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小雙
[1]山中來匪
九春國內(nèi)有一座橫斷山,山峰綿延起伏,層巒疊嶂。山中古木參天,山泉潺潺,白云如練縈繞山腰,令人頓生“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之感。
在這景色秀麗如仙境的橫斷山中,原本占山為王的無非是些豺狼虎豹,山猴獼猿。但近日,山中卻來了一伙土匪,他們把山頂無人守護的甘露寺拾掇一新,房前屋后插滿了飄飄彩旗,彩旗正中位置寫有一金黃大字:唐。
如此看來,這占山為王的土匪頭子該是唐姓之人。
這橫斷山下有個橫斷村,村里百姓日子本就過得清苦,如今山上竟然來了一幫土匪,村民們心中不禁惶然:今年的莊稼本就收成不好,官府苛捐雜稅又無故新增加了許多,官兵前不久就已掠走了田地里的大部分收成,若山上的土匪來搶奪余糧,這日子怕是真的沒法過下去了。
然而,這唐姓土匪占山為王已有半年時間,橫斷村的村民卻沒見過他們進村來搶劫,心中不禁有些疑惑忐忑。村長朱嫦粉更是感覺屁股上似乎長出了一排鐵釘,令他日日坐立不安:自從盤古開天地,他還沒聽說過有土匪不行搶劫之事的奇談。
這日,朱嫦粉在石頭上磨刀。磨著磨著,他就忍不住直起身,抬頭望向橫斷山,嘴里小聲嘀咕:“這大刀我是磨得手掌都起了厚繭子,可你們這群土匪到底啥時候才來搶劫?哼,當(dāng)土匪就了不起?。慨?dāng)土匪也該遵守職業(yè)道德吧?老這么沒動靜,給誰看呢?!”
“朱村長,又磨刀呢?”
一個名叫“黃三”的年輕村民看了看磨得锃光瓦亮的大砍刀,再看了看一臉憂國憂民之色的朱嫦粉,禮貌性地打了聲招呼。
“黃三,你過來?!敝戽戏叟ゎ^看了一眼黃三,朝他招了招手,“本村長給你出一道題,你猜這群土匪啥時候下山來搶劫?”
黃三撓了撓頭,笑著湊近朱嫦粉:“村長,猜中的話,有獎勵不?”
“當(dāng)然,你若猜對了,慷慨如本村長自然會對你重重有賞!”朱嫦粉笑得一臉和善。
“我猜這群土匪前幾天下山來搶劫過了。”黃三伸出手指,“村長,你等我具體算算是哪一天?!?/p>
“前幾天下山來搶劫過了?”朱嫦粉一雙入鬢劍眉微微蹙起,表示沒大聽懂黃三的話。
“就是前幾天,你進京去辦事的那幾天。”黃三說得十分篤定,“我想起來了,就是本月十六日那天?!?/p>
[2]山匪搶了縣太爺錢財
朱嫦粉從黃三的講述中得知,十六日那天,他進京辦事,在京城里多耽誤了幾天。沒想到就是這短短幾天,橫斷山上的土匪竟然沖下山來行了搶劫之事。
那日,那被眾匪人喚為“寶爺”的土匪頭子身披紅色長袍,騎著一匹白色駿馬,揮舞手中長鞭,威風(fēng)凜凜地率領(lǐng)一眾土匪搶劫了本縣縣太爺準備運送到滄州的幾箱金銀珠寶。
那群土匪十分兇悍,手中兵器使得出神入化。那些平常在村民面前耀武揚威的縣衙衙役都被土匪們打得落花流水,丟盔棄甲,最終不得不丟下那幾箱金銀珠寶,一路鬼哭狼嚎地逃回縣衙。
滄州是縣太爺?shù)睦霞?,他之所以要把從老百姓那里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偷偷運送回老家,就是怕這些珠寶銀兩放在縣衙里太招眼,萬一被朝廷派到各個官衙巡視的巡按使發(fā)現(xiàn)就麻煩了。
“縣太爺一向飛揚跋扈、欺上瞞下、貪贓枉法、魚肉百姓,白白被那幫土匪搶了銀錢,他竟然沒帶人沖上山血洗土匪窩?”朱嫦粉滿臉疑惑地問黃三。
黃三用一種關(guān)愛弱智的眼神看了一眼朱嫦粉:“這么多珠寶被搶,別說是愛財如命的縣太爺,就是我,一貫樂善好施的黃善人,如果白白丟失了這么多錢財,那肯定也會心疼到心肝爆裂,即便拼了小命也要搶奪回來的!但愛財,也得惜命不是?”
