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介甫
革命老人何叔衡、董必武、謝覺哉是被人們尊為中央“五老”中的“三老”。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擔負過司法工作,并且在司法領域都有獨特的創(chuàng)造和建樹。從中央蘇區(qū)到延安,從延安到北京,他們在各個時期都參與了立法工作,在司法審判工作實際中,處處體現司法為民的觀點。他們以身作則,反對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切實注重調查研究,堅持實事求是,努力爭取和保障廣大人民群眾的民主權利和司法權利,深受大眾好評,被人們譽為人民司法制度的開拓者和奠基者。
“叔翁辦事,可當大局”
何叔衡,1876年出生在湖南省寧鄉(xiāng)縣。1913年考入湖南省立第一師范講習班,與毛澤東、蔡和森等志同道合,成為最好的朋友。1920年冬,他與毛澤東共同發(fā)起成立湖南的共產黨早期組織。1921年7月,他與毛澤東一起出席中國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1931年,他在中央蘇區(qū)當選為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委員,任臨時中央政府工農檢察人民委員,隨后又任內務部代部長、最高法院院長等職。毛澤東高度評價他的革命精神和工作能力,說:“叔翁辦事,可當大局?!?934年10月,中央紅軍長征后,何叔衡奉命留在中央革命根據地堅持游擊戰(zhàn)爭。1935年2月,他在福建上杭縣水口鎮(zhèn)小徑村突圍戰(zhàn)斗中壯烈犧牲。1937年在延安紀念中國共產黨成立16周年大會上,毛澤東在為犧牲同志默哀的名單中念到何叔衡的名字時,大家莫不為這位在黨內被尊為“五老”之一的革命長者的犧牲而深感震驚和悲痛。
在中央蘇區(qū)時期,何叔衡主持臨時中央政府檢察、內務和最高法院工作時,凡屬檢察、民政、司法等方面的工作,都由他主管。在工作中,他注重調查研究,實事求是。曾和他一起工作過的同志回憶說:何老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對工作嚴肅認真,一絲不茍。何叔衡主管的工農檢察機關有七八十個干部,常分批輪流下到各地,檢察各種貪污、違法亂紀、失職瀆職的行為,調查落實各種控告材料。每批人員下去前,他都要詳細交代應注意的問題,特別強調不能對群眾耍態(tài)度,要搞好和群眾的關系,深入群眾,了解真實情況。每批下去的干部回來后,他都要親自聽取匯報,下去的干部有什么事做錯了,他就指出錯在哪里,今后應注意什么。他對干部要求嚴格,但他批評人不是疾言厲色,而是和風細雨,耐心教育。
1931年11月,由于王明的“左”傾錯誤路線,在蘇區(qū)黨代表會(通稱贛南會議)和1932年8月黨的寧都會議上相繼剝奪了毛澤東在黨和紅軍中的領導職務。對此,何叔衡十分不滿。在工作中,他對“左”傾錯誤的某些作法進行了抵制。當時,在過“左”的肅反政策的影響下,一些省、縣司法機關的干部認為,多判死刑保險。何叔衡主管司法,對下面報來審批的案件,總是仔細審查,反復推敲,凡是認為不夠判處死刑的,均不予批準。
1932年5月26日,何叔衡在審批瑞金縣蘇裁判部第二十號判決書時寫道:“關于朱××判死刑一案不能批準,朱××一名由槍斃改為監(jiān)禁二年。根據口供和判決書所列舉的事實……是普通刑事案件,并非反革命罪。”7月7日,他對江西省蘇裁判部省字第二號關于溫××、余××等六犯并案分別判處一案的批示中寫道:“余××判處死刑暫時不能批準,因余的罪狀不很明白……原判發(fā)還……暫作懸案,待接到你們詳細報告之后再作決定?!?0月10日,他在給會昌縣蘇裁判部的指示信中說:“第二號判決書主要是些偷牛偷魚的事,至于與反動土豪通信,到底通些什么信,發(fā)生了什么影響,未曾證明,不能處死,需再搜查反革命證據或發(fā)現反革命的新材料可以復審。不過,主審人要改換?!?/p>
但是,何叔衡對真正罪大惡極的反革命分子從不心慈手軟。1932年秋,瑞金縣黃柏區(qū)的干部和群眾揭發(fā)縣委組織部部長陳××有嚴重問題。他立即派干部進行調查。隨后,又親自到黃柏區(qū)了解情況。結果證實,陳××確是一個混進革命隊伍、罪惡累累、民憤很大的惡霸地主,并任過“民團”團長。他毫不猶豫、排除各種阻力,立即將陳××依法逮捕。經過公審,排除各種阻力,將其槍斃。
