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倩儀
我是個非常強勢的人,兒子志培從小到大一切都聽從我的安排。轉(zhuǎn)眼間,志培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紀,本想著幫他操辦完婚事,我就可以過一段輕松的日子??墒?,一向?qū)ξ已月犛嫃牡闹九?,在擇偶問題上,卻與我產(chǎn)生了分歧……
兒子志培回家跟我說打算和楊佳桐結(jié)婚時,我的臉就拉下來了?!昂退剳賽劭梢浴=Y(jié)婚,沒門?!蔽颐鏌o表情,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志培沒說話,似乎一時沒了主意。
我叫伍用瓊,來自東北,定居廣州,無論在事業(yè)上還是生活中,都比較強勢。2003年,志培的爸爸一句“性格不合”,就與我領(lǐng)了離婚證。離婚后,我獨自撫養(yǎng)志培。志培從小乖巧聽話,從來不會說一個“不”字。
志培大學(xué)畢業(yè)后,和同學(xué)合伙創(chuàng)業(yè)開公司。2017年,志培的公司開始走上軌道,我便安心隱退了。退休后,我掏出絕大部分的積蓄全額購買了一套房子,準備給志培當(dāng)婚房。2018年,我笑著跟他說,是時候考慮終身大事了,志培笑著點了點頭。
不久,志培便帶著楊佳桐回家了。志培交往過幾個女朋友,楊佳桐是我最不喜歡的一個。她長得嬌俏可人,卻總把志培當(dāng)仆人使喚。志培腆著笑臉,一會兒給她削蘋果,一會兒給她遞酸奶,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有一次,我經(jīng)過志培的房間,竟看到他用玫瑰花瓣水給楊佳桐洗腳,而楊佳桐則舒舒服服地坐著玩手機游戲。“志培,媽養(yǎng)你這么大,都沒享受過這等待遇呢?!闭f罷,我特意剜了楊佳桐一眼,“什么玩意兒。”
那次之后,志培再也沒有帶楊佳桐回家。本以為他倆分手了,如今志培竟告訴我,他要娶楊佳桐。
“自從你上大學(xué)后,我就沒有管過你談戀愛的事,就是想讓你多經(jīng)歷幾段戀情,好明白什么樣的女人只適合談戀愛,什么的女人才適合娶回家當(dāng)老婆。”我苦口婆心地對志培說,“像楊佳桐那種嬌滴滴的女人,只適合當(dāng)情人?!?/p>
“媽,你誤會佳桐了,她真的對我很好,可以為了我做很大的犧牲和讓步的……”
“不可能,像她那樣的女人,我見多了?!?/p>
我和志培誰也說服不了誰。事實上,我已經(jīng)物色好兒媳婦的最佳人選了。她叫胡秀敏,在志培的公司做行政工作,雖然農(nóng)村出身,也不及楊佳桐漂亮,但敦厚善良,性情溫和,做事麻利,最重要是聽話懂事。胡秀敏在山東老家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由于長期分隔兩地,感情疏遠,三個月前已經(jīng)分手了。我試探過胡秀敏,她臉一紅,只說崇拜志培,不敢攀高枝。
我勸志培嘗試與胡秀敏相處,與楊佳桐斷絕來往。志培油鹽不進,我倆不歡而散。
之后的幾個月,志培不斷在我耳邊吹風(fēng),說楊佳桐的好話,令我不勝其煩。“要我接受楊佳桐,除非我死!”我忍不住咆哮起來。志培這才徹底閉上了嘴。大概是氣急攻心的緣由,后來我大病了一場。我拖著病軀,不斷游說志培這個床前孝子,甚至以死相逼。最后,他終于妥協(xié)地點了點頭,但同時附帶一個條件:只領(lǐng)證,不辦婚禮。
“不辦就不辦,省事?!焙忝魶_我一笑。她的大度,讓我覺得十分欣慰。
婚后,胡秀敏依然在志培的公司上班,下班回來還會悉心照顧我的起居飲食。每個月,我都會看到志培塞給胡秀敏一沓錢,目測是三千多元。志培走后,我不禁拉著她的手問:“志培是不是沒有讓你管錢,只是每個月給你三千多塊錢?”“你……看到了?”大概是怕我責(zé)怪她管不住志培,胡秀敏看起來有些驚慌。
“媽這里還有些積蓄?!蔽乙豢跉饨o了胡秀敏兩萬元。胡秀敏一開始不愿接受,但見我態(tài)度強硬,便只好收下了。
