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建華

1、將軍府

南宋初年，襄陽城，元軍圍城已3個月有余。守城將領(lǐng)鐘山恒日夜難寐。

元軍圍城將領(lǐng)裕勒子精通兵法，且驍勇善戰(zhàn)，武藝超群，讓鐘山恒很是頭疼。裕勒子重兵圍城，且在城里通向城外的護城河水道設(shè)置了密密麻麻的樁柵，那都是十幾寸厚的竹板，而且鋒利無比，連只魚蝦都難以通過，更別說人了。

鐘山恒在城里長吁短嘆。城里人出不去，搬不來救兵，外面人進不來，不了解城里情況，他像一只被困在籠子里的猛獸，在屋里來回轉(zhuǎn)圈，頭發(fā)一夜間全白了。

就在這時，士兵來報，府外有一和尚求見。

鐘山恒正焦頭爛額，哪有閑工夫見什么和尚，想也沒想，回頭就是一句：“不見！”

士兵出去沒一會兒，又回來了，手持一縷頭發(fā)，交到了鐘山恒手上。

鐘山恒大吃一驚，趕緊迎出府外，看到和尚站在門前，長揖下去：“師兄，別來無恙。”

來人正是鐘山恒的同門師兄郭木青。兩人當年同在師門學藝，同時愛上了小師妹，以至后來大打出手。師妹一氣之下，誰也不嫁，削發(fā)為尼，出家了。師妹臨走，什么也沒說，只給兩位師兄每人留下一縷自己的頭發(fā)。兩人十分羞愧，郭木青也把滿頭青絲剃掉，出家當了和尚;鐘山恒則到軍中服役，一直做到了現(xiàn)如今的襄陽城守將。

今日，郭木青拿出來的就是小師妹當年留給兩人的青絲。鐘山恒見到師妹頭發(fā)，就知道師兄來了。雖說兩人當年因師妹有過節(jié)，可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心胸都早已豁然開朗，對世事的看法都上升到了一個大境界，把一切個人恩怨置之度外了。

郭木青說：“師弟，知你有難，特來相助?！?/p>

鐘山恒眼淚一下就來了。被困3個多月了，這是第一次見到至親，何況跟師兄已經(jīng)闊別10年。

兩人敘了幾句闊別之情，話題很快談到了眼前的戰(zhàn)事。

郭木青說他有辦法讓元軍撤兵，只是需要鐘山恒幫忙，然后跟鐘山恒如此這般地耳語一番。

鐘山恒聽了連連搖頭：“使不得，使不得，我不會讓師兄涉險的?！?/p>

郭木青笑笑說：“我這計策，除了你我，別人根本做不到。但是三軍不可一日無帥，你身為襄陽城守將，理應(yīng)與本城共存亡。如此看來，我去最合適?！?/p>

鐘山恒沉思良久，然后走到郭木青面前，“撲通”一聲跪下了：“師兄，請受我一拜。師兄的大恩大德，山恒來世再報。想這滿襄陽城的百姓也不會忘了您的。等元軍退兵之日，我定當給您修廟供奉?！?/p>

“閑話少說，也沒那必要，日后師弟能到我墳前燒炷香，師兄就心滿意足了?！惫厩嗾f到這兒，臉上一派喜色，竟看不到一點擔憂。

是夜，鐘山恒把城里僅有的一點糧食拿出來，讓人煮熟了，端到郭木青面前。郭木青也不客氣，端起碗來，連吃3大碗，然后起身提上鐘山恒事先為他準備好的一個包裹，出了將軍府，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身后，郭山恒朝著郭木青走的方向長跪不起，淚流滿面。

2、護城河

是夜，襄陽城護城河邊，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滑了過來。

黑影正是從將軍府偷偷出來的郭木青。郭木青告別鐘山恒后，只身來到了護城河邊。他蹲在暗處，細心觀察了半炷香時間，確定四下無人后，迅速解開隨身包裹，拿出一套蛙人裝束，套在身上，然后像一條大泥鰍，嘴含一根出氣管，慢慢滑入水中。

隨后，護城河水面上出現(xiàn)了一小截細長的出氣管，慢慢朝前挪動。

一炷香工夫，水面的出氣管慢慢接近了元軍在護城河里設(shè)置的竹片樁柵。這些樁柵看似普通，實則九曲十八彎，按照五行八卦的陣勢排列，不懂陣法的人，別說過去，就是進去，也會當場迷路。這樣的五行八卦陣，在陸地上也讓人難以琢磨，困死人像困死只螞蟻，更別說是在水下了。

不過，這些都難不倒郭木青。他和鐘山恒當年跟隨師傅研習的武藝，其中就有五行八卦等各種陣法以及潛水術(shù)。

任是如此，郭木青在水下通過那片樁柵時，也花費了不少時間。有一次他嘴里含著的那根出氣管露出水面的部分，險些沒入水中。一旦出氣管的這部分沒入水中，水會順著水管流入含著的人嘴里，能把人嗆死。好在郭木青調(diào)整及時，才消除了險情。

