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學軍

一

常小童家的小區(qū)和學校隔著一個公園，每天放學，他都要去公園里的林蔭路上走一走，借以舒緩緊張的學校生活。

一天，常小童在公園里走著，突然想起數(shù)學模擬試卷中的一道大題，就停下腳步翻出試卷來看。

開學后，常小童上小學六年級，他頓時感受到了即將考入中學的緊張。校長不厭其煩地鼓動：努力，努力，再努力！班主任老師也大叫：抓緊，抓緊，再抓緊！各科老師也爭相加大作業(yè)量，特別是數(shù)學作業(yè)，除了計算題、應用題，每天還有一大張模擬試卷。但這道大題，怎么看怎么像是一道腦筋急轉(zhuǎn)彎，要怎么做才對呢？

突然，常小童聽到身后有響動，他轉(zhuǎn)過頭，竟然看到了一只怪怪的黑貓，這只黑貓眼眶長了一圈白色的毛，像是戴了一副眼鏡，走路的樣子也很優(yōu)雅，一步一步輕輕地走進了路邊的樹林中。

常小童很好奇，哪里來的這么一只怪貓呢？他隨即收起試卷，跟了過去。

三拐兩拐，黑貓來到一個長椅前，跳上去坐下了，回頭看看常小童跟進了樹林，就往長椅中間挪一點，似乎也請他過去坐。常小童看看腳下，原本的青磚小路，由于周圍樹木繁茂，小草叢生，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綠色青苔，所以才被游人忽略掉了。

常小童走過去，長椅的白色油漆已經(jīng)剝落得斑斑駁駁，但坐上去還是很結(jié)實的，坐下后常小童感覺四周整潔、清爽怡人，滿眼都是賞心悅目的青翠綠色，看過第一眼，他就決定在這里寫作業(yè)了。

二

說來也怪，自從常小童在長椅上寫作業(yè)后，作業(yè)完成得快且準確率高。有時，數(shù)學題不會做了，靠在長椅上打一個瞌睡，就像是回到了課堂上，聽老師一字一句地講解，一遍遍地剖析著、啟發(fā)解題的要點，直到他理解題意，醒來后他竟然會做了。

常小童和同桌賀大林有個協(xié)議：每天晚上八點，都要通電話對作業(yè)。其實，對作業(yè)只是應付大人們的一個說法，實際上是他們在電話中，告訴對方不會做的題的答案，等于在大人的眼皮下面公然打了一次小抄。

當然，協(xié)議也并非全是負面效應，其中的激勵細則是：第二天早上統(tǒng)計，不會做的題多的一方，要讓另一方彈腦嘣兒，一道題一個。

早上，賀大林乖乖地站在走廊里讓常小童彈腦嘣兒，架勢剛剛拉開，班主任任老師上樓來了，大喝一聲：“又是你們倆？賀大林，你傻乎乎地讓人彈，彈壞了怎么辦？”

賀大林一笑：“沒事，我們打賭，愿賭服輸，從幼兒園就這樣……”

任老師又問：“好像這幾天都是你被彈，你們打的什么賭啊？”

常小童說：“作業(yè)……”

賀大林一聽，臉都嚇白了：“是……是作業(yè)毛毛糙糙，警告……”

哈，竟然是為了學習。任老師笑笑，推著他們進了教室。

回到座位上，賀大林受到任老師的啟發(fā)，突然想起一個問題，他問常小童：“我們錯題數(shù)目一向差不多，可最近你怎么錯題突然少了？你不會去家教中心了吧？”

聽到賀大林這樣問，常小童也覺出了奇怪，回答說：“沒有啊……最近，只是……”

他覺得自己根本說不明白，如果只是說因為自己在公園長椅上寫作業(yè)，錯題就少了，賀大林會相信嗎？

三

放學后，常小童一出校門，就發(fā)現(xiàn)遠遠跟在后面的賀大林了。這個家伙，什么時候?qū)W會玩跟蹤了？他可不想讓賀大林發(fā)現(xiàn)自己寫作業(yè)的秘密“據(jù)點”，常小童第一次破例沒有進公園，直接回家了。

