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巧莉
自從搬家后,我和小弟便時常在橫街那些老房子間穿梭。
橫街其實(shí)只是一條巷,它窄窄的,并不寬。
我們家就在橫街的何宅巷。確切地說,那只是交了租金,暫時由著我們居住的房子。房子自然也是老房子,一個沒什么特別的兩層的四合院。
搬家的那天,老房子的四角天空下,雨淅淅瀝瀝。房子中央那塊場地除了長著一些雜草,還放著幾口半大不小的水缸,水缸里很快積起了水,地上也都是水。小弟穿著涼鞋,不知從哪里撿來一根木枝條,不停拍打著水缸里的水。
我是了解小弟的,就像了解我自己。我對小弟說:“別站在雨里白費(fèi)力氣了!”我這么說的時候,父母正在屋子里忙著收拾,便也沒空管我們。
我們的屋子是舊得發(fā)黑的木屋子。門是木門;窗,也是木窗。一眼看去,四合院里的每個屋子都是這樣的。
“姐,你說這里每個屋子都住著人嗎?”
我點(diǎn)點(diǎn)頭,只見那些屋子的門口或多或少都放了一些東西。顯然,我的回答正合小弟的心意,他甩開手中的木枝條時,眉宇間已經(jīng)明朗了許多。好奇心驅(qū)使他忘了眼前的不悅,試圖立馬去發(fā)現(xiàn)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同類”。可很快,他的精神又“蔫”了。
“也不知飛飛他們在干嗎,可能正在七子河邊撈蝦吧……”小弟又撿回木枝條,對著其中一口水缸里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語。
“對——對——對——”
“什么對對對?”我問。可一轉(zhuǎn)身,卻發(fā)現(xiàn)那個聲音壓根就不是從小弟的嘴里出來的,我便沒有再探尋的興趣。但小弟不同,他上前一扇一扇門挨著去聽,很快,就對著我打起了手勢。
就在小弟矛盾著要不要透過門縫再往那屋子里瞧時,父親喊我們了。
父親說:“這里可不是東嶺,你們倆更要守本分,對鄰居必須做到不驚不擾!”
不驚不擾——對,那天父親說這話時特別嚴(yán)肅,母親手里則拿著一個正要放下的臉盆點(diǎn)著頭。
天很快就要黑了,小弟機(jī)靈,最先拉亮了屋子里的電燈。
燈亮起來時,我看見燈繩是一根長長的紅毛線,就拴在床頭。我情不自禁想起了我的外公外婆,他們家也是這樣將燈繩拴在床頭的。
那天晚上,母親沒有做飯。對,她一直忙叨叨的,可唯獨(dú)沒有做飯。小弟說餓了時,母親只是歉意地笑笑,然后拿出幾個玉米棒子。父親瞧見了,便說:“啃啥玉米棒子,走,咱吃餛飩、麥餅去?!?/p>
一聽有餛飩、麥餅吃,小弟就樂了,他一邊去拉母親,一邊喊著我。
父親就走在前頭帶路。父親說:“喏,我們現(xiàn)在走的這條就是橫街?!?/p>
這便是我們一家人第一次一起在橫街走。
橫街其實(shí)只是一條巷,它窄窄的,并不寬。
橫街上,除了一座緊挨著一座的老房子,還有一個茅廁和幾口井。沿街的房子是商鋪,吃的、用的、穿的、戴的,要啥有啥。
父親帶著我們走進(jìn)一家招牌上寫著“正宗宣平餛飩”的店時,天徹底黑了。餛飩店的老板是個小身板、大嗓門的中年男人,一見到我們,便扯開嗓子招呼起來。
不一會兒,四碗餛飩四個餅就端到了我們的面前。
“你們是新來的住戶吧?”他問。
“是的,你眼力夠好?。 备赣H笑著答。
“那是,要說在橫街上住著的哪一個我不認(rèn)識?。课铱墒沁@一帶的‘包打聽咧!看你們這個點(diǎn)出來吃東西,準(zhǔn)不會是誰家的客呢?!痹捯魟偮?,老板自個兒就笑了。
小弟也笑了。小弟說:“姐,你看我這個麥餅里頭可都是精瘦精瘦的肉呢,真好吃!”
小弟這一笑,母親就笑了,之前沒做飯的歉意總算從她臉上消失了。
那一晚,餛飩店的門口,不時有人經(jīng)過,店老板很自然地和每一個人打招呼。等到我們從店里走出來時,和他仿佛已經(jīng)成了老相識。
我不知道白天的橫街是什么模樣,夜晚的橫街燈光幽幽暗暗,耳邊是打水聲、搗衣聲、叫賣聲……嘈嘈切切,只覺得人氣很旺。除了剛剛那個餛飩店的老板,似乎誰也沒有特別留意我們這一家子。
往回走的路上,小弟樂呵呵地鼓動著母親第二天也可不用做飯,我們倆誰都沒有注意到,我們的新家壓根就沒有灶臺。
這以后,我和小弟就時常在橫街那些老房子間穿梭。我們發(fā)現(xiàn)原來很多老房子里都是沒有搭灶臺的,他們中多數(shù)人就用一個圓桶子形的東西生火做飯。不下雨時,他們就把圓桶子放在屋門口,或者干脆趁沒人走動時,將它拎出來放在橫街中央。他們先往里面加木片生火,等到火旺了,再往上加黑乎乎的煤球……那時,圓桶子里的煙升騰而起,就在橫街上方飄移,街兩邊的房子就顯得更加親密了。
“嘿,今天你家又燒什么好吃的呢?”在橫街,這是鄰里間少不了的話題。
而橫街,其實(shí)只是一條巷,它窄窄的,真的不寬。
“我”和小弟聽到的“對——對——”究竟是什么人發(fā)出來的聲音呢?接下來兩期將會為你揭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