郭木青好不容易通過了按五行八卦陣擺設(shè)的水下樁柵，剛想喘口氣，突然他感覺有一股水流從他左側(cè)直刺過來，力道很大。他用眼睛余光看到一個穿著跟他差不多的黑色蛙人，手持一柄魚叉，正朝他左肋刺來。郭木青在水底一個閃挪，手伸向腳脖子處，從那兒抽出一把匕首，擋了一下魚叉，然后順水流側(cè)翻，很快到了黑色蛙人背后，伸手直刺，穿透了黑衣蛙人脖頸處的蛙人服。一股血冒出來，很快被護城河水底的水流沖淡了。

看來元軍并非等閑之輩，早安排下蛙人在水下等著了，一旦發(fā)現(xiàn)風吹草動，立刻前來阻攔。

此蛙人一除，郭木青立刻提高了警惕。果然，又來了兩個黑衣蛙人。不過他們根本不是郭木青的對手，很快郭木青用同樣的辦法，讓兩個蛙人葬身河底。

殺掉三個黑衣蛙人后，郭木青想出水看個究竟。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吸力吸著他不由自主地朝右側(cè)的一塊巨大巖石而去。

郭木青想穩(wěn)住身形，可是不行，那股力量太大了。一驚之下，郭木青把雙手護在了胸前。這時，他才看清，不遠處，藏在水中的巨石之上，一只大鱷魚正死死盯著他。

吸力并不是鱷魚發(fā)出來的，而是一股力量極大的地下暗流，就在巨石一側(cè)，朝不知流向何處的深淵流去。鱷魚只是坐收漁翁之利，暗流把郭木青吸過去之后，它只需張嘴等著就行了。

危難之際，郭木青把手中的匕首拉長了，原來那是一種能夠伸縮的匕首。緊急時刻，郭木青用匕首撐住了鱷魚的上下腭。郭木青吐掉嘴里的出氣管，借暗流之力，用縮骨之術(shù)，鉆進鱷魚嘴里，在里面打了一個回旋，不但擺脫了暗流的吸力，也從鱷魚嘴里轉(zhuǎn)了一圈逃了出來。

出了鱷魚嘴，并不代表安全了，現(xiàn)在嘴里沒了出氣管，郭木青不能長時間待在水底，沒多長時間就得出水換氣。

郭木青雙腳用力一蹬河水，頭先鉆出了水面。

郭木青的頭剛一露出水面，一把鋒利無比的鋼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3、敵軍營

很快，一身蛙人打扮的郭木青被五花大綁帶到了元軍之將裕勒子帳下。

裕勒子看了郭木青一眼，說：“你竟然能連破我五行八卦陣、蛙人、暗流和鱷魚數(shù)陣，看來本事不小啊。你簡直就是一個奇才，我最敬佩的就是你這樣的奇才?！闭f著，裕勒子竟然親手給郭木青松了綁。

郭木青看了裕勒子一眼，活動下筋骨，然后把頭一扭，一言不發(fā)。郭木青滿臉沮喪之色，他萬萬沒想到護城河底竟然會有鱷魚，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看來天要滅我大宋之襄陽啊。

“來人啊，給這位高人上飯。在城里困了那么久，肯定餓了，先吃飽飯再說。如果你們城內(nèi)有飯吃，你體力夠好的話，我想我們要抓到你還真難。”裕勒子得意地哈哈大笑起來。

郭木青暗自稱奇，傳說裕勒子精通兵法，驍勇善戰(zhàn)，沒想到攻心術(shù)也玩得這么爐火純青，如果不是敵我雙方，他簡直想跟他交個朋友，而且是一見如故的那種。接下來的兩天，裕勒子對郭木青好吃好喝好伺候，其他的事只字不提。

第三天，郭木青正躺著睡覺，有人進來把他帶到了元軍大帳。

郭木青一進去就感覺氣氛有點不對。裕勒子站在帥案之下，帥案之后端坐著另外一人，此人頭戴鳥翎，極其威嚴。從裕勒子和別人口中，郭木青知道這位就是元軍的大汗。

裕勒子說：“大汗，按您的吩咐，宋軍奸細已經(jīng)帶到。請大汗定奪。”

大汗看了郭木青一眼，問：“聽說你本事不小，連破我護城河底數(shù)陣。說吧，你是不是跟裕勒子串通好的？要不然，打死我也不信你能破得了那些東西。你們守城將軍鐘山恒有沒有讓你給裕勒子帶什么口信或書信？”