何叔衡在審判工作中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力求罪證確實,量刑準確,重罪不輕判,輕罪不重判。對當時一些不明真相的人指責他為“嚴重的官僚主義者”,何叔衡并不畏懼,說:“在政治上我從來沒有動搖過?!?933年10月,他在審批江西省蘇裁判部第一八二號判決書關于王××判處槍決一案時,仔細審查了判決書中關于王XX犯罪的全部材料,認為其只有少量貪污公款一項是屬實的,其他各項或者是任意夸大的,或者是無法落實的。10月10日,他對這個案件做了一個很長的批示,對全案材料所列舉的事實一一做了分析,指出原判是“過‘左的判決”,“王××只是貪污公款(量少),不見有反革命重大行為,處以死刑,是非常失當的,應改為監(jiān)禁一年,剝奪公民權一年”,并在批示中指出除所貪污的財物收繳回公家外,“原判宣布無效,希即照批示執(zhí)行”。
何叔衡能不顧政治壓力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東西,但從不固執(zhí)己見,而且知錯即改。他在對干部的處分問題上,也曾作過某些錯誤的決定。但是,當別人指出后,他就立即予以改正。一次,他錯誤地批判了幾個干部,這幾個干部不服氣,把詳細情況書面報告了臨時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并請主席閱后轉給何叔衡。何叔衡看后親自找到這幾個干部做檢討:“我當時不了解情況,現在看來你們沒錯,我錯了?!边@幾個干部聽后很受感動,非常欽佩他這種勇于自我批評的精神。
1980年,詩人蕭三為紀念何叔衡賦詩一首:矍鑠老翁何叔衡,十二人建黨立殊勛。做事不辭牛荷重,感情一堆烈火熊。生平能謀尤能斷,赤膽忠心無與倫。鐵骨錚錚壯烈死,高風亮節(jié)萬年型。
董必武:“隨處留心觀察”
便是“絕大本領”
董必武是杰出的馬克思主義政治家、法學家,是我黨主要領導人中唯一的一位受過正規(guī)法律專業(yè)教育并從事過律師職業(yè)的人,是黨內堅決主張實行法治的第一人。他長期從事我國法制建設的領導工作,在中國共產黨探索建設社會主義政治文明及法制文明的歷史進程中,作出了杰出貢獻。1996年,江澤民在董必武110周年誕辰紀念座談會上高度評價了董必武法律思想的現實意義:“董必武同志的馬克思主義法學思想,是他留給我們的珍貴精神財富,對于我們今天加強社會主義法制建設,仍有指導意義?!?/p>
1955年1月,湖南省人民法院上報的有關綏寧縣人民法院錯判“放蠱”案件的報告擺到了董必武的案頭。所謂“放蠱”,是指心懷惡意的婦女把蜈蚣、烏煙蟲等毒蟲用火烤焦,碾成粉末,藏在指甲內,然后偷偷彈到別人的飲食中,食者即“中蠱”,幾個月或幾年后就會死去。據說“放蠱”的婦女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殺人緣由,只因若不“放蠱”就心情煩躁。這類案件錯判的經過,都是由于有人懷疑某個婦女“放蠱”,村干部就發(fā)動群眾對她進行批斗,甚至捆綁吊打,迫使婦女承認后,由鄉(xiāng)政府移交人民法院。綏寧縣人民法院的辦案人員對這種迷信傳說深信不疑,在不做調查取證的情況下,對被指控的婦女定罪判刑。
錯判的“放蠱”案件是怎么被發(fā)現的呢?這與1954年9月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初步建立我國法律體系有關。這次大會審議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組織法》等5部重要的法典后,董必武被選舉擔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長。他到任后的一項重要舉措,就是推動全國各級人民法院貫徹實施《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組織法》,大力改善新中國審判人員的審判作風。為此,最高人民法院指示,各級人民法院嚴查審判作風問題。一查,問題還真不少,一些地方審判員的審判作風不正,嚴重影響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組織法》的順利實施。比如,湖南省人民法院在1954年年底對省內各地法院進行徹底檢查時,就發(fā)現1951年至1954年8月,綏寧縣人民法院先后受理了25宗“放蠱”案件。湖南省人民法院經過深入調查,查出14人是被蒙冤判刑的。錯判的“放蠱”案件一經發(fā)現后,立即進行了糾正和平反。董必武和最高人民法院黨組認為這一案件在當時具有相當的代表性。綏寧縣人民法院錯判“放蠱”案件,典型地反映了審判人員中存在的先入為主、不深入調查、誘供甚至刑訊逼供的錯誤審判作風。
