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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終歸下落不明[中篇小說]

        2019-03-07 06:51:04阿傳
        邊疆文學(xué)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東明銀花小敏

        阿傳

        一、吉米吉米,來吧來吧

        誰都知道,在我們坡鎮(zhèn),關(guān)小米曾是楊阿里的甩手貨。一副流行的劉海,外兼一把撩人的破木吉他,從店主手中再接過那么一大瓶的小香檳酒,然后,閃著舞步的我們的楊阿里,就開始且歌且舞了,“老板,麻煩聲音開大點(diǎn)……”

        這是三十年前發(fā)生在我們坡鎮(zhèn)的一件近乎無聊的事。三十年前的坡鎮(zhèn)應(yīng)該是這樣:一條穿腸而過的街道,直剌剌地橫插在兩旁斑駁的木瓦房間,像男人身上那極不安分的穢根;街前——大山;街后——也還是大山。之所以要這么不厭其煩地描述我們坡鎮(zhèn)的位置,原因是一九八二年,我們坡鎮(zhèn)的生活,跟眼前這樣的文字幾乎一樣,近乎無聊。同時,也正因?yàn)闊o聊,我哥才會帶著我們坡鎮(zhèn)的幾個爛仔,發(fā)霉似的飄過來。當(dāng)然,當(dāng)中有沒有妖艷十足的關(guān)小米,老實(shí)說,年長月久,我有些記不起來了。但我必須很負(fù)責(zé)任的說,那時,我還只是一個半拉子的小屁孩——不,照陳東明當(dāng)時的說法——是球都不是才對。因?yàn)?,就在楊阿里“吉米吉米,來吧來吧”了時,我居然敢接過他遞給我的那小半瓶的小香檳酒,仰面就喝了起來。

        然后,陳東明就飄了過來,藏青色的春秋衫,一臉的彩色,洗得發(fā)白的、打著毛邊的解放牌膠鞋,呈現(xiàn)他那年齡所有坡鎮(zhèn)年輕人才有的虛無和貧困,“媽的,小廝兒,該是很有?”

        楊阿里無動于衷,近乎不屑,許是找茬的人多了,司空見慣,繼續(xù)旁若無人扭他的迪斯科舞。陳東明哪受過這樣的刺激,在坡鎮(zhèn),大小也算一街霸不是?我見他臉?biāo)⒌丶t了起來,揪了正扭得起勁的楊阿里一把,“X樣,老子跟你說話呢!”

        “吉米”沒來,迪斯科倒適時的停了。楊阿里甩了把臉上的汗珠,眼里同時也射出兩道令人寒栗的光,“嘴巴放干凈點(diǎn),說吧,想咋整?”

        “咋整,知道他誰嗎媽的,灌什么貓尿讓他給你拿瓶子?”

        “我給他了,沒讓他給我拿瓶子,”

        楊阿里看了陳東明那些人一眼,毫無怯色,“再說,他還只是個孩子……”

        “他還只是個孩子?媽的,他還球的不是呢……”

        于是,兩人便直奔主題,在小賣部的外邊比劃了好一陣子。

        印象中,我們坡鎮(zhèn)人,全他媽黔之驢,樣子唬人,實(shí)則動不了什么性子??赡翘煲膊恢贾辛四拈T子的邪,雙方居然打得很詭異,也很慘烈,且時不時的還有人在小聲的嬌喝,“喲,出血啦;喲,陳東明,你鞋子掉啦……”