原來，郭木青被裕勒子抓到后，裕勒子待之以禮，早有人報告了大汗。這引起了大汗的注意和不滿，因此，他趁到裕勒子營內(nèi)視察之際，要親自審問郭木青。

郭木青仍然一言不發(fā)。

“來人，給我搜?！贝蠛箍蓻]裕勒子對郭木青那般客氣。

很快有人從郭木青身上搜出一封書信。那信是鐘山恒寫給裕勒子的，不過信中全是客氣的日常問候之語，并沒有其他的。

雖然沒有其他的東西，但這件看似普通實則包羅萬象的信件，已經(jīng)足夠說明一些什么了。

元軍大汗看了裕勒子一眼，站起身來，說：“回去，走！把人給我?guī)ё??！?/p>

裕勒子聽到大汗那樣問郭木青時，心里就老大不痛快?，F(xiàn)在聽大汗要把人帶走，他也不知信件里說的是什么，看來不是什么好事。大汗不說，他也不敢問，只好派人把郭木青押到了大汗那邊。

郭木青被帶到大汗那邊，就受到了嚴刑拷打。郭木青咬緊牙關(guān)，仍是一言不發(fā)。

郭木青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擺到了大汗面前：除了那封普通的問候信，就是一個百寶囊，里面是郭木青行走江湖的一些日常用具：半截蠟燭，一塊火石，幾貼膏藥，兩塊碎銀子。

為了安全，大汗很快把裕勒子將帥之職給撤了。攻襄陽城的元軍換帥了，這都是悄悄進行的?？墒浅侵械乃诬姾芸熘懒诉@個重大消息，有個夜行人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城中的鐘山恒。

鐘山恒派人連夜寫好無數(shù)紙條，綁在箭桿上，從襄陽城4個城門射向元軍營中。元軍拾到綁有紙條的箭，打開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元軍換帥，不日撤軍。圍了襄陽城3個多月，元軍也人困馬乏了，看到這樣的紙條，聯(lián)想到主帥已換，由此，人人思歸，準備撤軍。

有人把這一切立馬報告了元軍新帥。新帥一邊安撫人心，一邊報告大汗。恰好大汗在郭木青那半截蠟燭里發(fā)現(xiàn)了一封密函，得知裕勒子早與鐘山恒密謀，兩人要里應(yīng)外合，鐘山恒獻出襄陽城，擁推裕勒子以襄陽為根基，幫他奪取元軍大汗之位。裕勒子則答應(yīng)事成后讓鐘山恒擔任大將軍一職。

聯(lián)想到裕勒子抓住郭木青后連日好吃好喝好伺候，大汗一氣之下，把裕勒子抓起來，殺了。

4、襄陽城

殺了裕勒子后，大汗派人給圍困襄陽城的元軍主帥下達命令，讓他10日內(nèi)務(wù)必攻下襄陽城，又派人去殺郭木青。很快手下回報，說郭木青跑了，有黑衣人夜襲牢房，救走了郭木青。

大汗大罵手下人是飯桶。就在這時，只聽外面人喊馬嘶，號角連天，襄陽城宋軍出城了。不但如此，元軍外圍也出現(xiàn)了許多宋軍和江湖人氏，他們都是沖圍城的元軍來的。

大汗突然明白了，他中了宋人的反間計了。裕勒子之所以好酒好肉伺候郭木青，唯一的目的只是為了拉攏郭木青這樣的江湖奇士為他所用。如果他跟鐘山恒之間有問題的話，也不會讓那封普通的問候信放在郭木青身上兩天，而郭木青見了面還不給裕勒子。這么簡單的道理，大汗都疏忽了，太不應(yīng)該了。其實這些都是郭木青和鐘山恒事先設(shè)計好的，包括先讓元軍搜到普通信件，郭木青就是不開口，然后想方設(shè)法讓元軍發(fā)現(xiàn)藏在蠟燭里的密函。就連郭木青被抓也是他們布的局中的一步棋。要不然，憑郭木青的本事，元軍想抓住他根本不可能。襄陽城被圍得水泄不通，郭木青能進到城里而沒被元軍發(fā)現(xiàn)，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

后來救郭木青逃脫的人，就是他的小師妹。元軍撤換了主帥，給城中宋軍報信的黑衣人也是小師妹。那些江湖人氏，也是小師妹和郭中青召集來的。這些都是他們事先與鐘山恒安排好的。

只要除掉了裕勒子，一切都不在話下。戰(zhàn)爭的最高境界就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他們利用反間計，靠假裝被抓的郭木青藏在蠟燭里的一封信，做到了這一點。

圍城的元軍被打散被迫撤軍后，襄陽城一片歡呼之聲。將軍府內(nèi)，郭木青、鐘山恒和小師妹3個人百感交集。

鐘山恒說：“多謝師兄師妹助我完成守城任務(wù)，山恒感激不盡?！?/p>

郭木青和小師妹笑笑，沒說什么。在他們心目中，沒有什么比家國大義更重要了。只要國家需要，無論他們身在何處，都會義無反顧，勇往直前;無論以前有過什么樣的個人恩怨，與家國大義比起來，孰輕孰重，他們分得一清二楚。

（圖◇涂勝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