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浣紗

中國傳媒大學(xué)文法學(xué)部文學(xué)院 北京 100020

從三、四歲起，兒童公園就成了我童年中和姐姐妹妹們一起玩耍的嬉戲地。那時候，姥姥家住在魯迅路，從魯迅路到兒童公園，即便是三、四歲的稚子，只要花上十五、六分鐘也可以徒步走去。因此，媽媽和姨們，經(jīng)常會在周末回娘家聚會的時候，帶上我們姐妹三個，去兒童公園玩耍嬉戲。

那個時候的兒童公園，最好玩的就是蹺蹺板、秋千椅和滑梯。只是滑梯不夠高，滑得不夠過癮，因此印象模糊。倒是蹺蹺板的印象比較深，一個藍(lán)綠色的長長的木板，中間是個鐵制的軸，兩邊的木板上釘著鐵把手，座位上也有兩個鐵釘子，銹成了黑色，有的木板頭上有著黑色狹長的裂縫，當(dāng)時只是覺得有種古樸的意味，現(xiàn)在想來，是經(jīng)年的風(fēng)吹日曬，而使木板開裂了，不知坐過多少個兒童，在上面嘻笑歡樂。那時，經(jīng)常是我和婷婷姐姐坐在木板的兩頭，媽媽和二姨各自扶著我們的背，把著我們握著鐵把手的小手，一上一下地蹬著水泥地，那時候個子小，腿也短，經(jīng)常被蹺上去了，腳就離了地，然后坐在高的地方嘿嘿地樂，把對方壓上去了，也嘿嘿地樂。而這三樣設(shè)施里面，最受歡迎的還是那個秋千椅。那個秋千椅不是單獨(dú)的一個小椅子，而是一個很大的鐵架子，兩邊都有鐵制的椅子，面對面，可以坐下六個兒童，椅子兩邊都有鐵架子，搭在一起，似是形成了一個門，有時候，大一點(diǎn)的孩子（大我四歲的圓圓姐姐，通常充當(dāng)著這個角色），就會站在“門”那，兩只手扶著鐵欄桿，左右腳輪流地用力踩，就會把整個秋千蕩起來，而坐在椅子上的小孩子們，就享受著小小的暈眩感，和撲面而來的風(fēng)，一陣陣開心的笑聲便從秋千椅上蕩漾出去了。

玩夠了游樂設(shè)施，就要去旁邊的明澤湖上看一看，湖上有一個石頭砌的九曲橋，欄桿很矮，只到大人的腳踝處，大人們怕小孩會有危險，就不怎么帶我們?nèi)ド厦孀?，?jīng)常只是在湖邊的鐵欄桿外看看湖水。那時候湖心處有個巨大的紅魚，躍出水面，身子直直地向上，嘴向上張著，尾巴也卷曲著向上翹，嘴里有時會噴出水。那個時候最常聽見大人們說的，便是明澤湖死過人，夏天的時候啊，有人在明澤湖扎猛子，下去了就再也沒上來，因?yàn)槊鳚珊乃撬浪?，下面都是爛泥，扎下去了就陷在了泥里，上不來被水嗆死了。想來，是大人們怕小孩子不知深淺，跳下湖去，或是在湖邊玩不小心失足，因此才一遍遍地說起這件事，究竟也是聽說，但用來嚇唬住小孩子，倒是管用。因?yàn)槁犃恕盃€泥塘”如何陷住人的故事，我就再也看不出這個湖的美了，只覺得綠綠的湖水里，散發(fā)著臭臭的味道，隨時擔(dān)心自己會不會失足掉下去。當(dāng)然，湖上還有一處“美景”，便是大白鵝的船只。平時，那些白鵝會停靠在岸邊，若是有人付了錢，便可以坐上大白鵝，在湖上游玩，我們則樂得在湖邊看這些白鵝們漂游，很是艷羨，有時也會央求媽媽們要去坐一坐，只是那個時候坐大白鵝也不便宜，大都被回絕了。

記得我六歲那年，姐姐們都上了小學(xué)，到了放暑假的時候，我們照例都去了姥姥家集合，那天，婷婷姐姐的二叔把自己的兒子也送來了，比我大一歲，大大的眼睛，長得很好看。哥哥姐姐們趴在圓桌上寫作業(yè)，我就自己坐在一邊玩，等到快中午的時候，圓圓姐姐說，我?guī)銈內(nèi)和珗@玩吧，一呼三應(yīng)，一個姐姐拖拖拉拉地拽著三個弟弟妹妹便往兒童公園去了。因?yàn)槭窍奶?，太陽很熱，我們都穿著涼鞋，短袖的衣服，小短褲或者小短裙，于是圓圓姐姐提議，“我?guī)銈內(nèi)フ凑此伞薄Ｓ谑撬膫€人走上了那座九曲橋，矮矮的欄桿，可以把腳伸到水里、撩水玩。圓圓姐姐那時大概是學(xué)了游泳課，藝高人膽大，先是抱著婷婷姐姐，身子略放低探出欄桿外，被抱著的姐姐便用腳去沾水，然后是那個哥哥，然后輪到我。只記得當(dāng)時有點(diǎn)害怕，大抵是那個“爛泥塘”的故事適時地出現(xiàn)在腦海；又有點(diǎn)興奮，覺得自己膽兒挺大，又長本事了！但是心里明白，這件事是不能說給大人們聽的，不然我們就要遭殃啦，而圓圓姐姐則會首當(dāng)其沖。沾完了水，四個人又安安全全地回到了岸邊，似乎這個明澤湖也沒那么可怕了。二十幾年后，那個大眼睛的小哥哥竟成了我的丈夫。我還會問他，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是在哪見的？他說的卻是長大后的第一次見面。我說你記不記得我們小的時候，一起去兒童公園玩了，圓圓姐姐還抱著我們?nèi)フ此?，他卻說不太記得了。我就會嘲笑他，當(dāng)時比我大一歲，記性還沒有我好。他就會說是，沒有你聰明，我就會得意地笑笑。不過，后來想想，大概是他小時候長得好看，所以我記得清楚些。

