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念慈
(上海大學(xué) 文學(xué)院,上海200000)
登步島,別名登埠山。浙江省著名的島嶼,隸屬于舟山,位于舟山本島東南方向,其方言屬于吳語太湖片甬江小片。
單音基本指示詞使用頻率高,基本可以指示所有事物。“道”表示近指,但是不能單獨使用,只能和“個”或其他量詞組合使用;“滴”和“該”表示遠指,可以和任何詞組合使用。
單音基本指示詞與量詞“個”的搭配組合已經(jīng)固化,作為指示個體的基本指示詞,用的范圍與頻率也很高,基本可以指示所有事物。
表示程度指示,與普通話“這么”意義相近,不體現(xiàn)指示距離的遠近。
表示方式性狀指示以及指示距離的遠近?!案衲?、“格末介”和“格介”表示近指,與普通話中“這樣”意義相近;“該末介”表示遠指,與普通話中“那樣”意義相近。
表示距離指示,并且體現(xiàn)指示距離的遠近。與“道”組合的指示詞表示近指,與“滴”和“該”組合的指示詞表示遠指?!把邸苯M意義偏向為“這里”、“那里”,指具體的某一個地點?!跋颉苯M意義偏向為“這個方向”、“那個方向”,指大致的某一個方向?!邦^”組意義與“向”組接近,“這頭”、“那頭”,也是指大致的某一個方向。
表示時間指示,并且體現(xiàn)指示距離的遠近?!案裆贰?、“道槍”表示近指,與“滴”、“該”組合的指示詞表示遠指?!案裆贰币鉃椤艾F(xiàn)在”。“滴時光”與“該時光”意義相同,表示“那個時候”?!皹尅苯M相較于前兩組,與單音基本指示詞組合得比較和諧完整,意為“這一陣子”、“那一陣子”。
表示數(shù)量指示,不體現(xiàn)指示距離的遠近?!敖檠邸币鉃椤斑@么點”,表示數(shù)量少?!敖槎唷币鉃椤斑@么多”,表示數(shù)量多?!敖閴颉眲t側(cè)重“夠”的內(nèi)涵,可表示數(shù)量多也可表示數(shù)量少。
1.單獨充當論元
“道”絕對不能單獨充當論元。如果要充當論元成分,不論作主語還是作賓語,必須在后面加量詞或數(shù)量詞?!暗巍焙汀霸摗笨梢詥为毘洚斦撛?,既可以作主語也可以作賓語。
*道似半個鐘頭前頭買來個。
*渠要買道。
道(兩)袋似半個鐘頭前頭買來個。
渠要買道(兩)袋。
滴/該似半個鐘頭前頭買來個。
渠要買滴/該。
2.直接修飾名詞
1)“道”絕對不能直接修飾名詞。如果要直接修飾名詞,必須在后面加量詞或數(shù)量詞。
*道動作伐好,看上起怪怪。
道(兩)只西瓜忒小眼嘞,甜似蠻甜個。
2)“滴”和“該”可以直接修飾名詞。
滴/該動作伐好,看上起怪怪。
3.直接修飾“數(shù)+量”、“量+名”和“數(shù)+量+名”結(jié)構(gòu)
“道”、“滴”和“該”都可以直接修飾“數(shù)+量”結(jié)構(gòu)、“量+名”結(jié)構(gòu)和“數(shù)+量+名”結(jié)構(gòu)。
道/滴/該(兩)只(蘋果)好,紅彤彤個,看上去好喫。
4.與表時間的詞
(1)與泛用時間名詞:1)“道”不能與泛用的時間名詞“時光”搭配,但可以與“槍”搭配構(gòu)成時間指示詞。2)“滴”和“該”不僅可以和“時光”搭配構(gòu)成時間指示詞,也可以與“槍”搭配。
(2)與具體時間名詞:“年”、“月”、“日”、“禮拜”、“日子”、“年子”
1)“道”只能與“禮拜”連用,表示“這禮拜”?;蛘摺暗馈奔由蠑?shù)詞。其內(nèi)涵的時間義偏向正在進行的或者已經(jīng)快接近尾聲但還沒結(jié)束的。
*道年/月/日我飯嘸沒好娘喫。
*道日子/年子運道伐好。
道兩日胃口伐好喫伐落。
道禮拜阿拉打算起秋游起。
2)“滴”和“該”則都可以搭配,中間也可加數(shù)詞表示有具體數(shù)量的時間指示。其內(nèi)涵的時間義則偏向過去的。“道”在與時間名詞的搭配上存在限制,而與“道”不同的是,“滴”和“該”不僅可以與泛用時間名詞搭配,也可以與具體時間名詞搭配。
滴/該日我有事體嘸沒起尋儂,儂似伐似生氣了?