1955年1月21日,經董必武同意,最高人民法院黨組向中共中央報告了此事,并轉報了湖南省人民法院《關于綏寧縣“放蠱”案件的檢查報告》。這一事件,引起了毛澤東的高度關注。2月1日,毛澤東批示:錯判“放蠱”事件,不過是不良作風表現在若干案件上面而已,應使重點放在改善作風。3月12日,中共中央向各地轉發(fā)了上述報告,并發(fā)出改善司法機關審判作風的指示,要求各級人民法院發(fā)動全體司法人員對自己的審判作風進行深刻的檢查,反對逼供信的審判作風,提倡科學的調查研究的審判作風,以避免錯判案件繼續(xù)發(fā)生。
“放蠱”案件報告中共中央后,董必武的心情并不輕松。如何對各級法院的審判人員加強教育,引導大家作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重證據、不輕信口供,形成實事求是、一切從實際出發(fā)的辦案作風,這是他不斷思考的問題??紤]再三,董必武想到一個辦法。他指示有關人員把古今判案中一些注重調查研究,重證據、不輕信口供的案例編成一個小冊子。在編輯過程中,董必武特別交代,要將《聊齋志異》中的《折獄》的一則故事編進去。
這則故事講的是清朝順治年間發(fā)生在山東淄川縣境內的一件事:淄川城西崖莊村里有個小商人被人殺死在半路上,隔了一夜,他的妻子也上吊死了。商人的弟弟就告到官府。當時淄川縣令叫費祉。他親臨現場去察驗,見死者裹在布袱中的五錢銀子尚在腰上,知道并非為財所殺。召集鄉(xiāng)民詢問情況,也問不出什么頭緒來。但他對誰都沒動刑,也不拘留一個人,而是讓他們各自回家,不要耽誤農活。半年后,差役因交納賦稅事逮捕了幾個人,內中有個叫周成的,一到公堂就十分害怕,當時表示愿意交納賦稅,說著便從腰間布袱中取出銀兩,交給費縣令。費祉收驗了銀兩后,問:“你家住在哪里?”周成回答住在某村。費祉問:“你家距西崖有幾里?”周成答:“五六里。”費祉又問:“去年被殺的商人是你什么親戚?”周成答:“不認識這個人?!辟M祉聽后勃然怒道:“人是你所殺,還說不認識!”認真一審,周成果然認罪并詳細交代了殺死商人、逼死其妻的經過。衙門里的公差都驚嘆費縣令破案如神,可是不明白他是如何破的案。費祉說:“辨明案情并不難,重要的是要隨處留心。我在驗尸的時候,見商人的布袱上繡有萬字花紋,周成的布袱上也有這種花紋,出于同一個人所繡。當我問他的時候,他又說不認識商人,而且神色驚慌,語無倫次,我就斷定商人可能被他所殺?!痹凇墩郦z》中,作者蒲松齡稱贊費縣令“‘隨處留心之言,可以教天下之宰民社者也”。
1955年5月,在最高人民法院和司法部聯合召開的全國司法座談會上,按董必武的指示,將編有《折獄》故事的那本新出的小冊子發(fā)給參加會議的各高級人民法院院長、各司法廳(局)長和部分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并要求他們組織所在系統的審判人員學習。這本收錄了古今斷案經典故事的小冊子,對全國司法人員樹立良好的審判作風很有助益。
1956年2月8日,董必武曾親自為這本冊子寫了一段題詞,專門談到了《折獄》中費縣令“隨處留心”的辦案作風。題詞說:“重證據不重口供是我們人民審判員進行審判時必須遵守的原則。但僅僅遵守這一原則是不夠的,人民審判員還必須從案件的各個側面觀察,找出它們之間的關系和發(fā)展,才能作出比較客觀的判斷;最忌的是粗枝大葉,漫不經心。這里選擇的聊齋有一篇折獄后面采了費祉先生幾句話很好。費先生說:‘事情沒有什么難辦的,總之,要隨處留心觀察就得了?!S處留心觀察便是絕大本領?!?/p>
謝覺哉:
“我們絕不可草菅人命啊”