        伴隨著嬌喝,我見我們的楊阿里幾次都想罷手的,可陳東明不干?!皨珊取苯o他帶來關(guān)切的同時,也帶來了恥辱。于是,我們坡鎮(zhèn)人便真真兒看見,就在楊阿里打出一記漂亮的“掃堂腿”之后,陳東明便實(shí)實(shí)的躺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按理,我該和陳東明“協(xié)同作戰(zhàn)”才是,就算不頂用,可也不能像他帶的那幫孫子,一個個全他娘的縮頭烏龜。可我憤慨他給我砸掉的那小半瓶的小香檳酒,要知道,那是過年才喝得上的好玩意兒。每每過年,我爹從縣的食品公司回來,總會帶回幾瓶充滿誘惑的小香檳酒。一般情況,依然是那種暗黃的燈光下,我爹就開始分配了,“來,東明,你大點(diǎn),一瓶;西明……”他掄起那半大的碗,看情形,是打算分小半瓶給我的。我雖不高興,但思忖再頑抗下去,估計,半碗也沒戲。心想,哼半碗……半碗?也好。這時,我媽就習(xí)慣的撇嘴了,“慣你的小爹,你怕他學(xué)不會……”然后取來一小酒杯——就“茲”的一下一口就下去的那種小酒杯,“怕醉著,西明,哥哥喝他的,你長大了再喝……”我當(dāng)然不高興,但能有啥辦法,生自個兒悶氣。

        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才逮著這么一個絕佳的機(jī)會,陳東明,你心讓狗給叼了,憑啥摔我這小半瓶的小香檳酒?我記得就在陳東明往地上“咣啷”了一聲之后,我就幾近瘋狂的罵了聲,“陳東明,我操你媽……”然后便以十足的怨氣,火速穿過他的火力范圍,可口中回味的,全他媽令人惋惜的小香檳味。

        二、再見,關(guān)小米

        說實(shí)話,我對楊阿里,也無十足的惡意,之所以對他漸生抵觸情緒,還不是因?yàn)樗帕宋疑┳樱?/p>

        我嫂子嚴(yán)格意義也不是我嫂子,印象中她不過和陳東明才摟抱過幾次。但那時因?yàn)槲倚膼鄣男∠銠?,我和他正扯皮得緊。這么給你說吧,但凡他倆在的地,我必出來搗鬼。有一次,他倆在馬廄旁邊又悄悄的“啃”上了,哎喲喂,那個勁,還巴哧巴哧的……我說,使勁呀使勁呀關(guān)小米,陳東明牙縫可咔著酸菜呢。于是乎,關(guān)小米的臉便跟貼了張春聯(lián)兒似的,“噌”一下便紅到了脖根;陳東明則怒極,操起馬廄旁的馬嚼子,死命就朝我扔了過來,被門框適時的擋了下,沒扔著,氣得攆著我繞了好半天的敞壩子??辞樾?,那天他非置我于死地方可解恨。這時,凌亂而急促的腳步聲驚動了屋里人——我媽出來了,慵慵懶懶的,看樣子像剛睡醒,“陳西明,討債啊,你兩個收賬的……”

        俗話說嚴(yán)父慈母,可這話在我家基本不頂用。在我和我哥心目中,我媽的話,就一圣旨,不,懿旨。那時,記得我們剛看過一部電影,對,名字就叫什么《一代妖后》,露天的。橫看豎看,給我媽的定義是——老佛爺。因?yàn)樗碛斜任业€要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那時,我爹也還在縣的食品公司,印象中他每月回來,除了送錢,還是送錢。有一次,我媽莫名的又發(fā)飆了,“陳書欣,這月的工資咋就少了三塊五了呢……”我爹馬上就笑笑盈盈的迎了上去,搭訕著說,“正要跟你說呢,這月同事的母親祝壽,做禮金用了?!蔽覌屪焐像R上現(xiàn)出一個大大的“O”型,眼球似乎剎那間也停止了轉(zhuǎn)動,好半天才嘟噥噥的道,“什么老不死的,竟值咱家送這么重的禮!”

