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陳剛

李耀新

1991 年1 月，博士畢業(yè)后，李耀新入職上海市政府財貿辦研究室，從此開啟了自己一帆風順的仕途生涯，官至副廳級。然而，有了權之后，李耀新又想要有錢，就這樣，他一步步迷失自我，直到鐺鋃入獄，才幡然醒悟。

受賄16 年，只有6 個行賄人

檢察機關的起訴書還原了李耀新的斂財軌跡，李耀新于2000 年在上海市發(fā)展計劃委產業(yè)發(fā)展處處長位置上開始墮落，直到2016 年在上海儀電（集團）有限公司監(jiān)事會主席任上東窗事發(fā)，受賄時間長達16 年。

行賄與受賄就象一對孿生兄弟，總是相生相伴，相互依存。然而綜觀李耀新長達16 年的受賄歷程，法院最終認定他的受賄對象只有6 人。也就是說在16 年中，李耀新只收受了6 個人的賄賂。應該說，相對于一些“通吃”型的貪官來說，李耀新還算是相對謹慎的。他雖然在受賄總金額上達到千萬，但他在接受賄賂“助攻”時還是有取舍的，相對固定在少有的幾個關系密切的人身上。

當然，這也許就是李耀新的一個受賄策略，收取這些關系親近、牢靠的行賄人的賄賂也許會讓自己感覺相對心安，而不至于成天人心惶惶，夜不能寐。

與其他所有被查處的貪官一樣，李耀新腐敗必然也會有自己不法之財的“第一桶金”，而這個向李耀新奉送“第一桶金”，把李耀新拉下水的，就是他的“老鐵”劉誠。

在李耀新的受賄賬單上，劉誠是貢獻最大的一位，賄賂金額達到817 萬元，占到李耀新受賄總額的六成。不僅如此，兩人也是在賄賂兩端交易時間最長的，劉誠與李耀新的賄賂交易幾乎涵蓋了李耀新16 年的賄賂交易史。

“老鐵”行賄長達16 年

在起訴書指控的涉及6 名行賄人的受賄事實中，李耀新與其他5 名行賄人的賄賂交易時間跨度大多只有三四年，唯獨與劉誠之間的交易非常特別，雙方間的交易時間與李耀新有受賄史高度重合，長達16 年。

向李耀新行賄，劉誠本人當然是最大的受益人。事實證明，劉誠自從攀上李耀新這棵“大樹”后，他的事業(yè)就做得風生水起。在兩人16 年的權錢交易中，李耀新仕途順暢，職務不斷升遷。但不論李耀新職務怎么變，他對劉誠的幫助卻始終沒有變，劉誠創(chuàng)業(yè)自始至終得到了李耀新的關照，可以說他的創(chuàng)業(yè)史全程有李耀新的參與。

2000 年至2003 年，李耀新擔任上海市發(fā)展計劃委員會產業(yè)發(fā)展處處長。其間，其在籌劃上海安亭國際汽車城建設時，將上海二手車交易市場也納入這個大的規(guī)劃，促成了上海市二手車交易中心的建成。李耀新這一動作對西上海集團意義重大，拿劉誠的話來說，就是“為西上海集團投資、發(fā)展和建設創(chuàng)造了盈利點”。

常年在滬經商的劉誠是西上海集團股東。相關政府文件及工商登記資料等書證顯示，2000 年8 月，二手車交易中心成立，該公司股東為西上海集團等多家單位，劉誠系該公司董事長。一年后，二手車交易中心向市發(fā)展計劃委員會報送立項方案，在李耀新的幫助下，該方案獲批通過。

2003 年，李耀新升任嘉定區(qū)政府副區(qū)長兼區(qū)深化企業(yè)改革領導小組副組長。當年，西上海集團為進一步深化企業(yè)改制，向政府提出改制方案。后在李耀新的幫助下，西上海集團的改制方案獲得領導小組的批準，李耀新還在相關批復文件上簽字同意。就這樣，西上海集團如愿成為混合所有制企業(yè)，劉誠個人也借機擴大了股權，從中獲益。

2010 年2 月，丁毅等人注冊成立的上海明勇實業(yè)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明勇公司”)以3.3 億元，從西上海集團旗下廣悅公司處收購上海冠龍酒店有限公司100%股權。雙方同時約定由明勇公司另行承擔項目應補交的土地出讓金，交易基準日以后發(fā)生的改造項目費用由明勇公司承擔，經廣悅公司測算該筆費用可控制在8000 萬元以內。

在結算款項過程中，丁毅等人提出希望借助劉誠與李耀新的私人關系推進冠龍酒店改造為金融交易中心。2011 年12 月，劉誠請時任長寧區(qū)政府區(qū)長的李耀新幫忙，希望對酒店收購方明勇公司給予政策扶持，從而促使后者盤活資金，并歸還西上海集團的欠款，李耀新同意。