上了樓，常小童悄悄往窗外看了一眼，賀大林并沒有離開，而是躲在院子里的大樹后往窗子上看呢！常小童并沒理會，他攤開作業(yè)本，開始寫作業(yè)。

可作業(yè)寫得很不順利，主要是精力不能很好地集中，打開語文吧，他想到了英語，而打開了英語，又想到了數(shù)學，想了一遍，他決定還是從會的著手，這樣一拖拉，時間就拉長了。最頭疼的還是數(shù)學，幾道大的難題，簡直讓他絞盡了腦汁。

到了晚上八點，賀大林來電話和常小童對題，三道數(shù)學題，常小童竟然錯了兩道半，那半道題是列對了算式，得數(shù)少了一個零。

按照慣例，早上賀大林要和常小童算賬。這時，賀大林的得意勁就上來了：“怎么樣，我看著你沒去家教中心，你做的題就比我錯的多吧？”

說完，賀大林掄了幾下胳膊，并把手指弄得嘎巴嘎巴響，做著熱身運動，然后他張著大嘴，向手指上重重地哈著熱氣。常小童看著這架勢，說：“還是我替你彈了吧！”說完，他麻利地在自己腦門上彈一下，跑進了教室。

四

直到放學，常小童終于想出了一個擺脫賀大林的辦法，他躲進了爸爸的咖啡店，咖啡店后屋有個小桌，是爸爸專門給他留的。賀大林跟蹤到咖啡店門口，只好悻悻地離開了。

從門縫中，常小童看見賀大林走遠了，才悄悄從后門溜出咖啡店，又去了公園。他要認認真真地做一個檢驗，在長椅上寫作業(yè)和在家里寫作業(yè)為什么不一樣。

黑貓已經(jīng)先他一步來了，靜靜地蹲在長椅上，瞇著眼睛休息。

常小童打開作業(yè)本，“唰唰唰”寫完了語文、英語，當數(shù)學作業(yè)寫到大題時，他遇到了麻煩，是一道兩車對開，相遇時間問題。老師說過，這類問題千變?nèi)f化，從小學到高中都有，一定要注意審題。

剛這樣想，他的瞌睡勁就上來了，夢中立即回到了老師說這句話的場景……都弄懂了，睜開眼睛，他馬上列出算式，寫出了答案。

常小童仰頭看看天色，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可全部作業(yè)已經(jīng)寫完了。他開始思考了，這里除了環(huán)境清爽，到處是樹木、小草的清新味道，還有別的與家里不同嗎？

他拼命搜索著大腦中關于環(huán)境的詞庫，想到了一個詞匯：負氧離子。

樹林中負氧離子多，激活了忙碌一天的大腦細胞，這有什么奇怪的？那打瞌睡呢？他馬上又想到了另一個詞匯：應激反應。

思考問題，要運用大量大腦細胞，而瞌睡只是一種應激反應，讓大腦短暫休息，為快速調(diào)動大腦細胞、恢復思考能力做準備，也很正常啊。

這樣的解釋，竟然有幾分道理呢！

五

常小童決定搞一個試驗，他要去樹林外的涼亭里，完成一篇爸爸給他買的周末數(shù)學測驗卷。

剛站起來，他聽到耳邊有說話聲：“你試圖忽略我的幫助嗎？”

常小童四下里張望著：“是誰在說話？”

“是我啊，一只愛管閑事的貓?！?/p>

常小童猛一扭頭，看到黑貓已經(jīng)在長椅上站起來了，它說：“你好，常小童同學。”

太令人奇怪了，常小童驚訝地后退一步：“你、你是一只貓？你怎么會說話？”

“我是一只貓，一只地地道道的黑貓，我不但會說話，還會幫助你寫作業(yè)?！焙谪?zhí)降厣希煤笸日酒饋磙D(zhuǎn)著圈，“怎么？你是不是覺得我有什么地方不對頭？”

常小童說：“也沒有，只是有點奇怪，你是怎么幫助我的呢？”

“你寫作業(yè)時，精力不集中，我在長椅下放了提神草，你嗅到了草的味道，就集中精神了。你遇到難題時，我輕輕打一聲呼嚕，你就睜不開眼睛了，于是，我就給你講述解題方法，你會了，就醒了啊！”

