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恩
我還是喜歡它從前的名字——中國大街。響亮、自信,輝煌又氣派。優(yōu)美的建筑——凝固的音樂,典雅、渾厚而又飄逸。傾聽的目光流暢,摩挲的幽影雅致。迷人的浪漫之姿,精致的雕飾與轉折,新穎的古典主義和藝術的突發(fā)奇想。
崇高的穹頂,扭動的珍珠,曲面與橢圓……自由奔放。鐵藝的風聲抒發(fā)自由。時光之辯證法深入的足音。深邃的眸子中西貫通,契合與融通。
東方的巴黎,黑土地上嫁接的歐風,兼容而又和諧的異國情調(diào),林林總總。文藝復興、巴洛克、折衷主義、新藝術運動,都在這里扎根、綻放。思想的深呼吸,兼收并蓄的胸襟。
風沒有邊界,星辰的翅膀沒有籬柵。人類的智慧是飛翔的種子,被厚實的大地迎納。線型與花紋附麗于心靈,科學與藝術的胸腔于此共鳴。
大街上的天空浪漫;大街上的腳步抒情。紛至沓來的向往,接踵的傾心,是中國大街的無限魅力。心,雍容而華潤!
如果有人讓我為哈爾濱的歷史塑像,我就把這條大街豎起來——底座是嗚咽又瞭亮的江水;頂端是叢林拂動的群星。堅柔而飽滿的花崗巖盛著綿延的時間。我以中式和西式兩種圖案裝飾它,動感十足,典雅而恢宏。
這是一個城市的座標,亦是一條追憶時光的長廊,有滄桑有苦難,亦有頌歌與痛吟;有民族的吶喊與抗爭,亦有女神綽約的風姿,迷人的眼神;有馬迭爾的狂歡,窈窕的燈光,亦有飄蕩在夜空里抗聯(lián)的身影。
有黑土地上飽脹的大豆高粱,亦有縷縷的歐風美雨的拂弄;有風雪交加凜冽的窘迫,亦有耀亮的篝火抵著黑夜的咽喉;有白山深處的脈息,亦有黑水幽邃的流響,以及共和國精英的匯聚,新政協(xié)和諧如沭的春風……
最后,我還要添上一筆如夢如幻的燈火——美好的明天需要夢想的照拂與滋潤!
早晨,兩只鴿子敲著大街的鍵盤,輸入陽光的詩,風的雅歌。城市的交響曲還在空氣中醞釀。呼吸清芬而濕潤。蘇醒,等待腳步的蔥蘢。
昨天的雨獻出純潔的內(nèi)心,歡喜的樹用輕靈的指尖寫出天空的藍——生活最明媚的答卷。
腳步輕快,展開從容與開闊。
一個外鄉(xiāng)人,蝴蝶一樣迷惑于石頭的花瓣。盤旋的蹁躚,嬉戲的斑斕與遐想。
早醒真好!心如鏡子的返光照在優(yōu)美的事物上,挑亮寂靜的深意。大街為我開放,接待我的足音。虔誠與祈愿被晨曦染亮。天使的女孩,優(yōu)美地弄弦,琴托抵著下頜,指尖上蔚藍流淌。天籟的嗓音俘虜傾聽。
晨風里一輛黃金的馬車,高昂達達的節(jié)律。十九世紀作為永恒的雕塑融入現(xiàn)代的生活版。我真想乘上去,轉一圈,找找歷史的感覺。但我又必須盡快下車,我怕碰見從前的槍聲、刀光劍影,陰鷙的眼神。
感謝今日的祖國,繁華的大街不見悲愴與災難——被蹂躪的同胞,馬蹄下亡國奴的呻吟都成了歷史的頁面,存檔——民族的警醒永在……
兩只鴿子咕咕地叫;兩只鴿子敲著大街的鍵盤;兩只鴿子如白銀的把手,拉開大街的鐵藝門;兩只鴿子像開關一樣將幸福的時光打開!
