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玉梅
“邸三家”是生我養(yǎng)我的老地名,估計有幾百年歷史了。據(jù)說來這里最先居住者姓邸,后來又來了一家李姓人,再后來又來了石姓人家。于是三姓長者一商議,小村便被命名為“邸三家”了。
小時候,我不止一次地聽爺爺講“邸三家”的故事。他說他的爺爺在100多年前,從祖籍山東出發(fā),帶著一家人逃荒至此。祖爺爺放下籮筐和行李后,一眼便喜歡上了邸家門前的那條小河。小河丈余寬,河床并不深,曲曲彎彎,水流潺潺。祖爺爺愛戀地一直追看到小河的源頭——七八里地外的一個山麓腳下。只見大山石峰下有幾個泉眼,水咕咕地往外冒著,掬一口清澈甜潤。祖爺爺看到閃著亮光的小河一直綿延二十多里,匯入到朝陽縣根德鄉(xiāng)才喘了一口氣停下來。祖爺爺說山泉是大山的臥龍,小河是發(fā)人的龍脈,“水”能生“金”,“金”能生“木”,這村子是藏龍臥虎的福源之地??!
小河圍繞著西高東低的小村流著,真有斜臥沐陽之美,不僅空氣清新,土地濕潤;而且還喜了居民種植澆地,喜了雞鴨鵝狗的游玩,因此人們把綠色的希望栽植在河邊,希望小河成為心中的愛河。
迄今為止,我所在的小村又增加了五六個姓氏,已有100多戶人家。從我記事時起,村前的小河就滋潤著十幾代祖祖輩輩的村民們多彩地生活著。春季,冰雪融化,萬物復(fù)蘇。小河兩岸的綠樹呈現(xiàn)出一派生機(jī)勃勃的景象,小河從酣睡中蘇醒過來攢足了勁兒,卷著浪花歡快地流淌著,為岸邊的土地灌溉提供了極為有利的條件。每當(dāng)忙碌了一天的村民下地回來,經(jīng)過小河邊,總是不約而同地蹲下來,歇歇腳,捧上幾捧清水喝一口,擦擦臉,退滅一天的心火,沖洗掉一天的疲勞。村民們坐在小河邊有說有笑的,各抒己見,美美地憧憬著一年的墑情。那愜意的笑容倒映在河水里,蕩起層層波紋,惹得小河兒也笑出了聲,一路歡歌著……
夏季的小河,成了孩子們嬉戲的樂園。70年代的山溝溝里,小河是孩子們娛樂的主要場所。但為了記住這條祖母河,因此,老人們都樂意給孩子們起個與河有關(guān)的名字:“梅呀,燕呀,芝呀,花呀的”等等。有的也按“河丫,河妹,二丫,三丫”出生次序排列命名,我們并不覺得俗氣,反倒多了幾份自豪與親昵。那時社會經(jīng)濟(jì)穩(wěn)步前進(jìn),國家提倡人口發(fā)展,所以這代人兄弟姐妹眾多,玩伴也特別多。在我們小村,與我同齡的姐妹就有十多個。二丫,燕子都是我形影不離的玩伴。我們一起在河邊撿樹枝、摘野花、割豬草、撿牛糞,在小河里摸魚、扎猛子、學(xué)狗刨,互相嬉戲著……就這樣,小河的嘩嘩流水陪伴著我們長大,我們也把多情的小河水捧在掌心,栽成一棵棵小樹,一片片花草,美麗著小河。
秋季的河水越來越沉默。傍晚,幾條不諳世故的小魚終于忍不住,調(diào)皮地露出水面跳躍著,偷覽岸邊的花花草草。夜晚,一些資歷頗深的青蛙打破了寂靜,抑揚(yáng)頓挫,有節(jié)奏地歡唱著,像極了在為秋收的村民唱贊歌。我與小伙伴們靜靜地坐在河邊,夜暮拉沉卻遲遲不肯回家,默默地凝視著一輪明月倒映在河底的笑臉。遐想著水底深處是否有座童話般的龍宮?想象著了美人魚公主是什么模樣?癡迷的眼神融化在河水里,給童年披上了一件夢幻般的彩衣。
盼望著,期待著。奔波了一年的小河終于睡著了。孩子們便兩個一伙,三個一群地作伴兒,拿著央求大人給做的冰車,在冰面上哧哧哧的劃來劃去。休閑下來的女人們懷抱著年幼的孩子也來到河邊,觀看著,望著一群無憂無慮,天真浪漫的孩童們,玩得那么熱火朝天,不時地發(fā)出嘖嘖嘖的贊嘆聲……小河的無私奉獻(xiàn),溫暖了小村的冬天。
