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云香

2018年7月的一天，一輛警車呼嘯而來，用手銬帶走了尤志遠。尤志遠老實本分，是街坊鄰居和親朋好友們一致交口稱贊的孝順兒子。他犯了什么罪？事情的始末漸漸浮出水面，人們才知道，在他的“孝順經”背后，竟有如此的心機和計謀……

有兒孝順萬事足

對顧蘭英來說，兒子尤志遠就是她的命根子。兒子在她的教育下從小孝順，給了她無數安慰和希望。但當她得知兒子將孝順作為“棋子”，再也笑不出來了……

顧蘭英1966年生于上海一戶普通人家。1987年與鐵道工人尤建國結婚，1988年生下兒子尤志遠。然而丈夫在兒子5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擔心再嫁后兒子受委屈，顧蘭英拒絕了很多媒人，硬是憋著一口氣，一個人將兒子拉扯成人。后來，她所在的紡織工廠效益不好，顧蘭英就做些小生意，賣過早餐，擺過攤，日子好不辛苦。

尤志遠自記事起，母親對他最大的要求就是要孝順，而街坊鄰居們也時不時教育他要孝順母親。因此，尤志遠處處以孝順母親為第一位。童年時為了陪伴母親，放了學自動告別約自己玩耍的小伙伴;少年時想去更加發(fā)達的浦西讀書，被母親拒絕;讀大學想去外地，又被母親勸阻。就連工作，也要找離家近的，只是為了方便照顧母親。

2014年大專畢業(yè)后，尤志遠進入本地一家單位的后勤工作。他用第一個月的工資為母親置辦了一套行頭，還買了個金燦燦的黃金戒指。每天下班回家，幫母親買汰燒一條龍服務。周末，就帶母親到上海的各處散心。顧蘭英興高采烈，在熟人中間忍不住炫耀，覺得自己終于苦盡甘來，可以好好享清福了。

尤志遠“孝子”聲名遠播，吸引了本地姑娘柳虹。柳虹自幼父母離異，對親情十分渴望?！靶㈨樀哪腥丝康米?！”秉承這種信念，2015年，柳虹義無反顧嫁給了尤志遠。婚后，小兩口和顧蘭英同住。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現(xiàn)實是骨感的。一家三口擠在60多平的老公房，加上各自生活習慣不同，婆媳之間免不了爭吵。婆婆罵兒媳懶惰，不做飯不洗碗，兒媳罵婆婆半斤八兩，還沒老去就要兒子伺候。夾在中間的尤志遠總是聲援母親，這讓顧蘭英松一口氣。

老公房隔音效果不好，鄰居們經常聽到爭吵聲。一來二去，顧蘭英和兒媳惡劣的婆媳關系也就為人熟知。顧蘭英有時候訴苦，更多的時候是顯擺：“和我吵？我有兒子撐腰！”鄰居們也都附和，紛紛夸顧蘭英有福氣：“現(xiàn)在哪家的兒子不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啊，你兒子那是真孝順！”

婆婆竟是大騙子？

尤志遠婚后鼓勵母親找個老伴。顧蘭英守寡多年，一時間思想上還有點無法接受?！皨?，從前你是怕我有繼父受委屈，如今我都工作了，也結婚了，你擔心什么呢？因為我，你已經犧牲了很多，不能讓你再為我犧牲了！”顧蘭英聞言感動落淚。兒子終歸是兒子，哪能比得上枕邊人呢？自從丈夫去世，她的內心是多么寂寞啊！

顧蘭英不知道的是，兒子的轉變主要是由于參加了一場同學聚會。當年如愿去外省的同學，娶了白富美回家;當年成績墊底的小伙伴，因為父親的打點，順利進入了好單位拿了高薪。如果不是母親阻攔自己，自己也可以大展宏圖;如果母親可以給自己找個有錢的繼父，自己也能過得更瀟灑！

顧蘭英有上海女人與生俱來的美麗，兒子也經常為她置辦流行服裝、首飾等，加上身材苗條，稍事打扮，風韻猶存。

有了這個心思，顧蘭英開始有意結識一些老年男性。很快，顧蘭英就吸引了老劉。老劉是個退休工程師，老伴前年因病去世。為了得到顧蘭英的芳心，老劉拿出了年輕小伙的勁頭，又是送花、送巧克力，又是看電影、請吃飯，顧蘭英很受用，覺得老劉不錯?？吹侥赣H羞答答的模樣，尤志遠主動把關。他悄悄調查一番，發(fā)現(xiàn)老劉因為原配生病，家庭資產也就一般，對自己不會有太大的幫助，不如趁機撈點“油水”。于是，他勸告母親二婚要謹慎，別被老劉的花言巧語騙了，要看他有沒有做出有分量的“表示”。