在項目推進過程中，李耀新向丁毅打招呼，要求盡快解決項目收購方的欠款問題，丁毅答應盡快辦理，并于2012 年1 月向廣悅公司支付2000 萬元。一年后，李耀新主持召開專題會議，研究部署將冠龍酒店項目進一步改造為金融交易中心事宜，提出將項目定位為虹橋文化金融中心。

2015 年左右，西上海集團為了在二手車交易中心新址附近爭取80 畝土地一事，多次請李耀新出面協(xié)調嘉定區(qū)政府領導調研。5 月，李耀新邀請嘉定區(qū)政府一領導去西上海集團考察，其間劉誠提出收購二手車交易中心邊的一塊農業(yè)用地的計劃，李耀新在現場請該領導予以支持。由于李耀新的幫忙，嘉定區(qū)政府領導原則上予以同意。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李耀新常年對劉誠關心有加，深諳官商之道的劉誠當然也不會虧待李耀新。2011 年起，劉誠開始向李耀新施以小恩小惠。5 年間共向其進貢購物卡、現金等折合人民幣7萬元。

2015 年8 月，李耀新對劉誠說，自己想購置一套價值800 萬元左右婚房，打算以550 萬元至600 萬元的價格出售一套位于上海市青杉路的公司名下住房，并向銀行申請貸款解決差額部分。為此，李耀新希望劉誠找一家公司收購該套住房。劉誠當時正因擴征備用土地一事有求于李耀新，同時為感謝李耀新多年來對西上海集團及自己的幫助，遂主動提出為李耀新解決購房所需的全部資金800 萬元，李表示同意。

二人商定，為安全起見，先由李耀新向劉誠出具借款200 萬元的借條，再虛構其妻繆某某實際控制的上海由緣投資管理有限公司股權作價600 萬元轉讓事實，作為行賄受賄行為的掩飾。根據約定，劉誠派西上海集團財務部經理周智東前往看房，李耀新給劉誠打借條，劉誠再指令周智東向李耀新支付800 萬元。2016 年年初，劉誠得知李耀新有可能已被組織調查后，以本集團有人要買下青杉路房產為由試探李耀新的反應，李耀新同意假戲真做交割房產，推進股權轉讓變更登記。同年6～7 月間，李耀新催促劉誠辦理股權轉讓手續(xù)，劉誠遂安排周智東于同年7 月下旬完成了工商變更登記。

2016 年4 月下旬，李耀新打電話給劉誠，稱其想去二手車交易中心買一輛二手車。劉誠遂安排總經理孫義接待，吩咐其在價格上要讓李耀新滿意。后李耀新與其妻繆某某到該中心購買一輛梅賽德斯-奔馳牌GLK300 二手車，接受中心為其支付10 萬元購車差價款。

為安撫前妻，向他人索要70 萬

上海申亞集團董事長周建稱，2001 年左右起，其擔任法定代表人的上海申亞房地產有限公司負責開發(fā)建設申亞時代廣場項目。2008 年左右，長寧區(qū)政府認為申亞時代廣場舊改項目建設成本太高，擬變更規(guī)劃用地性質，長寧區(qū)規(guī)劃和國土資源管理局為此向上海市規(guī)劃和國土資源管理局行文報批方案，但此后長期沒有下文。

2010 年春節(jié)前，周建找到時任長寧區(qū)區(qū)長的李耀新，希望其能支持該舊改項目并協(xié)調上海市規(guī)劃和國土資源管理局盡快通過審批，李耀新答應幫忙。

同年2 月，申亞時代廣場規(guī)劃調整申請得以審批通過。6 月，李耀新主持召開長寧區(qū)土地有償使用領導小組會議，會議研究決定相應地塊的動遷工作完成后，若申亞公司競標成功，則原則上由區(qū)政府和申亞公司按照一定比例分擔開發(fā)成本與競標價之間的差價。

兩年后的7 月，申亞集團下屬公司海南申亞公司在三亞開發(fā)項目時缺少2 億元周轉資金，周建便請時任長寧區(qū)政府區(qū)長的李耀新幫忙從長寧區(qū)產業(yè)發(fā)展基金中給予支持。后李耀新主持區(qū)政府專題會議研究此事，決定以委托貸款的形式將2 億元資金交海南申亞公司使用1 年。

2016 年4 月，李耀新找到周建及上海申亞國際旅行社總經理趙鵬，提起自己與前妻林茹離婚時是凈身出戶，無力承擔對方提出的100 萬元離婚精神損失費，希望周建能夠幫忙解決該100 萬元，周建同意。