傍晚,志培回家后,我又親眼看到她把那兩萬元交給了志培。
“這么好的媳婦上哪兒找?”我對胡秀敏十分滿意,并發(fā)誓決不讓她吃虧。
2019年1月20日,胡秀敏不知怎的接了個電話之后,就哭了起來。她很少有失態(tài)的時候,我便問她怎么了。她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只說自己最近情緒容易波動,并無大礙。
午后,我看到胡秀敏心情陰郁,心不在焉地陪我看電視,便提議去逛商場,希望能幫她驅(qū)散陰霾。然而到了商場,我們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楊佳桐親密地挽著志培的手,開心地挑選衣服。胡秀敏顯然是先看到的,正想轉(zhuǎn)移我的視線,我一把推開她的手,沖上前去,朝著楊佳桐粉嫩的臉,毫不猶豫甩出去一巴掌。志培連忙把她護在身后:“媽,你怎么能打佳桐呢?我們正想去找你呢。佳桐她已經(jīng)懷孕一個多月了……”
我頓時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響,大罵:“不要臉,她的孩子,我不認!”我怎么也沒想到志培竟然對我陽奉陰違,明面上娶胡秀敏為妻,暗地里卻與楊佳桐纏綿。
為了阻止我沖上前去與他們推搡,胡秀敏死死地拖住我?!昂偩计圬摰侥泐^上來了,你拉著我干什么?”我猛地推開胡秀敏,哪知她一個趔趄,摔在地上,暈過去了。
志培趕緊叫來救護車,把胡秀敏送到醫(yī)院。幸好去得及時,胡秀敏很快就醒過來了,但醫(yī)生叮囑,以后不要讓孕婦受刺激了。直到那時候,我們幾個人,包括胡秀敏自己,才知道原來她已經(jīng)懷孕兩個多月了。那一刻,志培和胡秀敏的表情是復(fù)雜的,而我的心里異常高興,挑釁地瞥了楊佳桐一眼。
“伍志培,你……你無恥!”楊佳桐瞬間淚眼婆娑,氣急敗壞地跑了。志培想追出去,被我攔下了?!白约旱睦掀艖言辛瞬还埽阕匪陕??”我冷冷地說?!皨專也荒懿还芗淹??!敝九嗟谝淮吴枘嫖业囊馑?,甩開我的手,心急火燎地追了出去??粗九嚯x去的背影,我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養(yǎng)了27年的兒子,終究著了狐貍精的道。
胡秀敏的一聲咳嗽,將我拉回了現(xiàn)實。她沒有指責(zé)楊佳桐,也沒有抱怨志培,只是臉色蒼白,嘴唇發(fā)抖,眼里充滿了絕望。
除了給錢,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胡秀敏。塞給胡秀敏一張銀行卡,里面有70萬元存款,密碼是志培的生日:“秀敏,我只認你的孩子,等孩子出生了,我把剩下的20萬元也一并交給你。志培是我的兒子,我了解他,他很快就會對楊佳桐感到厭煩,回到你身邊來的?!蔽抑烙行﹤词清X無法彌補的,但我希望胡秀敏明白,我一直站在她的那邊。
胡秀敏的嘴唇動了動,緊緊地握住那張銀行卡,也許是握得太緊的緣故,手都發(fā)白了?!爸x謝媽……”她的眼神里開始閃耀出一絲希望之光,一開口,眼淚就撲簌撲簌地往下掉。我勉強地沖她笑了笑:“這次可別把錢交給志培了。”胡秀敏愣了愣,既不點頭,也不搖頭,一個勁兒地哭。
往后的幾天,志培一直沒有回家,胡秀敏也沒有去上班。因為生他的氣,我也沒有主動給他打電話。我和胡秀敏像約好了一樣,都不主動提及志培。胡秀敏每天飯后都會出去散步,并且不讓我跟著。
到了第四天早上,胡秀敏出去散步后,就再也沒有回來了。我給她打了幾次電話,都提示關(guān)機。生怕她出什么意外,我只好硬著頭皮給志培打了個電話。
電話響了好久,才有人接聽?!笆裁词??”電話那頭傳來志培疲憊的聲音?!澳憷掀挪灰娏?!”我著急地說?!拔依掀旁谀??!敝九嗟穆曇粢廊挥袣鉄o力。
“真把狐貍精當(dāng)老婆了?”我生氣地大吼起來,“我是說秀敏不見了!”“胡秀敏?”志培的聲音這時候才顯得清醒了。
志培沉吟了一下,問:“你這幾天有沒有給錢胡秀敏?”我心里“咯噔”一下,連忙把給了70萬元給胡秀敏的事說了出來。
“媽,你一向精明,怎么會做這么糊涂的事呢?”志培語氣焦灼,“趕緊報警吧!”