謝覺哉是我黨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1935年,紅軍到達陜北后,謝覺哉歷任中央政府西北辦事處內務部長、秘書長、司法部長、代理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審計委員會主席,為建設根據地而不遺余力。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他先后擔任中央人民政府首任內務部長、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政協全國委員會副主席,對黨的建設、人民民主制度的建立和健全、法制建設、社會福利事業(yè)和統戰(zhàn)工作都作出了重大貢獻。
1935年11月,中央西北辦事處司法部成立不久,省裁判部送來“王觀娃死刑案”,要謝覺哉批復。謝覺哉反復看了卷宗,提出了一系列可疑之處:“王觀娃的罪到底是什么?當了幾年土匪有什么事實?今年搶人搶了些什么?在何處搶的?搶的情形怎么樣?怎樣動員人去當土匪的?都是哪些人?”他指出:“王觀娃各種事實情節(jié)都沒有說清楚,案卷報告上看不出來,這樣馬馬虎虎,怎好來判他的死刑?”于是,他拿起毛筆,重重的寫了4個大字:“無從下批?!?/p>
省裁判部根據謝覺哉的批復,重新審判,結果對王觀娃以“無罪釋放”結案。
謝覺哉在辦案中,注意保護婦女權益。他認為,在中國,封建社會持續(xù)的時間很長,對婦女的壓迫最深最重,使婦女和男子不能平等,因此在司法工作上應該注意保護婦女的權利。
延安安邊縣發(fā)生一起人命案——丈夫殺死了妻子。早先,這個被殺死的女同志就來延安告狀,說男人對她不好,要求離婚。謝覺哉親自接待了這位女同志,親切地向她講了許多夫妻和睦的道理,要她與丈夫和好。
女同志聽了謝覺哉的勸解,回去了。但丈夫毫無悔悟之意,罵她“鬧自由”都鬧到延安去了,更加粗暴地虐待她。女同志忍無可忍,又多次到縣司法機關要求離婚,因為司法機關有的人有封建思想,不保護婦女權益,該離也不判離。女同志無奈,二闖延安。謝覺哉向縣司法處批示:“應準判離?!迸礁吲d地回去了。
可是,過了不久,縣司法處報來這個案子,謝覺哉翻開案卷,大吃一驚,報來的不是判離案子,而是報請核準死刑案:那個丈夫將妻子殺死了!
謝覺哉憤然批示說:“應該離的,不判!如判離了,可救兩條性命?!彼J為,這是司法人員不堅守職責和判案水平低所致。他強調要注意保護婦女權益,是因為人民的司法制度不同于封建王朝的司法制度。
1961年,謝覺哉已經擔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長,當時在各地法院出現了電報報案的情況。謝覺哉針對這個問題指出:“最高人民法院一定要看案卷,否則,何必要設立最高人民法院呢?殺人一定要慎重,一個人只有一個腦袋,殺掉了就不能再安了,我們一定要對人民高度負責?!?/p>
當時,云南報來一個案子,案由是一個50多歲的地主分子利用毒菌毒害社員。謝覺哉先看了各級法院的意見,都認為這個地主分子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要判死刑,接著他詳細地查閱了全部案卷,發(fā)現如下幾個疑點:第一,她是和大家一起在山上撿菌子,無人能證明有毒的菌子就是她撿的;第二,菌子的毒性有多大,為什么有人中毒、有人沒有中毒,缺乏鑒定材料;第三,這個地主分子是有意去撿毒菌還是無意?如是故意的,大家叫她吃時,她完全可以選些無毒的吃以掩蓋事實,而她并沒有這樣做。
謝覺哉想,地方法院在這些問題都沒有弄清楚的情況下草率判決,有沒有因為被告是地主分子而推論是她有意作案的因素呢?為慎重起見,謝覺哉指示將案卷退回,請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重新調查后,再把材料送來。
經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派人重新調查,證明這個地主分子根本分不清菌子有毒無毒,也找不出任何證據證明毒菌就是她撿的,當時她自己之所以沒有吃,是因為撿菌子時,她自己留了一些在家里,煮熟已經吃飽了,并沒有其他原因。于是,云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將此案由死刑改為無罪釋放,并向最高人民法院寫了檢查。這一錯案得到糾正后,謝覺哉強調領導干部一定要親自看案卷,因為這是提高辦案質量的關鍵。