        也難怪她要生氣,那時我爹每月的工資才29.3,光送個禮就花去他差不多五天的工資,換誰誰問。

        這月,我爹照例給我媽送他的“月俸”來了,因?yàn)橄喟矡o事,所以這月的工資,理所當(dāng)然的便留了個“全尸”。那天晚上,我媽似乎也想犒勞我爹一下,于是就在我和陳東明“熟睡”之際,老兩口罕見的在隔壁就給我們表演了回翻云覆雨……末了,我聽我媽說,“哎,給你說個事兒呢……”

        “啥事?”聽聲音,似乎還倦倦的。

        “東明大了,整天無所事事,我想,我想讓他去當(dāng)兵……”她一直忘記不了她那偉大的軍人情結(jié)。

        “等等吧,看學(xué)車的事主任能不能定下來再論……”

        “那要等什么時候?你不知道你這‘花包谷’現(xiàn)在有多野,成天帶著毛老四家毛戛戛,不三不四的,聽說前幾天,還跟范銀花那隨娘兒干上好一陣子呢……”

        “哪個范銀花?”

        “還有哪個范銀花,就前些年被揪出來游街的那‘白骨精’唄?!?/p>

        “哦,記起來了,他咋干得過那個什么楊阿里,聽說他之前還扎過人。”

        “可不?被人一腳就踹翻在地……”

        “沒傷著哪里吧?”

        “傷著?”我媽接著就冷笑了起來,“要傷著就沒力氣把女人帶家里來了……”

        “哪個女人?”

        “沒看清……那天剛出去的時候,“哧溜”一下就從馬廄邊一閃而過……”緩過勁,我爹似乎也回過神來了,余溫未退的說,“你也別管得太死,咋說,孩子也到了知道點(diǎn)屁臭的時候?!薄肮芩郎镀ǔ?,過不了老娘這關(guān),沒門?!蔽业f,“那先這樣,過些日子你給東明他外公再支會下,這要真當(dāng)成兵,就憑他在坡鎮(zhèn)的實(shí)力,以后要在鎮(zhèn)政府給東明謀個職,按理也不是什么難事?!蔽覌屨f,“那是……要沒我爹,你陳書欣指不定還在關(guān)家凹子挖煤呢?!?/p>

        就這樣,關(guān)小米最終也沒成為我嫂子。

        ……我爹讓陳東明學(xué)車的計劃“順利”落空了,聽說關(guān)鍵時刻,主任把名額讓給了食品公司的另一名同事。好在之前就曾有過思想準(zhǔn)備,我媽馬上就有條不紊的啟動了她的第二套方案。秋天的時候,陳東明悶悶的爬上了一輛陳舊的軍用卡車。人群中,我見他正反復(fù)的搜索著一雙熟悉的眼——那是一雙和關(guān)小米有關(guān)的眼。可就在幾個來回之后,他便開始放棄了,可不放棄也不行呀,帶兵的大兵跟著就一大耳刮子的來了,“熊樣,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當(dāng)啥球的兵……”這樣,陳東明就跟著一輛拖著長長黑煙的軍用卡車,去了一個叫小興安嶺的地方。

        三、坡鎮(zhèn)來了個范銀花

        必須說,在范銀花還沒出現(xiàn)在我們坡鎮(zhèn)前,我媽在我們坡鎮(zhèn),絕對算一等一的好手。當(dāng)然,這里我說的好手,也絕非罵街和糟踐自己的男人,而是專指模樣兒長得好看之類。

        可是,自范銀花來了后,這一切,似乎就都跟著倒回去了??傻够厝ヒ簿偷够厝チ藛h,干嘛還扯上我媽呢。據(jù)說,事情的經(jīng)過,儼然是這樣的:公元一九七五年,當(dāng)坡鎮(zhèn)人正聚在公社的敞壩,專心背著偉人語錄的時候,范銀花來了,孱孱弱弱的身體,黑白相間的碎花小襯衫,在落日的余暉中正投下一片光陰的余暈。縱使是那么風(fēng)塵仆仆,可疲憊的臉龐,卻難以掩藏一個外來女性成熟的風(fēng)韻。

        “嗨……請問,這里誰是支書?”

        公元1975年,我們的范銀花輕踩著落日的節(jié)奏,站在一百來人的公社門口,柔柔就開口了。

        許是沒聽見,許是正驚訝于這外來女人成熟的美麗也說不一定,好半天竟然沒人敢吱聲。

        “請問,這里誰是支書?”