下午一點,閃電甩出雷鳴,接著,瓢潑的大雨邁入了中央大街。人們紛紛閃避,為其讓路。大雨昂首闊步。
這個時候,雨搭下和廚窗的后面擠滿了耳朵和眼睛,表情比雨前變得豐富。莫名其妙。驚異、欣喜、窘迫、疑惑……理解和不理解。雨的問題一時堆積。
而我卻為大雨鼓了掌,就差沒有蹦高。不少人對我側目,像是嘲諷,又像抵拒。我轉過身子,進了店鋪,花了12元錢買了一塊透明的雨披,躲開怪異的眼神,興沖沖走入雨幕,與大雨比肩,渾然一體。
激情瓢潑,汪洋肆溢。我像先鋒派,獨步大街的放縱。大雨的理論,信念和思想沖滌,我仿佛走在一條希望之路,不怕槍林彈雨。我享受叛逆的意識,迎風怒放的滋味。這一次沖動和無畏,就算是投入和奔赴。一個夢的載體。
大雨奔跑,濺起一路水花。青春的光芒現(xiàn)身。我和大街一樣,喧鬧的內(nèi)心和疲憊被大雨融釋,繁茂而蔥蘢。悠揚的天空,悅耳的雨聲,弦樂的奏鳴——軀體的深處迷人的交響,激蕩。心,充滿快意,閑庭信步。
愜意與遐思并駕齊驅,如鵬之羽,鯨之鰭,火焰之熊熊不已!
我被納入了大雨豪邁的體系!
莫名其妙,喜歡在這條大街漫步。斑斕的花崗巖的羽毛。柔韌潔凈,微波蕩漾。輕盈的腳步自在;暢快的風撫愜意;逍遙的徜徉舒爽?;匚?、品咂,柔軟而勁道的滋味。
入而忘返,行而飄逸,止而沉醉。鋪展,勻稱而細致的紋理,如精紡的亞麻。摩挲,微妙而有趣,如畫師揉搓罩演的手法。許多蘊涵,令人傾慕,雙腳癢癢著讓你投奔和親近。一支美妙的曲子與傾聽合影。投懷與吸引,縹縹緲緲……
方石鋪筑的路面,密密實實,結構嚴謹。走在上面像走在繁復的漢字里;走在活字印刷的模塊上;走在恭謹而謙卑的禮儀中;走在《論語》和《道德經(jīng)》里……喜歡。每一步都結實、飽滿。心靈的書寫,堅勁,穩(wěn)實,力透紙背。
1450米,從南而行,興沖沖只一會兒工夫,就走到了松花江邊,或從波光上返身,低頭想著一個句子,還沒回過神,就回到了一個英雄響亮的路上。應是綿延的,悠悠不絕。
好在可以循環(huán),往復于它的細節(jié)。深邃的腳步沉詠。仿佛一篇精美的文章讓人百讀不厭;一個風情萬種的女子,每一個眼神都令人迷醉和癡狂。
我理解了雙腳的癡意。它對這條大街的喜歡比我還強烈和任性。
記不清我是幾次奔來,像秘密的約會,心照不宣。從大海那端,到松花江這邊,八百里路程被高鐵一筆帶過。暢想的腳步在大街上細致地盛開——聲情并茂,娓娓道來。
從早到晚,身子輕盈,熱鬧而熙攘,輝煌又朦朧,寂靜又清芬……漫步就像擁抱,流連就像纏綿,駐足猶如傾聽和遐想。思緒飄忽,疏影斑駁縈繞。潔凈的步履,麥穗般緊實,飽滿的籽粒,承接從前,暗許未來。
優(yōu)美的時光回旋,溢彩的神韻流暢。來了就懶得歸,離去又還盼著回。癡迷地吸附和纏繞。
一條大街,撐起漫長的歲月;沉淀歷史的足音。精美的容顏,流光溢彩的回望。
大街如鳥,飛在我不盡的向往之中。磨礪光芒的天空。趨之若鶩的翅翼鋪展瞭亮的仰望。
(選自《詩林》201 8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