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于50、60年代的人都會對票證記憶猶新,當時不少生活用品都是憑票供應,米、面、油、肉和衣服以及被子的購買,需有糧票、油票、肉票和布票、棉花票以及線票,各類票證按大戶(5人及以上)、小戶(4人及以下)定時領取。
每當領到(在所屬里委領取)票證的這一天,媽媽的心情總是很好,早早地安排我們?nèi)齻€孩子吃好飯,并幫我們?nèi)齻€孩子洗漱完畢后,就在靠床的五斗櫥玻璃臺板上,鄭重其事地做著這個關系到一家人一個月生活的大事。我人小,便站在床頭扶著五斗櫥,看媽媽整理票證。媽媽先是整理糧票,按照斤數(shù)(十斤、五斤、一斤等)一一剪下,分門別類地安置在一個方形的鐵盒子里,這時她的臉上會露出笑容,但又會輕輕地搖頭。我知道這是因為我家五個人(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和我)的飯量都很大,照理來說,我家的糧票數(shù)額也不算少,每月近130斤,人均26斤左右,這主要還是得益于我爸,因為他干的是力氣活,每月定量40斤,是當時定量的最高數(shù)字(當然是我爸竭力爭取到的)。我媽的定量30斤不到,由于工作是手工勞動性質(zhì),當時定量時,她詢問單位領導,領導認為每月20多斤可以了,媽媽想想也是,想不到后來飯量會這么大,每天總感到吃不飽似的,媽媽常常對此感到后悔——當初為何不定高一點。沒有糧票就不能買米,所以媽媽就向單位同事周阿姨(她總是有多余的糧票)買糧票,一般是一元左右買一斤糧票。當時爸媽兩人加起來的每月工資是120元,去掉補貼外公外婆的生活費之后,我家每月人均可支配的收入是20元,這在當時還算中等,因為當時最低生活保障標準是每人每月12元,低于這個數(shù)字可向有關方面申請補助,然后補足至12元。而在一家可支配的100元里,還需擠出20元左右去買價格不菲的糧票。
當時買賣糧票屬于違法,即屬投機倒把的行為,許多人因此受到懲罰。所以當周阿姨到我家時,時間往往會選擇在吃晚飯的前后(天不是很黑)。我記得周阿姨當時的穿著很時髦,燙著頭發(fā),來時小心翼翼,在把糧票交到媽媽手里接過錢后,總是叮囑媽媽不要對別人講。
為何我喜歡看媽媽做這件事,緣是媽媽在做這事的時候,心情會很柔和,臉上的表情也會很豐富,留給我一個美好的側(cè)影。人家都說我和媽媽像,小時候媽媽抱著我乘坐公交車,旁邊的乘客馬上就會說我是媽媽的兒子: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有點厚的嘴唇。這時媽媽總會笑起來,喜悅中帶著驕傲。
糧票整理好了,接著就是整理油票和肉票。我家的人飯量大的原因除了天生之外,還是由于油水太少。油票和肉票都是按照上、中、下三旬分配的,前一旬可以留至后一旬一起用,但后面的不可提到前面,過月作廢。不過對我家來說前面的份額留到后面一起用的情況沒有,油不夠吃,就去買肉膘熬成豬油替代需用油票才能購置的花生油、豆油或菜油。特別是冬天,熬成的豬油盛至藍邊瓷碗里,冷卻之后一片潔白,煞是令人喜愛,而且那些油油的、脆脆的、頗有嚼勁的油渣和青菜一起熱炒,不啻是一種美味。媽媽將油票和肉票擱置在一個圓形的鐵盒子里。
最后是整理布票、棉花票和線票。小時候每當能穿上新衣服時,總是很高興,其中一個原因便是新衣服需用彌足珍貴的布票去買。當時有一種燈芯絨的衣服無需用布票,于是買的人很多。媽媽給我買過一條咖啡色的燈芯絨上衣,大大的很暖和,我穿了很久,到后來顏色都淡掉了,又到洗染店染成深藍色,繼續(xù)穿。這些票證媽媽會把它們放置在一個心形的鐵盒子里,鐵盒面上繪有戲曲故事的圖案,在安放票證的那些鐵盒子當中,就屬這個心形的鐵盒子最漂亮,因此有很深的印象。
所有的票證經(jīng)過媽媽有些皸裂的手剪裁、歸類和擺放,意味著將全家一個月的生活大事安排妥帖,這時媽媽會如釋重負地對我說:“弟弟(媽媽對我的昵稱),好困覺嘍。”
票證時代已然逝去,那些糧票、油票、肉票、布票、棉花票和線票,不熟悉的人,茫然無知,曾經(jīng)熟悉的人,也已漸漸淡忘,然而媽媽整理票證的側(cè)影已深深鐫刻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直至永遠。
(作者單位:上海市五愛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