顧蘭英覺得兒子說得有道理，開始有意“考驗”老劉。老劉先后送了顧蘭英一套近萬元的黃金首飾、兩個名牌奢侈品包包，作為“訂婚信物”，還多次發(fā)微信紅包示愛。

尤志遠帶著母親在餐廳約見老劉，聲稱自己支持母親追求晚年幸福。顧蘭英看兒子如此，很是欣慰。尤志遠又提出為了給母親保障，要老劉在他的房產證上加上母親的名字。此事重大，老劉有點猶豫：“蘭英，你之前沒提過這個?。　庇戎具h拉著母親就要走，全然不顧母親的掙扎。

“媽，這個老劉不誠心，你不能信他！”

顧蘭英心里也打起鼓，再次支持兒子。她尋思著退回訂婚禮物，被兒子斬釘截鐵拒絕：“干嘛退？談戀愛還不花錢了？你還付出了好多時間和精力呢！”

本以為此事結束了，沒想到一個周末傍晚，老劉父女倆登門了。老劉的女兒大聲嚷嚷要求顧蘭英退還老劉贈送的貴重禮物。顧蘭英意欲歸還，關鍵時刻尤志遠拿著菜刀出來，嚇退了對方：“誰敢欺負我媽，我跟誰拼命！”

老劉的女兒憤憤地摔門而去，還不忘向各位看熱鬧的街坊講述顧蘭英的“光榮事跡”。鄰居們嘖嘖稱奇，想不到顧蘭英居然打著結婚的幌子騙人錢財，一時風言風語不斷。顧蘭英心情十分失落，再也不想找什么老伴了。

經歷了此事，婆媳矛盾再爆發(fā)時，柳虹對婆婆言語更不客氣了。2016年3月的一天，婆媳矛盾又爆發(fā)了，柳虹開始指桑罵槐。尤志遠聽到，推搡了一下柳虹，柳虹爆炸了：“好你個尤志遠，我真是被你孝子的面目給蒙蔽了。我明天就去流產，這日子，不過了！”

原來柳虹懷孕了！母子倆十分驚喜，連聲叫好。“好什么好！孩子生下來，也跟我們擠在一塊嗎？尤志遠，你必須買房子，房子上還要加上我的名！”柳虹氣呼呼走進自己的房間，“啪”地一聲關上門：“不然我就去醫(yī)院！”

“媽，你看……唉，這個柳虹太不懂事了！現(xiàn)在房價這么高，有點錢我都想著孝順媽，我哪能買得起房子呢？咱家就這一套房子，也不在我的名下……”

顧蘭英聽出兒子話里有話：“兒子，你跟柳虹好好說說，要不房子轉到你倆的名下行不？”

尤志遠一把握住母親的手：“媽，是兒子沒本事??！兒子以后賺大錢了，一定給媽再買套房子！”

顧蘭英嘆息：“媽要有什么本事賺錢就好了哦！”

新的房產證辦下來了，一家三口暫時恢復了寧靜。

這天柳虹要參加同學聚會，就借顧蘭英的LV包包撐撐場面。沒想到，回來后柳虹告訴婆婆這個包是高仿，也就一千多塊錢?！澳莻€老劉對你不是真心，志遠說對了！”

顧蘭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一時心里五味雜陳！繼而，她又覺得慶幸，還是兒子孝順、給力，關鍵時刻幫了自己一把。

“孝順”竟成籌碼

2016年7月的一天，尤志遠下班回來，神神秘秘地找到母親：“媽，你之前不是說想賺錢嗎？我找到一個賺大錢的好機會，露幾面就可以！”

顧蘭英來興致了：“我又不是模特，哪有那個本事?。　?/p>

“假結婚？”顧蘭英愣住了。

在兒子的解釋下，顧蘭英明白了：她自己最值錢的“本事”或者“家當”就是自己的上海戶籍身份，而且名下無房。這是因為，2016年3月24日，上海市人民政府發(fā)布了被媒體稱為史上最嚴的樓市新政“滬九條”。一個人如果沒有上海戶籍、或者在上海沒有交滿5年社?！疾荒苜I房。尤志遠告訴她，自己在房產中介工作的哥們說，只要母親和別人去民政局登記，幫助對方買房，之后再協(xié)議離婚，對方會支付一筆5萬元的好處費。至于要結婚的對象，他們早張羅好了。

“結個婚就能得到5萬塊，多好??！”兒子攛掇著。看顧蘭英有點猶豫，尤志遠又承諾：“街坊鄰居也不會知道的！等賺了錢，我買輛車，周末就帶您去走親訪友、逛街買包、游山玩水，多有面子啊?！?/p>