1961年3月,謝覺哉對張志遠強奸案提出了懷疑。張志遠1950年參加革命,后隨當時的西北衛(wèi)生部民族醫(yī)療隊到甘肅省天??h自治區(qū)從事醫(yī)務工作。1952年12月,天??h人民法院判決他利用驅梅注射工作之便,強奸一位藏族婦女,因此判刑10年,投入監(jiān)獄。這個案件經過三級法院(包括當時的最高人民法院西北分院)判決,但張志遠一直不服,曾3次上訴。謝覺哉接到張志遠的申訴后,認真聽取了有關情況的匯報,對審判員說:“此案存在三大疑點。一是張是個醫(yī)生,判決書上認定他利用驅梅注射之便進行強奸,難道他不知道梅毒的傳染途徑嗎?二是事情發(fā)生在婦產科診療室,光天化日,人來人往,難道真的可能嗎?三是一個人判了10年刑,已坐了8年牢,還不斷申訴,應不應該考慮他有冤屈的可能?”
謝覺哉的分析對審判員很有啟示。經研究,最高人民法院決定派一位有經驗的女審判員同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共同進行調查。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終于真相大白。原來,天??h是藏族聚居的地方,發(fā)生案件時還未土改和鎮(zhèn)反,牧主糧戶(即牧主兼地主)是當地的當權者,而與本案有關的院長、區(qū)鄉(xiāng)長、民兵隊長等不少是牧主糧戶的代理人。由于他們都反對土改,牧主糧戶的老婆便利用一個不懂事的13歲幼女制造事端,捏造冤案,目的是要把醫(yī)療隊趕走。
根據上述調查,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又組織天??h人民法院進行復查核實,最后由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主持撤銷原判,對張志遠給予平反。接到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為張志遠平反的報告后,謝覺哉語重心長地說:“從冤錯案的數量來說是很少的,只有百分之幾,但對一個蒙冤的人來說,卻不是百分之幾,而是百分之百??!對冤錯案不能簡單地看成是解決當事人一個人的問題,實際上是挽回不良的政治影響,不可疏忽?!?/p>
事后,謝覺哉又叫有關同志打電話問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人是否已經放出來了,工作是否落實,工資是否已經補發(fā)?”直到這些問題全部落實,他才放下心。
1962年5月,謝覺哉視察西安。他從抽調的案卷中,發(fā)現一個關于王為明被判無期徒刑的案子。案卷里寫道:王為明趁我黨整風之機,先后向毛主席、周總理及人大常委會等寫了十幾封信,咒罵我黨革命領袖,攻擊各項政策,給章伯鈞去信獻策將農工民主黨改為“農民民主黨”等,因而判處王犯有期徒刑10年。王犯不服上訴,法院改判王犯有期徒刑20年。投入勞改后,王犯不服,抗拒改造,西安市壩橋區(qū)人民法院又增刑4年,變?yōu)?4年。該犯仍然不服,又向最高人民法院寫“控訴書”,控訴中央領導人放縱下級干部濫用刑法侵犯人權等,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擬判死刑,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決定改判無期徒刑。
謝覺哉仔細看完案卷中的全部材料,認為案子判得有問題。他說:“憲法規(guī)定,人民有通信自由。寫信給毛主席、周總理有什么罪,為什么反映問題就要判刑呢?而且判得這樣重。人家又沒有什么行動,這樣做對廣開言路有什么好處?”他主張改判無罪釋放。
但是,陜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和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有的人怕別人說他們右傾,持有不同意見。謝覺哉沒有以上級壓下級的方式處理問題,而是組織大家討論,并開誠布公地把自己的想法也擺在桌面上。通過反復的爭論說服,大家最后取得一致意見,將王為明由無期改判無罪釋放。但承辦此案的同志仍在案卷上注明:“這是謝覺哉在這里講的,這個案子判錯了所以要改。”事后,謝覺哉意味深長地說:“為什么這樣寫?就是準備反右傾的時候,反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