“就你還樂善好施,還‘黃善人?”朱嫦粉伸手摸了摸下頜上的胡須,笑得十分節(jié)制,“算了,本村長今日不揭你的短了,你快快講下去?!?/p>
黃三撇了撇嘴,繼續(xù)唾沫橫飛地講故事:“據(jù)說這巡按使就是朝廷派下來查官員貪腐之事的,這幾日就要到縣衙。而縣太爺那些被土匪搶去的珠寶錢財都是平日搜刮我們老百姓所得,他哪里敢大張旗鼓地上山去找土匪討要,即便想要找到那群土匪,他不也得耐住性子,等巡按使走了以后再說?”
“嗯,你說的有一點道理。”朱嫦粉拍了拍黃三的肩膀,“可我不在村里的這幾日,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怎么沒人跟我匯報?”
“這又不發(fā)生在村里,是發(fā)生在村外那條驛道上。再說了,最近地里莊稼青黃不接,村里人成日饑腸轆轆,又不是吃飽撐著了,誰有那個閑心和你匯報這事?!秉S三朝朱嫦粉攤開掌心,滿臉討好的笑容,“村長,我說完了,獎勵呢?”
“獎勵在那邊,自己取去?!敝戽戏鄢S三身后努努嘴,收起石頭上磨得鋒利的砍刀,轉(zhuǎn)身朝山腳走去。
“在哪呢?”黃三的身體來了一個360° 大旋轉(zhuǎn),眼珠子也骨碌碌轉(zhuǎn)了一大圈,“村長,別走,獎勵到底是啥?”
“獎品就是螞蟻腿。你在身后的螞蟻窩旁等著,這天上烏云密布的,眼看就要變天,螞蟻肯定會出窩……”朱嫦粉哈哈笑著,快步去往山腳,準備趁大雨還沒落下時趕緊砍捆柴回家。
“好你個朱大腸,又戲弄人!”黃三對著朱嫦粉的背影“呸呸”了幾聲,搖擺著朝村口走去。
[3]魂落甘露寺
“請問這位小哥,這橫斷山上是否有座甘露寺?”我站在村口,向迎面走來的黃三施了一禮。
“有啊,你尋那甘露寺作甚?”黃三停下步伐,乜我一眼,疑惑的眼神中帶有一絲警惕,“看你穿衣打扮,不像本地人,你是誰?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我是誰?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
這問題曾有無數(shù)人問過我。
之前,我總是這么回答:我從天邊來,要到天邊去!