報警?為什么要報警?我不明所以。志培便說,交給他來處理。
我在家里坐立不安,一直等到凌晨時,終于看到志培回來了,身后還跟著胡秀敏。我不禁松了口氣,可看到志培臉色凝重,胡秀敏哭腫了雙眼,心又提到嗓子眼了?!暗降资窃趺椿厥掳??”我大聲吼。
原來,當(dāng)日志培迫于我以死相逼的壓力,才假裝與胡秀敏領(lǐng)證,卻在背地里和楊佳桐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他和楊佳桐才是真正的夫妻,與胡秀敏既無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是徹徹底底的假夫妻。那時候,胡秀敏已經(jīng)和遠在山東的男朋友和好了。兩人還約定,一起努力賺錢,回山東老家買房結(jié)婚。志培覺得胡秀敏人品好,剛好胡秀敏又需要錢,他答應(yīng)每個月給胡秀敏雙倍的工資,幫他演假結(jié)婚的戲碼。
志培本以為等楊佳桐懷孕了,再跟我說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相信我不會鐵石心腸,把楊佳桐趕走。但他沒想到我們四個人會在那樣的場合遇見,正好胡秀敏暈倒,查出有孕在身,楊佳桐憤然離去,他沒有機會跟我解釋這一切。
胡秀敏和志培假結(jié)婚后,她的男朋友偷偷來廣州看望過她一回,胡秀敏就是在那個時候懷上了他的孩子的。
2019年1月20日,胡秀敏接到了男朋友的電話,男朋友借了高利貸玩股票賠得血本無歸,還欠下80萬元的巨債。三天之內(nèi),如果見不到錢,她的男朋友就要被扔到大海喂鯊魚了。她和男朋友所有積蓄加起來不過10來萬元,還差60多萬元。正在這時,我把一張存有70萬元的銀行卡交到了她的手里……
胡秀敏幫男朋友解決債務(wù)問題后,本想著偷偷回到男朋友身邊,怎料,回去才發(fā)現(xiàn)人去樓空,男朋友過河拆橋了。她痛哭流涕,不知道何去何從,唯有給志培打電話,主動交代了一切。于是,志培叫她連夜搭飛機回廣州。
“對不起,我求你不要報警,那些錢我可以慢慢還給你……”胡秀敏瑟瑟發(fā)抖,撲通一下跪在我跟前,把那張銀行卡還給我,“這里面還有幾萬元,我一分錢也沒花?!?/p>
我看著胡秀敏,頓時氣得發(fā)抖,心亂如麻。
另外,志培還告訴我一件更悲傷的事。那天在醫(yī)院里,楊佳桐誤以為胡秀敏懷了志培的孩子,加上之前我給了她一巴掌,她回去之后便動了胎氣,孩子最終沒能保住。
“媽,我的孩子沒了,也請你放過你的孩子吧!這套新房就留給你自己住吧,我和佳桐就不跟你一塊住了,我每個月會給你寄贍養(yǎng)費?!敝灰娭九鄿I凝于睫,“至于胡秀敏,你可以報警送她去蹲監(jiān)獄,但那些錢恐怕是很難追回來了。不過,你既然那么喜歡胡秀敏,也可以不報警,請她當(dāng)保姆還債!”
志培平靜而憂傷地把話說完后,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從丈夫的離去,到兒子的疏遠,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20多年來,我的強勢竟一次次地讓我陷入弱勢地位。
我心痛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終于放聲大哭起來。我哭得呼天搶地,可是志培并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