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歲的時候,我買了人生中第一本關于收納整理的書,《怦然心動的人生整理魔法》。拆開書封看到綠色的封面,一時有些恍惚,我曾經(jīng)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碰這種書的。
整理在我眼中,一直是沒有必要的小事。甚至還有一些以亂為榮的奇特心理。高中住校時,教室里一眼望去,堆得最高最亂的幾個桌子恰好都是前幾名的。同樣是學霸的好友對此斬釘截鐵地撂下結(jié)論:某某研究說了,桌面越亂的人,智商越高。
在家時,我的房間都是母親收拾的。東西找不到時,會有點惱怒,對著母親鬧起脾氣:讓你不要收我的東西啦,你一收我就找不到了。母親也氣得直嚷嚷:一個姑娘家,房間亂得豬窩一樣,好心幫你收拾,還落不著好……后來輕易便不再碰我的書桌?,F(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的我,對于家庭主婦職責范圍內(nèi)的收拾打掃,在潛意識里多少帶了些輕視的成分,總覺得遠沒有桌案上要解的方程式和電路圖重要,并且從心底對這種不屑帶著一些優(yōu)越感。
我的整理總是心血來潮的,強迫的,負擔的,作為“小事”,始終上不了層面。我那時大概還無法想象,會有人因為“特別會整理”,而入選《時代周刊》全球最具影響力的100人——對,就是我手上這本書的作者近藤麻理惠。那年入選這個榜單的日本人,只有她和村上春樹。
近藤麻理惠的每一篇整理魔法,瑣碎,細小,實際。但從結(jié)果來看,卻有著改變時代格局的重要意義。30年前,日本是完全沒有收納這個概念的。在當時,日本大概是世界上人口與空間矛盾最尖銳的國家。30年的時間,收納變成了日本的一個顯學,并且在傳入國內(nèi)后,迅速風靡。
“整理”這件事,是什么時候在我的生活里變得重要起來的呢?也許是在離開母親獨自求學之后,不知不覺在一個個瑣碎的、毫無頭緒的、亂麻一般的日子里,漸漸有了一種對于秩序的渴望。當一切眼前的物體都各就各位井井有條,仿佛對整個人生也突然有了控制感,連帶著內(nèi)心的焦慮和不安也隨著整理被一掃而空了。
為了把自己每一天的人生都過得如此愉悅,我開始愛上了整理。
在這過程中,我才發(fā)現(xiàn)人真正必需的東西是很少的,有一次寒假回家,下飛機時沒有等到自己托運的行李。去詢問處等待時,爸媽問,箱子里都有些什么東西,價值幾何,有沒有必要的東西。我仔細想了一遍,證件錢包都在背包里,箱子里零零總總的是衣物和書籍,并沒有丟掉就活不下去的東西。丟掉的東西給我造成的煩惱,連困擾都談不上,只能說是不便。
心情依然失落,但整個人突然就放松下來,丟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在那一刻,甚至在心底有了一絲說不上來的解脫感。
屬于我的,真正不能丟棄的東西,其實比自以為的要少很多。我終于理解了“舍”的意義:人只要取自己所需的東西就夠了,這樣才能和物品保持一種長久的關系。這和無印良品的“合適就好”的理念一脈相承。
長久。我被這個詞吸引了。
人生中重要的選擇,都是通過舍做出的。真正做到斷舍離的人,其實就不存在收納的問題了。但其實,這是很難的事情。
每一次整理,都是一場嚴肅的儀式,你在對以前的人生進行梳理。過去的一切,如何在你身上發(fā)生了作用,這些事物,在你人生中有過怎么樣的停留。有了這樣的判斷,你會對真正必須的東西,有一個知往鑒今的判斷。這也是整理帶給的我的意義和價值。
(寧 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