李耀新進而提出不用一次性支付給林茹，并請趙鵬去做做林茹的思想工作。2016 年4 月底5 月初，趙鵬向周建匯報，說他已找過林茹，但林茹不聽勸。后來，李耀新提出先給林茹40 萬元，周建經與趙鵬商議，為了避嫌，錢款從申亞園林公司應付工程款出賬，且不能直接給李耀新，而是交給李耀新之子李某。后來趙鵬回復已付出40 萬元，此后幾次趙鵬付錢沒有第一時間跟周建說，直至2016 年9 月李耀新被組織調查后，周建才知道趙鵬先后支付了3 筆共70 萬元給李某。2016 年，李耀新被組織調查后，趙鵬找到李某補寫了三張借條，目的是想掩飾他們送給李耀新70 萬元的事實。

企業(yè)買車隱藏權錢交易

一般而言，權錢交易大多是幫了忙事后再感謝，但也有些是企業(yè)經營者為巴結官員而提前“下注”，直接進行感情投資。

上海博苑房地產經紀事務所（以下簡稱“博苑事務所”）系個人獨資企業(yè)，楊春系該企業(yè)法定代表人。2011 年3 月，由楊春控股的安綏公司購入奧迪牌Q5 新車一輛，售價42.38 萬元，車輛購置稅3.6222 萬元，合計46.0022 萬元。然而，誰能料到，這起看似平常的企業(yè)購車交易背后卻隱藏著一段權錢交易。

2010 年，楊春結識時任長寧區(qū)政府區(qū)長的李耀新后，雙方成為朋友。楊春多次在聊天中請求李耀新對自己企業(yè)發(fā)展提供支持和關心，李耀新答應幫忙。

李耀新與前妻林茹離婚后，出行時仍然開著林茹的車。2011 年3 月，兩人關系惡化，李耀新遂以不能再開林茹的汽車為由，提出向楊春借車出行。楊春考慮到李耀新曾承諾幫助自己的企業(yè)，為了企業(yè)日后能得到李耀新的關照，遂決定以安綏公司名義購買一輛奧迪牌Q5 新車，交給李耀新使用。拿到新車后，李耀新長期無償占用該車，車輛的保險、年檢等費用均由安綏公司承擔。

2013 年年初，李耀新履新市經信委主任后，繼續(xù)承諾為楊春的企業(yè)發(fā)展提供幫助。2013 年，楊春承接了位于上海市寶山區(qū)的上海國際研發(fā)總部基地的招商引資包銷業(yè)務后，因不符合當地政府的招商定位，銷售工作一度陷入停頓。2015 年，楊春請李耀新介紹企業(yè)進駐從而助推銷售和招商事宜，李耀新同意幫忙，并給出了一些建議。

2016 年4 月，李耀新在已知自己正被組織調查的情況下，將該車歸還楊春。

被判有期徒刑10 年半

李耀新并沒能因自己自以為“英明”的受賄伎倆而逃脫法律的制裁，最終仍需用自己的自由為巨額收賄行為買單。

2016 年8 月29 日，李耀新因涉嫌嚴重違紀被市紀委立案審查并采取“兩規(guī)”措施。9 月8 日，上海市紀委發(fā)布消息：儀電集團監(jiān)事會主席李耀新涉嫌嚴重違紀，接受組織調查。2017 年1 月4 日，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經審查決定，依法對李耀新以涉嫌受賄罪立案偵查，并采取強制措施。5 月11 日，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第二分院指控被告人李耀新犯受賄罪一案，向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提起公訴。

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經審理認定，2000 年至2016 年間，被告人李耀新在先后擔任原市發(fā)展計劃委產業(yè)發(fā)展處處長、嘉定區(qū)政府副區(qū)長、長寧區(qū)政府區(qū)長、市經信委主任等職務期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相關單位和個人在公司改制、收回欠款、擴征、收儲土地、企業(yè)發(fā)展、獲取發(fā)展基金資金支持等事項上提供幫助，直接或者通過特定關系人非法收受西上海集團董事長劉誠等6 人給予的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322.1372 萬元。

本案控辯雙方的主要爭議焦點在于能否認定李耀新收受了安綏公司實際控制人楊春給予的一輛價值46 萬余元的奧迪牌Q5 汽車，該46 萬余元能否計入李耀新的受賄總額中。法院最終認定李耀新形式上是以借為名，而實質上是收受、占有楊春給予的奧迪牌Q5 汽車，該車輛價值46 萬余元應當計入李耀新的受賄總額中。

最終，李耀新獲刑10 年6 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200 萬元；受賄所得財物，依法予以沒收，上繳國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