顧蘭英看著兒子熱切的眼神，答應了。結婚對象是一個40多歲的外地人，買房是為了讓自己老家的孩子來上海讀書。

尤志遠沒有食言，拿到5萬元的好處費，就作為首付貸款買了一輛20多萬的車，之后很快帶母親去烏鎮(zhèn)玩了一趟。

“你兒子真是能干又孝順呀！”鄰居們又開始夸贊顧蘭英了，顧蘭英的心里卻有了幾分酸楚：這是自己以結婚一次、離婚一次的代價換來的?。∷较聦鹤诱f：“我可不想再‘假結婚了！”

看到婆婆如此輕易“賺”了一輛車的首付，柳虹對顧蘭英的臉色也好了起來。一天，得知閨蜜張莉莉要去月子會所坐月子，那里服務特別周到，柳虹動心了。

可是月子會所28天就要6萬塊?！耙蛔寢屧偃ベ嶞c錢！”尤志遠當然明白媳婦的心思，可是上一次“假結婚”后，母親好像很抵觸。他安撫媳婦：“別得寸進尺了，媽貼補我們不少了！”

柳虹撇撇嘴：“不就那5萬塊嗎？”尤志遠只好說了實情：“上次你不是說老劉送媽的名牌包是高仿嗎？其實都是一兩萬塊錢的真品，只不過我都悄悄拿到外面轉手賣掉了，又買了高仿帶回來。反正媽也看不出是不是真品。這一進一出，就是差不多3萬塊呢！”

柳虹吃驚了：“難道，不同意媽和老劉的事也是你故意的？我還真以為你是個孝順兒子呢！”

嘗到母親賺快錢的滋味，尤志遠也不甘于自己那點死工資。不久，小夫妻演雙簧，又讓顧蘭英“接”了一單“結婚生意”。這次由于客戶買的房子更大，好處費是10萬元，不僅可以讓柳虹住月子會所，還有結余。尤志遠用拿出一部分錢，幫顧蘭英添置了一套珍珠首飾，又在鄰居中賺了一波“孝子”的名氣。當然，錢財的來源，是秘而不宣的。

孩子出生后，柳虹辭了職，尤志遠下班后還開順風車補貼家用，但家里依然捉襟見肘。2018年4月，尤志遠在房產中介的哥們傳來消息，又有一個客戶需要“滬籍結婚對象”，而且該客戶要在滴水湖畔購買一套千萬以上的別墅，“結婚”好處費20萬！正為生活發(fā)愁的尤志遠毫不猶豫答應了。

顧蘭英接受不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離婚，覺得實在丟不起這個人。尤志遠跪在顧蘭英膝前哭訴：“媽，兒子無能，想給您買套房一直實現(xiàn)不了。”被孝心打動的顧蘭英，再次和只見過一面的陌生人走進了民政局。這個客戶名叫蔣國強，身家不菲。

按照協(xié)議，事成后尤志遠母子將得到20萬元好處費，但顧蘭英還需配合客戶協(xié)議離婚，并簽署凈身出戶協(xié)議。然而，看過了價值千萬的豪華別墅，尤志遠心里失衡了?！叭绻约河袀€這樣有錢繼父多好！”

同年7月，尤志遠瞞著母親約蔣國強在一家飯店包間見面，稱母親是真心與對方結婚，如果非要離婚，必須補償母親一半的房產。蔣國強豈肯受這樣的擺布！尤志遠最后提出只追加50萬元好處費，然而對方堅持一切以協(xié)議為準。

雙方僵持不下，爭吵起來，尤志遠下手沒輕重，將蔣國強一下推到地上，頭撞上了飯桌的尖角。本想嚇唬一下對方，沒想到鮮血汩汩而出。聞訊而來的店員趕緊把蔣國強送往醫(yī)院，尤志遠趁機逃跑。后來，就出現(xiàn)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曾經的“孝子”，居然只是把母親當做賺錢的“棋子”，把母親的單身滬籍身份作為發(fā)家致富的“法寶”！得知兒子故意拆散自己和老劉，又反復要求自己結婚、離婚，顧蘭英心痛不已：“你從小就是個孝順兒子??！為什么會這樣算計我！”尤志遠卻苦笑：“從小你就要求我孝順，什么時候在乎過我的想法？你要求我孝順，我利用孝順，不行嗎？”

尤志遠的行為觸犯了法律，但造成他如此境地的原因值得人們深思——畢竟，這個“資深啃老”的“孝順兒子”，是母親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

編輯張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