小河,村前的小河,它是深藏在我心底的一首歌,它記載了我童年的快樂時光。上了初中后在外求學(xué),雖然身在他鄉(xiāng),但每每得一絲空閑,便思念起小村前的那條小河——那條養(yǎng)育我賦予我快樂的母親河。每逢寒暑假,放下書包,首要的事就是飛奔去小河邊,蹲下身來,與小河低低細(xì)語,用目光傳遞著游子那顆赤誠的思念之情。
小河的涓涓細(xì)流,撫育了村子人才輩出。早在1961年,我的老父親就進(jìn)入了“松樹咀速師班”學(xué)習(xí),畢業(yè)后成為小村教師的骨干;邸族中的邸艷書在文化大革命期間,一邊務(wù)農(nóng),一邊苦讀,成為文革后根德鄉(xiāng)第一名大專生;80年代,堂姐石桂茹考入錦州師范學(xué)院,成為小村第一個本科生;2002年,我小妹石巍攻讀大連理工碩士學(xué)位……如今,每年都有大學(xué)生、各種專業(yè)技術(shù)人員走出小村深造,為這條小河的兩岸鑲嵌上一顆顆璀璨的明珠!
時光荏苒。我這個白衣天使與小河結(jié)下了近半個世紀(jì)的情緣。經(jīng)年踏入小河的每一個腳步,每一句話語,每一個笑聲,都沉淀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成詩,成畫,成一簾幽夢。
去年國慶假期,我與姑娘一起回家探望。抽得一絲空閑去河邊走走。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小河兒清瘦了許多,兩岸的白楊卻成了綠海。我猜測,也許是小河兒供給的太多了吧。我打開了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地給姑娘講述我童年的趣事。正說得起勁兒時,迎面開過來一輛農(nóng)用三輪車,從車上跳下一個人,仔細(xì)一瞧,竟是燕子。燕子拉著我的手,連珠炮似的告訴我這些年小村里的新鮮事兒:“在黨的好政策指引下,兒時的小伙伴兒沒有幾個人留在村里了。現(xiàn)在種地有機(jī)器,不像我們小時候用牛、驢等牲畜犁地,又要點(diǎn)種、施肥、培土等一大幫人。節(jié)省下來的勞動力都進(jìn)城打工去了。咱班的柱子兒刮大白,二小搞建筑,一天就掙好幾百塊。他倆早就蓋起了樓座子。二丫的兒子大學(xué)畢了業(yè),留在城里買了樓房,二丫也進(jìn)城看孩子去了。我在家養(yǎng)了幾百只雞,又賣蛋又賣雞,還栽了棗樹,光大棗兒一年就收入1萬多呢!哈哈!現(xiàn)在都富裕了。不像我們小時候,一手大餅子,一手咸菜疙瘩,逢年買身新衣服樂得到處顯擺。現(xiàn)在啥都不缺,吃的喝的啥也不比城里差呀!晚上村部那還跳舞扭秧歌呢,可熱鬧了!晚上你也去瞧瞧!聽說現(xiàn)在城里人都往農(nóng)村跑,喜歡上了農(nóng)村的笨雞蛋,玉米面等土特產(chǎn)……”
談笑間,鄰家二嬸,李家嫂子,邸家大叔也下地回來,把我們娘倆圍在了中間,爭先恐后地向我們講述著:二嬸的兒子兒媳科技興農(nóng),多虧喝了墨水,蓋起了二層小樓;李家大哥買了小轎車,暑假時帶領(lǐng)全家旅游,去了避暑山莊;陳家出了人才,今年考上了兩個大學(xué)生……
村民們臉上都洋溢著甜甜的笑容,看得出,如今的他們,小日子過得都是美美噠!
燕子哈哈哈地笑著,村民們也幸福地笑了,笑聲感染了白楊樹,感染了小河,感染了整個“邸三家”!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