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 利

大部分上海人一到冬天，會分別向外地人提兩個蠢問題。他們問北方人：你怎么這么怕冷啊？他們再問穿著短袖的南方人：你怎么這么不怕冷啊？

北方人真的怕冷，在上海第一批穿保暖內衣的，除了深信吹點冷風會得關節(jié)炎的中老年人士，就是北方人了，一個北方人，不僅有棉毛褲，還有毛褲、絨褲、羊絨褲、滑雪褲，他們不在乎冬天把自己裹成一只熊，深知體面在冬天根本不值一提，北風一吹，誰暖誰知道。

有些南方人抱著我終于可以穿漂亮的毛衣、大衣了這種想法來到上海。一開始他們喜滋滋地像沒見過雪的孩子，感受著寒風吹來打哆嗦的滋味。然后感覺自己還需要一條圍巾，或許再買件時髦的羽絨服。

南方人，此處特指福建兩廣及更南方地區(qū)，浙江人不算南方人，浙江山區(qū)常年會飄雪，當?shù)厝嗽跊]暖氣的房子，感受著空空蕩蕩的冷。江浙滬的小孩都要學會捂被頭，把被子折成一個“長條吐司面包”，上面留個口，左邊右邊下邊統(tǒng)統(tǒng)封起來，隨后躺尸般一動不動睡著，我們這一代的孩子，我懷疑沒有一個四仰八叉睡覺的。不然風跑進來怎么辦？

南方人毫無這樣的記憶。他們的冬天短得就像一陣感冒，來的時候天旋地轉，所有南方人齊齊哀號，把某年穿過的羽絨服翻出來，看起來大張旗鼓，再一看，腳上還是夾腳涼拖。朋友，對冬天也未免太不嚴肅了吧。

南方人的冬天，看著十幾度，好像有點冷，到中午，很快毛衣就穿不住了，氣溫在南方是非常輕浮的，你剛想嚴肅對待，它已經嬉皮笑臉升到25度。

然后他們來了上海，帶著滿臉的新奇，和上海人對他們的贊嘆，喲，這么不怕冷啊？

南方人有苦難言，因為他的皮膚還沒沾染過保暖內衣，他穿上保暖衣，感覺像貓穿了襪子，忽然不會走路了。這輩子只穿過一條外褲，忽然變成兩條，褲與褲之間的摩擦，讓他覺得奇妙又奇怪。更奇怪的是，南方女性可能會發(fā)現(xiàn)，她的大部分毛衣，那些又好看又寬松的，全都派不上任何用場，穿上這些毛衣后，沒辦法套上任何外套。模特的大衣里面，只有短袖，或者一件薄薄的沒有任何防御功能的打底衣。南方人這才發(fā)現(xiàn)，到了真正寒冷的冬天，只有穿得丑和凍死兩個選擇。沒有一種溫暖是美麗的。

走在馬路上，牙齒忽然開始打架的顫抖。怎么會這么冷？

然后他們回到租的公寓，發(fā)現(xiàn)室內比室外更冷，明明打開制暖空調，那些熱風好像永遠都是潰不成軍般的無力。

南方人開始懷念家鄉(xiāng)那雙夾腳涼拖了。很多南方人沒能挺過上海的冬天，他們像潮水一般，來了又退。

地主陸說，他認識的廣州人，都是粵菜館的廚子。是了，廚子靠著火，根本不怕冷，到哪都是熱氣騰騰的。別的職業(yè)就不行，想讓一個南方人留在上海，最好你要有一間有地暖的房子。

地暖沒有，中央空調總要有吧！你不能嘮叨電費有多貴，或者十幾度根本沒必要開空調。上海的最高溫度十八度跟廣州的最低溫度十八度完全不是一回事。

北方人穿上兩身保暖內衣，不再咋咋呼呼上海的冷，多大點事啊，北方的冬天要半年呢。上海運氣好的話，二月就有小陽春了。南方人不行，冬天對他們來說，就像一場絕望的重感冒，竟然一直都不會好。

走在上海陰冷的雨天，有多少南方人，又一次悄悄打起了退堂鼓？聽我一句勸，沒對象的話，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