滴/該年子地里收成伐好,六角還算稍微多眼。
5.與表處所的詞
1)“道”不能與泛用的處所名詞“地方”、“方向”搭配:*道方向/地方伐對。
2)“滴”和“該”可以與泛用的處所名詞搭配:滴/該方向/地方伐對。
1.單獨充當論元:“道個”、“滴個”和“該個”可以單獨充當論元。
1)作主語:道/滴/該個看上去伐咋好喫。
2)作賓語:渠喜歡滴個/該個,我也喜歡。
2.直接修飾名詞:“道個”、“滴個”和“該個”都可以直接修飾名詞。
道個/滴個/該個游戲蠻有意思個,我交關(guān)歡喜。
主要作狀語:“介”、“夠”都可以修飾形容詞性成分或表示程度的動詞性短語,充當句子的狀語。
滴蘋果介/夠紅,看上起蠻好喫。
1.作定語
可直接修飾名詞:滴衣裳也算老牌子嘞,道回咋做了格末/格末介/該末介/格介樣子,難看足嘞;可直接修飾“數(shù)+量”結(jié)構(gòu):格末/格末介/該末介/格介兩塊敲十塊,算蠻貴嘞。這么兩塊就要是十塊,算蠻貴的了;可直接修飾“量+名”結(jié)構(gòu):儂咋買了格末/格末介/該末介/格介只蘋果,看上起已經(jīng)爛嘞;可直接修飾“數(shù)+量+名”結(jié)構(gòu):儂咋買了格末/格末介/該末介/格介兩只蘋果,看上起已經(jīng)爛嘞。
2.作狀語
可直接修飾動詞:屋里小狗一直格末/格末介/該末介/格介吃東西,交關(guān)有趣。
3.作主語
后面可以直接跟形容詞,也可以加定語標記“嗰”:格末/格末介/該末介/格介(嗰)好,方便挈來挈起。
4.作謂語
李老師班級里要出黑板報,一個禮拜了還嘸沒出好,班長要格末/格末介/該末介/格介,宣傳委員要格末/格末介/該末介/格介,頭野痛色。
5.作賓語
渠一直喫格末/格末介/該末介/格介個。
1.三組處所指示詞之間的區(qū)別與聯(lián)系
“道眼”、“滴眼”和“該眼”這組指示詞語義為“這里”、“那里”;“道向”、“滴向”和“該向”這組指示詞語義為“這個方向”、“那個方向”;“道頭”、“滴頭”和“該頭”這組指示詞語義為“這頭”、“那頭”。三組指示詞語義偏向不同,但是他們的句法功能是一樣的。
2.句法功能
以“道眼”、“滴眼”和“該眼”這組指示詞為例討論處所指示詞的句法功能。
(1)單獨充當論元
①作主語:滴眼/該眼新貨開了個水果店,買人蠻多個。
②作賓語:新貨開滴水果店就來滴眼/該眼,買人蠻多個。
(2)直接修飾名詞,也可以加定語標記“嗰”。
道眼/滴眼/該眼(嗰)剃頭店生意眼好嘞。
(3)直接修飾量詞、“數(shù)+量”、結(jié)構(gòu)、“數(shù)+量+名”結(jié)構(gòu)
1)量詞
道首滴首統(tǒng)一樣,隨便!
