院醫(yī)務科溝通中心主任王思平說。

“線索不會自己找上門來，要想有新發(fā)現就得撲下身子去，多跑、多聽、多看、多聊、多磨?！崩钜M說，“救助對象進站的‘窗口期尤為重要，稍不注意就可能錯過重要信息，斷了線索。”

每個服務對象的特征和收集的信息點，都會在李耀進的腦子里“扎下根來”，它們會產生聯系、發(fā)生碰撞?！昂芏啻危斘以诩铱措娨暬蚴翘稍诖采蠒r，會突然有新的發(fā)現，我就立即起身記下來，一上班就去核實?！崩钜M說。

記憶深刻的故事：一聲“強子”，流浪40多年的母親回家了

當李耀進被問到對哪個人的回家路印象最深刻時，他說，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每個流浪在外的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23年4000多人，就有4000多個故事，而且版本各不相同。他還說，并不是所有的結局都是歡喜，悲傷與無奈也不在少數。“但有一聲70多歲老婦人脫口而出的‘強子，我至今難忘那個場景，說起來都15年了?！闭f起這個故事，李耀進至今記憶猶新。

2003年4月，杭州救助管理站來了一個渾身臟兮兮的老人，身上散發(fā)的氣味很大，開始也不讓人靠近，更別說交流。

在站里幾天后，李耀進他們試著上前溝通，可這位老人一會說自己是南京人，一會又說是蘇州的、江陰的……

“我們判斷她應該已經流浪很多年了，肯定是江蘇人，但這個范圍太大，尋親就成大海撈針了。我們至少得有個稍微具體點的地市方向?！崩钜M想起，自己認識的一個裁縫是江蘇人，他就找了過去，讓那人介紹了江蘇老鄉(xiāng)聚集的地方。他模仿了老人說話的語調讓多人辨聽，大家認為應該是江陰一帶的。

“這個范圍也還是大的，但總比全省小，我們先試笨辦法，照著黃頁上江陰各鄉(xiāng)鎮(zhèn)的地址，給當地發(fā)信函，介紹了老人的相關情況。不想，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還真收到了一個地方的回復?！?/p>

那一天，是個晴天，來了兩男兩女。當其中一個大點的男子出現在老人面前時，平時不說話的老人竟脫口叫了一聲“強子”。男子痛哭著喊了聲“媽”，上前一把抱住老人。原來， 40多年前，這位老人在生完第二個孩子沒多久，情緒不對勁，突然離家出走，這么多年家人一直在找她。

“我對那聲‘強子印象太深了，震驚于母愛的偉大！這么多年了，那位老人幾乎忘記了一切，但卻一眼就能認出自己的孩子，那一刻，我認識到尋人的意義?！?/p>

把個人善舉化為社會行動

在李耀進等一批工作人員的不懈努力下，甄別尋親已經成為杭州市救助管理站的一塊“金字招牌”。如今，已經58歲的李耀進，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接過這塊“招牌”。

在救助站，李耀進牽頭成立了“疑難個案偵查處置”專項組，帶著站里甄別查詢的精英骨干們，不分晝夜“5+2”“白+黑”地突擊“會診”，及時無誤地將求助人員護送返鄉(xiāng)，減輕了各定點醫(yī)院和站里的壓力。

“師父總說，尋親就像破案，繞不開‘認真兩字，很多時候線索就在那里，就看你找不找得到?！焙贾菔芯戎芾碚緲I(yè)務科副科長黃麗軍是李耀進的徒弟，他長年和師父奔波在杭州各大醫(yī)院，“摳字眼、聽口音、辨外形，師父總是一遍遍地錘煉著我的基本功。”

對于李耀進來說，他最大的愿望是把個人善舉化為一種社會行動。除了奔波在尋親一線，他還常常造訪各地的救助管理機構和醫(yī)院，將自己多年尋親的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社會上的救助人員。

浙江臺州黃巖救助站的工作人員徐子文，每次李耀進來講課，他從不落下。“李老師的身上有太多鮮活的案例，他從自身的經歷講起，由淺入深，一點點提煉出‘語言交流、語音分析、地圖比對的工作三步法?！边\用李耀進傳授的“竅門”，徐子文曾成功甄別出十多位特殊疑難滯留受助人的身份信息。

在杭州市救助管理站第二值班組長聞紅良心中，李耀進是位“匠人”，他視受助對象為親人，把受助對象的尋親甄別工作作為自己的事業(yè)去奮斗、去拼搏，23年如一日，執(zhí)著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