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亞盟
(山東藝術學院,山東 濟南250000)
“傳神寫照”一詞出自于《世說新語》記載的:顧長康畫人,或數(shù)年不點目睛。人問其故,顧曰:“四體妍媸,本無關于妙處,傳神寫照,正在阿睹中?!雹兕檺鹬J為人物頭部的描繪對傳神及其重要,在其《模寫要法》中點出“寫自頸以上,寧遲而不雋”。并且指出頭部中對于眼睛的描繪更是傳神的關鍵所在。又在其畫論中提出“一像之明昧,不若悟?qū)νㄉ褚病?。歷來的對此有兩種解釋,一是“以形寫神”,重神但不是輕形,神必須建立在形的基礎之上;二是重神而輕形。可見最好的解釋應該是:形并非單純的是解決好“神”的關鍵,過分追求外形的肖似,反而會無“神”;解決好“神”的關鍵應該是“悟?qū)Χㄉ瘛薄Mㄓ^《洛神賦圖》,顧愷之對于洛神和曹植等人物的神情刻畫,通過對洛神飄逸與從容的姿態(tài)與遲疑的眼神和曹植對于洛神的傾慕之情的神態(tài)描繪,以及侍從們的呆滯的表情刻畫,呼應了他的美學思想——“悟?qū)Χㄉ瘛薄?/p>
魏晉南北朝時期,佛教的發(fā)展和玄學的興起,使得這一時代的繪畫不再局限于“成教化,助人倫”的作用,美學思想和文學思想也得到解放,繪畫不再是政治的附庸,而開始呈現(xiàn)出新的面貌。此時重氣韻的畫風開始形成,認為人物畫應該做到“形神兼?zhèn)洹薄?/p>
那么“神”是什么,歷來的解釋也不盡統(tǒng)一。荀子說:“形具而神生”;莊子提出“形殘而神全”。在這里主要談論美學范疇的“神”,即人的精神氣質(zhì)?!耙孕螌懮瘛笔峭ㄟ^對客觀物象的“寫照”來傳達出所描繪對象的精神氣質(zhì)。強調(diào)“神”在人物畫中的重要性但不是摒棄“形”,也不是一味的追求“神”,而失去了“形”,形與神是共存的,是“寫照”藝術對象的靈魂支撐。在進行藝術創(chuàng)作的時候,并非一味地追求物象的形似或者神似,還要注重創(chuàng)作主體的主觀情思能夠遷入客體中,從而做到有意味地創(chuàng)作藝術形象。
顧愷之在其《魏晉勝流畫贊》中說:“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臺榭一定器耳,難成而易好,不待遷想妙得也……”②。雖然顧愷之的這個觀點具有時代的局限性,因為隨著山水畫的發(fā)展,在其中也可體現(xiàn)出藝術家的思想情感與精神面貌,比如倪云林山水畫中的茅屋,但顧愷之點出了在模寫時藝術家主體的主觀能動作用,即“遷想妙得”。在藝術創(chuàng)作活動中,通過藝術家主體的“遷想妙得”,在“以形寫神”的繪畫要求之下,創(chuàng)作出高度傳神的藝術形象。蘇軾在《傳神記》中說:“今乃使人具易冠坐,注視一物,彼方斂客自持,豈復見其天乎。”③,指出不但要對客觀物象進行外貌方面的描繪,也要了解其性情特征,在外觀肖似的基礎上表現(xiàn)其精神特質(zhì)。
“綺羅人物畫”是仕女畫的一種,典型的代表人物是唐代的張萱、周昉。張萱是盛唐時期的宮廷畫師,多描繪宮廷貴族的游樂宴飲、鞍馬、宮苑等生活場景。
《虢國夫人游春圖》中張萱描繪了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郊外游春的場景。畫中人物形象圓潤豐滿,盡顯唐代風韻。這幅畫以虢國夫人為中心,她雙手握住韁繩,體態(tài)自若,眼睛注視著前方,胭脂色的長裙下露出了輕點馬鐙的小腳;面色從容,一顯郊游的閑逸之態(tài)。一旁的韓國夫人正回頭觀望,面露喜悅之色,仿佛在訴說著郊外的美好春景,氣氛十分輕松愉快。她關切地打量著,雖無張口言語,卻從其顧盼關系上,使他們之間相聯(lián)系。身后的一位年長的侍女右手攔著幼女,眉眼間傳達出小心謹慎的神情。一旁的隨從面部扭轉(zhuǎn),背向觀眾,十分關切地守護著主人。從他們一行人的姿態(tài)、服飾以及馬鞍的精細刻畫,可見當時生活之富足,人們生活之安逸,也可見其輕松愉快的心理特點。張萱通過對盛唐時期人物生活狀態(tài),精神面貌的細致觀察,表現(xiàn)出了畫面中不同人物的生動的神情。加上其自身對于社會、時代的感受與體悟,從而創(chuàng)作出了既傳人物之神又傳時代之神的人物畫創(chuàng)作。這正是畫家在創(chuàng)作時“悟?qū)νㄉ瘛?、“遷想妙得”、“以形寫神”的一種具體表現(xiàn)。
注釋:
①劉義慶.世說新語校箋[M].北京:中華書局,1984:388.
②③俞劍華.中國畫論選讀[M].俞劍華(譯).南京:江蘇美術出版社,2007(08):10,2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