2)“數(shù)+量”結(jié)構(gòu),可以直接修飾,也可以加定語標記“嗰”。
儂每次衣裳換好整一整好伐?道眼一件,滴眼一件,散了阿塌糊涂。
3)“數(shù)+量+名”結(jié)構(gòu),可以直接修飾,也可以加定語標記“嗰”。
道眼(嗰)兩箱吃嘗似寧波人寄來個。
(4)直接修飾形容詞,也可以在中間加定語標記“嗰”。
滴眼/該眼(嗰)好看,阿拉滴眼/該眼起看開。
(5)直接修飾動詞,也可以在中間加定語標記“嗰”。
道眼嗰留滴,滴眼嗰奪了。
(6)作同位語,可以和處所指示詞組成同位結(jié)構(gòu)的詞主要有人稱代詞、指人專有名詞、普通名詞以及處所詞。
1)人稱代詞:上次借嗰書還來儂滴眼,我明朝來奪。
2)指人專有名詞:明朝要得外婆滴眼吃夜飯起。
3)普通名詞:西瓜就來鞋架滴眼,儂起挈吶。
4)處所詞:廁所滴眼電燈壞忒了,儂有空起修一修。
3.時間指示詞
登步島方言的時間指示詞主要有三組:1)“格煞”單獨一組,因為沒有與之對稱的時間指示詞。2)“滴時光”與“該時光”為一組。3)“道槍”、“滴槍”與“該槍”為一組。
三組存在區(qū)別與聯(lián)系。
語義上,“格煞”表示“現(xiàn)在,此時此刻”的這個時間點。雖然沒有與之對應(yīng)的指示詞,但是從語義上來說,它本身就內(nèi)涵了“對比之前”的意義。“滴時光”與“該時光”表示“那個時候”,是指當時的那一段時間?!暗罉尅?、“滴槍”與“該槍”表示“這一陣兒”/“那一陣兒”,是指最近一段時間或者當時的一段時間。
語用上,“格煞”表示直指的“現(xiàn)在”?!暗螘r光”與“該時光”表示回望那一段時間,是回指?!暗罉尅?、“滴槍”與“該槍”表示回望這一段或那一段時間,也是回指。
句法上,可單獨充當論元,與定語標記“嗰”固定搭配成為時間論元:1)作主語,后跟形容詞,主要出現(xiàn)在有具體討論對象的對話環(huán)境中:滴時光/該時光嗰保守,連衫裙格煞統(tǒng)短短嘞?;蚝蟾鷦釉~,主要出現(xiàn)在有具體討論對象的對話環(huán)境中:滴時光/該時光嗰賣了便宜,格煞魚貨統(tǒng)貴嘞。2)作賓語:前頭一個英語老師忒兇嘞,我還是喜歡格煞嗰。
可作狀語:1)直接修飾動詞性謂語:我烏早天娘買來嗰新鮮帶魚,要格煞剪好伐?2)直接修飾形容詞性謂語:道槍忙誒,忙了腳伐落地。
可作限制性成分:1)直接修飾名詞,定語標記“嗰”可加可不加:格煞帶魚便宜嘞,多買眼來,好做熏帶魚。2)直接修飾“數(shù)+量+名”結(jié)構(gòu):格煞一輛汽車野伐值銅鈿嘞。也可作同位語,除了“格煞”、“道槍”之外,“滴時光”、“該時光”、“滴槍”與“該槍”都可以作同位語:5月份滴槍/該槍我總忙了腳伐落地為止。
4.數(shù)量指示詞
“介夠”、“介眼”和“介多”和普通話中的數(shù)量指示詞相同,指示事物的大概數(shù)量,語義為“這么多”、“這么點”。在指示距離上不分遠近,但在語義上,“介眼”偏于“少”,“介多”偏向于“多”,“介夠”跟隨語義環(huán)境變化而變化,既可以偏“多”,也可以偏“少”。
(1)單獨充當論元
1)作主語,一定要加定語標記“嗰”,并且需要具體的語義環(huán)境。
后跟形容詞:介夠/介眼/介多還欠,一盤野裝伐落。
后跟動詞:介眼摘也還欠摘,今年桃子生了缺。
2)作賓語:超市里小番茄統(tǒng)伐咋新鮮我只買了介夠。
(2)直接修飾名詞:介夠筍剝了夠長時間,人家小人野生出嘞。
(3)直接修飾“數(shù)+量”結(jié)構(gòu)和“數(shù)+量+名”結(jié)構(gòu)
1)“數(shù)+量”結(jié)構(gòu):介夠兩箱還欠喫個,再準備兩箱。
2)“數(shù)+量+名”結(jié)構(gòu):介夠兩箱飲料還欠喫個,再準備兩箱。
綜上,舟山登步方言指示詞系統(tǒng)大概可分為七類:單音基本指示詞、個體基本指示詞、程度指示詞、方式性狀指示詞、處所指示詞、時間指示詞以及數(shù)量指示詞,并且其中的個體基本指示詞是由單音基本指示詞加上量詞“個”或“個”固化搭配而來。從句法和語義功能來看,充當句子的限定性成分以及作句子的其他成分是它的語法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