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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豆為稻粱,細(xì)數(shù)歲月長

        2019-03-13 01:30:26權(quán)蓉
        文苑 2019年3期

        文/權(quán)蓉

        權(quán)蓉,女,85后,現(xiàn)居呼和浩特,擅長寫短篇故事,文筆清麗秀美,構(gòu)思別致,有多篇文字見于各類刊物。

        日子么,就要自得其樂。像蚯蚓給自個兒截成九段,湊兩桌打麻將的,還有一個端茶倒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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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過年放假,都在一月底二月初,回四川,正趕上種土豆的時令,自然是要披掛上陣的。

        挑土豆種,選新鮮芽口,對開,順勢切成幾瓣;在父親開挖好且已灌好糞水的壟里,一邊施上肥料,一邊安放土豆的芽瓣;然后拿漚過的糞草一點點蓋住,最后將翻到一邊的土再勾過來蓋嚴(yán)。

        安頓好它們,我們就回家去,再不管,只等春雨一來,它們就發(fā)芽、出苗、拔節(jié)、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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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不在田野里勞作,逮著一次機(jī)會,就要拍上些圖,彰顯勞動人民本色。

        不免引發(fā)些事故:有人說,呼和浩特這幾天怎么能種土豆呢,難道不是冰天雪地的?有人說,你種土豆為什么要拍路過的竹林,是欺負(fù)我們城里不山清水秀?有人說,你作為一個寫作者,怎么只發(fā)一句“又來種土豆”,你對得起文昌君嗎?

        因為干活,無法第一時間回復(fù),等騰出手去,早已經(jīng)被共同的朋友們回復(fù)得差不多了。只好在還有些峭寒的春夜里看他們在那里討論:如果我進(jìn)入到穿越古代的種田文里,是不是可以以種土豆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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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時候干活,常累得夠嗆。向家人央告,問明天不去行不,腰疼。家人就會嘲笑,小孩子又沒有長腰?,F(xiàn)在,想著平時不在,回來得多干點,家人反倒勸著讓歇一歇,說平時沒有干活兒,現(xiàn)在勢頭猛了,會腰疼。

        終于我也是有腰的大人了。

        有腰的大人明明是搬文字的磚,卻被叫文藝青年;有腰的大人一年也不回幾次家,他鄉(xiāng)早已是故鄉(xiāng)……但既然有腰了,也就不說這些。栽種土豆的時候,一直聽其他早就有腰的大人說些他們想傾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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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用土豆的圖文塑造過勞動人民的形象,回到呼和浩特,一聊天,就能迎來一場辯論,主題是:武川的土豆和你老家的土豆,哪個更好吃。

        一個是北方人民的驕傲,有地理標(biāo)志;一個是家鄉(xiāng)人民的體面,有地域情結(jié)。面對這個陷阱,只能展開積極自救。

        ——土豆,都好吃。

        ——哼,兩面派!

        沒辦法,誰讓我對故鄉(xiāng)的愛和北方人對土豆深沉的愛一樣深呢,誰讓我要找個對土豆有深沉的愛的北方人去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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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美通旁邊,有天去里面的超市買東西,正趕上秋菜下來,過磅的一輛輛大車上全是土豆。好多人開車去一袋子一袋子地裝,我眼界大開,看得津津有味。愛人把我拉到一旁說,我們小時候儲菜就這樣。

        之前他講小時候,說有地窖,家家都要囤土豆、白菜、大蔥。人小,被大人叫去地窖里取土豆,還害怕。我笑他,小時候怎么就沒有遇見我?鉆雞籠子撿雞蛋,去野水田里尋鴨子,甚至爬去山里的狐貍洞里逮狐貍,我都干過。他不服,說那是因為我家沒有地窖,有的話我也怕。

        這時看那如山的土豆,對差不多一家人近半年的口糧、要裝下這些東西的地窖的體量立馬有了立體的認(rèn)知。從善如流地表示,我也不敢去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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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春夏秋冬里,土豆有它四季的時令煙火:

        土豆切絲,洗凈濾干,放料煎香,下鍋爆炒,點香醋提味;土豆蒸熟,剝皮搗泥,或和切碎的沙蔥涼拌,或加蛋打勻攤餅;土豆切條,過油瀝干,放各種鍋仔、干鍋里去做黃金配菜;土豆切塊,半道加入,和一切可燉的肉啊菜啊合伙大燉。

        想來,這些雪白和金黃,在我少時,并不多見它們的身影。不知那時是喝口涼風(fēng)都能呼啦啦長大,還是成年后,必須要自己面對熱氣騰騰的生活,所以才會對這些生活里的顏色上心,對活著的細(xì)節(jié)有深厚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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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豆能當(dāng)主食,能當(dāng)主菜,能當(dāng)配菜。

        燉雞塊、燉羊肉、燉牛腩、燉大鵝;饸烙面、沙拉團(tuán)、濃湯、包子餡兒;炸成片、團(tuán)成餅、羊雜鍋里當(dāng)?shù)子H……

        老家有句俗話,叫“離了紅蘿卜不成席”,意思就是這也不是多大的主兒,沒有就沒有,不重要。但我來呼和浩特后,自動就把這句給改了,應(yīng)是“離了土豆不成席”,因為作為配菜的一把手,一席只要細(xì)數(shù),不敢說鰲頭,起碼能占一股風(fēng)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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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讀過桂苓老師的文章,她說,土豆是世界性的,一顆飽滿金黃的土豆,在俄羅斯過冬,巴黎過冬,丹麥過冬,荷蘭過冬……和普希金、葉賽寧、安徒生、梵高、畢加索、茨維達(dá)耶娃一起,吟誦、描繪著經(jīng)典的土豆和經(jīng)典的悲愴。

        沒有鵝毛筆、沒有壁爐、沒有圣誕夜,一直覺得沒有這些相照相應(yīng)的東西,跟上去提起來顯得自己高攀??赐晁龑懙倪@段縱橫的斷面,才醒過神,無論哪種,都自有其根基、繼承和發(fā)展,只是有人將其過成了經(jīng)典,有人將其過成了平凡。

        后來學(xué)到四個字:文化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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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我看《大三兒》的海報,上面寫著:

        我爸做一輩子飯,他說吃飯的就得聽做飯的。

        看完沒忍住笑,讀給愛人聽。

        不會做飯、正在給我打下手——蹲那里削土豆皮的他一臉不忿,說:你讀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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