而兒童公園，還有一個好玩的季節(jié)，那就是冬天。小時候的冬天總是很冷，數(shù)九寒冬，到了三九、四九的時候，就可以在結(jié)冰的明澤湖上走了。有一個上小學(xué)的寒假，大概是快過年了，爸爸媽媽領(lǐng)著我打了車去姥姥家，中途路過兒童公園，看著結(jié)冰的湖面，已是群群落落的人，聚在一起。有的穿著冰刀鞋，有的坐著冰車，大人扶著小孩，小孩撐著鐵棍兒，也有大人們自己滑的，我看的目不轉(zhuǎn)睛，媽媽突然說，等會可以叫姐姐們過來一起玩了，這句話便落在我的心坎里。一到姥姥家，進(jìn)了門就急忙忙地說著明澤湖上的風(fēng)采，鼓動著兩個姐姐一起去滑冰。當(dāng)時屋里的暖氣熱烘烘的，姐姐們坐在沙發(fā)上，正在看著中央六臺的電影《滿漢全席》，看得正興起、拔不下來，因此沒有得到回應(yīng)。媽媽見我失望，便說領(lǐng)我自己去玩吧，我卻想著要和姐姐們一起玩才有意思。婷婷姐姐見我小可憐兒的樣兒，便放棄了《滿漢全席》，媽媽領(lǐng)著我們倆，去了兒童公園。當(dāng)時我和姐姐都沒有學(xué)會滑冰，就租了兩輛十塊錢的小冰車，拄著兩個細(xì)鐵棍，在冰上撐著走，那是第一次滑冰車，覺得好玩極了，兩個手一使勁兒，冰車就滑出去很遠(yuǎn)，還要來回地躲著滑冰的人，以及迎面來的其他小冰車，左躲右閃、滑滑停停，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當(dāng)時天已經(jīng)擦黑了，還了冰車，媽媽又領(lǐng)著我們倆走回了姥姥家，一路上還在和姐姐嘰嘰喳喳著滑冰車的樂趣。

如今，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寶寶一歲多那年，丈夫陪著我、我抱著寶寶，一起出去散步，在中南路上的新隆家門前，發(fā)現(xiàn)了一只癩蛤蟆，蹲在樹蔭下，旁邊就是柏油馬路，如果它再跳出一步，就要被車碾著了。我和丈夫說，去附近有水的公園把它放生了吧，要是它待在這兒，說不準(zhǔn)就被車碾死了。好在新隆家的附近，有廢棄的紙盒子，聽說癩蛤蟆身上是有毒性的，于是撿了兩根木棍，把它夾到了盒子里，可是去哪個有水又離得近的公園呢？對了，這里離兒童公園不遠(yuǎn)！于是打了車，抱著娃，丈夫捧著盒子里的癩蛤蟆，用不上五、六分鐘，就到了兒童公園。把癩蛤蟆放到了明澤湖里，這早已不是小時候的爛泥塘了，水變得很清澈，湖中的紅魚也消失了，大白鵝們也不知漂去了哪里，剛?cè)腴T的湖水上還種了浮萍和荷花，沿湖的柳樹，隨風(fēng)擺動，很有一番欲說不盡的美。打開蓋子，傾斜盒身，蛤蟆撲通一聲掉進(jìn)了湖水中，隨后又露出頭，游到了岸邊，趴在岸邊鼓著腮幫子，可能還不知道自己剛才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劫”。

現(xiàn)在，偶爾在周末的時候，也會和丈夫開著車，載著自己的孩子，去兒童公園玩。只是里面沒有了小時候鐵制的滑梯、蹺蹺板和秋千椅；變成了一組塑料的滑梯，裝著彈簧的塑料小馬，和不甚長的蹺蹺板。寶寶在里面也玩得開心，只是玩不到半個小時，便嚷嚷著要走了。小時候的兒童公園真是兒童的樂園，如今的公園里，大都是一個家長帶一個孩子，或者是兩個家長陪著，放眼看去，游樂場里竟是大人多孩子少了，也很少有不認(rèn)識的兒童，聚在一起玩一個項(xiàng)目了，都是家長陪著孩子壓蹺蹺板、推秋千。也不知道將來自己的孩子，會不會在上學(xué)作文的時候，寫一篇《兒童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