對于我這樣的回答,很多人笑著搖搖頭,賜我兩字:瘋子。
后來,我便這樣回答:我也不知道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我只知道,我要尋找一位姑娘……對于我這樣的回答,人們笑得更加直不起腰,自然也送了我兩字:癡人。
不管大家認為我是瘋子也好,癡人也罷,我不過是實話實說:我是來自天界的戰(zhàn)神絕宸,我要到天涯海角,尋找好友墨顏仙子散落的魂識。
如今,我已然踏遍了萬水千山,苦苦尋覓了整整七百年,因為不停進入各類時空,我仙靈受損,靈力時有時無,一路嘗盡顛沛流離之苦,卻未曾尋覓到墨顏的半絲魂識。
天君見我因一句承諾,遭受無數(shù)困苦,心底疼惜有加,便勸我回天界。他說即便是上仙的魂魄,若歷經(jīng)千年還未尋回,那也就成了游魂一縷,再無生還希望。
這道理,我自然也懂,所以在余下來的三百年時間里,我一定要竭盡全力找到墨顏的全部魂識,即便搭上自家性命,我亦無怨無悔。
天君見我執(zhí)意如此,深深嘆息:“戰(zhàn)神果真重情重義,一言九鼎。如此想來,當(dāng)初你差點命喪妖獸之手時,墨顏仙子舍身相救,也算是值得。她若魂識仍在,定能感知戰(zhàn)神苦苦尋覓她之真心,她即便最終不能生還,定不會責(zé)怪于你……”
天君關(guān)愛下屬之心,我自然感激,但我不能背棄當(dāng)初對墨顏許下的諾言:無論九垓八埏,定會找到她,世世護她周全。
前些日子,經(jīng)天師提點,我方推算出墨顏的三魂遺落在甘露寺一盞佛燈之內(nèi)。于是,我一路風(fēng)塵仆仆來到橫斷山。
我對黃三笑了笑,斟酌道:“我叫絕宸,我從異域來,要到甘露寺去。”
“甘露寺是一座棄廟,而今又被土匪占據(jù),成了土匪窩子。你居然要去那寺廟,難不成你跟那些土匪是一伙的?”
不待我回答,黃三就張皇失措地朝村里跑,嘴里大聲喊道:“救命啊,朱朱……”
“黃三,你跑什么?”有剛好路過的村民滿臉詫異,“豬豬?難不成是誰家豬成精出欄了?”
黃三跑得氣喘吁吁,顧不得多解釋,繼續(xù)大喊大叫:“朱、朱、朱村長,不好了,土匪同黨跑村里來了。”
黃三一路疾跑,慌不擇路,眼看就要撞到一棵千年古樹上,我忙伸出手,遠遠“拽”了他一把,黃三這才止住腳步,不至于撞得頭破血流。
見黃三無礙,我正要收回手臂,那黃三倒是眼尖,轉(zhuǎn)頭看到我伸出的長約八尺的手臂,唬得雙手抱住大樹,蹭蹭蹭朝樹上一通爬,聲音顫抖,語不成調(diào):“不、不得了了!快來人,救命啊,這土匪同黨會妖術(shù)?!?/p>
黃三話音未落,便有三五村民從田間地頭冒出來,他們緊握手中農(nóng)具朝古樹快步跑來。朱嫦粉剛砍完柴回家,他聽到黃三的嚎叫聲,忙扔下背上的一捆木柴,握著手中的大砍刀朝我奔來。
[4]初見唐小寶
我被十幾名村民圍在古樹下。
“老實交代,你們那個土匪頭子叫你來我們村作甚?他是不是活膩了,想見識一下本村長的大砍刀功夫?”朱嫦粉朝我揮舞了一下他手中的大砍刀,牙齒漏風(fēng)般沖我呵斥道,“我、我可告訴你,坦白從寬,饒你一命,否、否則,本村長定會一刀砍得你上天。”
嘁,我要上天,隨時都可以,還用得著你砍?看著朱嫦粉明明對我十分畏懼,卻還要強扮兇悍的樣子,我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揚。
“坦白從寬,饒你一命!”周圍村民見村長發(fā)話了,便跟著一起虛張聲勢。
“我不是土匪同黨?!泵鎸M臉怒氣的村民,我盡量語氣溫和,老實作答。
“你、你剛剛不是跟我打聽甘露寺,你說你要去甘露寺?!彬T在古樹樹椏上的黃三依然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你還伸出那么長的手臂拽住我,雖說我是我們村最帥的村草,但你也休想吃了我……”
最帥的村草很好吃嗎?這些凡人的話,我當(dāng)真是越來越聽不懂了。
“誰要吃人呢?誰是土匪同黨?又是誰光天化日之下,說我唐小寶的壞話?”
隨著清脆如銀鈴般的聲音傳來,一個身披紅色外袍的俊俏少年伸手分開村民,邁步到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