常小童想了一下：“我好像沒聽到呼嚕聲?！?/p>

“那是因為你注意力都在作業(yè)題上，忽略了環(huán)境的背景聲音?！?/p>

常小童記起來了，一次和媽媽看電影，媽媽也說過類似的話?！澳牵阍趺磿懳业淖鳂I(yè)呢？”常小童問。

“這說起來話就長了。小時候，我是一只流浪貓，那時冬天很冷，我就四處亂躥。一天，我鉆進了一個教室的天棚，剛打一個瞌睡，就被小孩子們的長竹竿打跑了。后來，我換了一個教室的天棚，但我不敢再打瞌睡，只是靜靜地坐著，聽著老師的講課聲。時間一長，我就索性靠著天窗的縫隙，當一名旁聽生了?！?/p>

“你當了幾年旁聽生啊？”

“小學六年，中學三年。中學時候很艱苦，上課在樓上，還沒有天窗，我要爬上水管到窗臺上，夏天熱、冬天冷，有時被小孩子們趕走了，就要換一間教室繼續(xù)聽課……”

常小童驚訝極了：“你已經(jīng)是中學生了？”

黑貓一咧嘴算是笑了：“如果不是因為年齡的關系，我還要去高中、大學做旁聽生呢！”

常小童端詳黑貓：“才讀完中學，你有多大啊？”

“十歲了?！?/p>

常小童說：“我都十一歲了……”

“你要說，你比我大，是吧？但是你并不知道，動物的壽命遠比人類要短，貓族的十歲大概相當于人類五十多歲?！焙谪堃宦晣@息，“就這樣，我嘗試著組建了一個學校，兼做校長和教師……”

“是幫助我寫作業(yè)的學校嗎？那，我應該叫你老師了？”

“不，是動物學校，準確地說是小動物學校，它們叫我貓先生?！?/p>

“我也叫你貓先生吧！”常小童感覺越來越有意思了，又試探著問，“它們也來了么？能站出來和我見見面嗎？”

黑貓面有難色：“它們會嗎？它們的家庭教育一向是要警惕人類……”

但還是有幾只小兔子、小山貓、小松鼠聽從了貓先生的話，鉆出了灌木、草叢，向常小童致以微笑。

常小童也向它們點頭致意，并歉意地對黑貓說：“貓先生，你只顧幫助我，耽誤給它們上課了吧？”

“不，這個時間段是它們做游戲、環(huán)境調(diào)查的時間?！?/p>

常小童又說：“貓先生，以后你還會繼續(xù)幫助我嗎？”

黑貓點點頭：“可以，只要你這個時間來長椅上寫作業(yè)?！?/p>

常小童向他鞠了一躬，說了一聲“謝謝”才走出了樹林。

六

這真是一個奇跡！但是要怎么跟賀大林說呢？要不要也帶他來長椅上寫作業(yè)呢？常小童在遲疑中，緩緩來到甬路邊。

賀大林突然出現(xiàn)在涼亭里，他大聲問道：“你這個家伙，躲到哪里去了？我一路跟著你，你彎路上一閃，就不見了，害得我好一陣子傻等。”

常小童嚇了一大跳，但馬上鎮(zhèn)靜下來，他打著手勢：“好吧，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明天……”但他馬上改口了，還沒和黑貓商量過呢，“不，后天我再告訴你，只是明天你不要跟蹤我?！?/p>

第二天放學，常小童又來到長椅上寫作業(yè)了，他還特意在路邊的小店買了一包煎小魚，是犒賞黑貓的。

但黑貓先生并沒有出現(xiàn)，常小童在長椅的扶手邊看到了一張紙條：

常小童：

真是抱歉，應學校家長委員會的請求，動物學校已經(jīng)搬遷到新的辦學地點了，恕我不能做進一步透露。

作為朋友，我給你留下兩句話：認真聽課，多多練習。雖然算不上經(jīng)典語論，卻是我做旁聽生時總結(jié)出的經(jīng)驗。

僅與你共勉。

黑貓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