        “……我……”

        “……我是來插戶的。”

        我們的范銀花再次的開口了,藤狀的行李箱往地上輕輕一放,緊接著就直起身,撩了撩她那好看的大辮子。與此同時,大伙兒這才看清,跟著范銀花一起的,還有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這男孩,五官端正,可眉宇間卻呈現(xiàn)出一股兇勁。

        老歪最先按捺不住,一句“大海航行靠舵手……”都還沒背完,語錄本一揣,一瘸一拐的就跟著上來了,學(xué)著范銀花剛才的語氣,“嗨,我是支書,敢問,你是誰?”

        老歪的陰陽怪氣,老實(shí)說把1975年沉悶的空氣,搞得是那樣的活躍。見事情要黃,老歪回過頭,沖發(fā)笑的人們就瞅了一眼,“媽的,你們笑老子的毛,我不是支書你們是啊?介紹信……”話完,手便向范銀花隆起的胸部抻來。人群馬上就有人在小聲嘀咕,“咦,這老歪,他咋可以浪個浪個樣呢,這不一水兒的吃豆腐的心嗎?”

        正當(dāng)大伙兒還沒羨慕完老歪膽兒肥的時候,大家便真真兒的聽見一聲凄厲的慘叫。循聲望去,只見我們的老歪,此時正捂著自家的腦門,平衡著身子,死命要沖向那孩子??扇惩鹊睦贤崮呐艿眠^那孩子,只見孩子手里正握著一塊尖利的石頭,一溜煙往左前方跑去了。

        “蜘蛛網(wǎng)蜘蛛網(wǎng),快點(diǎn)弄些蜘蛛網(wǎng),給老歪止止血?!贝蠡飪哼@才反應(yīng)發(fā)生了什么事,騷亂著從四下的從門縫中尋找著蜘蛛網(wǎng)。這時,公社大門一開,倉管熊胖兒從里面拿著一綹蜘蛛網(wǎng)就跑了過來,準(zhǔn)確的給老歪蒙在了頭上。朦朧了雙眼的老歪,此時好比川劇中的變臉,每抹一下眼中血絲跟著就罵了一句,“媽的,這小狗日的,老子……”

        “老子今天絕饒不了你,呃……呃……”

        范銀花忙不迭聲,拉著欲待追擊孩子的老歪,“這位大哥,對不起;這位大哥,實(shí)在對不起,孩子還小,求你了……別跟孩子一般見識。”

        血漸漸止住……

        老歪揩了揩不時還在下滴的血清,繼續(xù)“變臉”似的罵,“媽的,這小狗日的,老子即便想摸你媽嗎但沒摸著嘛,干嘛對老子下這么狠的手?”

        這時,支書很快就趕了過來。

        “什么情況?”民兵小隊(duì)長也屁顛屁顛的,“出什么事了,老歪?你看你那熊樣,干嘛弄的像一川劇中變臉。說,不好好背偉人語錄,還想不想干今晚的飯?”

        見老歪不睬小隊(duì)長的話,支書似有些生氣,“誰干的?你們誰把老歪干成這慫樣的?”

        “嗨……支書,是這樣,剛才老歪想冒充你,結(jié)果被她小孩用石塊給扎了?!毙芘謨翰粺o搞笑的說。

        “媽的,你嗨個球,有話就給老子好好的說,怎么冒充我就被石塊扎了?怪得很嘛。那我是貨真價實(shí)的支書,是不是更該被槍打了呢?”支書轉(zhuǎn)過身,看了看身材矮小的老歪,一臉的疑惑。

        知道支書就在眼前,范銀花便把開來的介紹信遞了過去,“對不起支書,孩子不懂事,以后我會加強(qiáng)對他的教育管理的。”

        “你是范銀花?”支書眼睛馬上一亮,“你就是來我們公社報到的范銀花?哦,好……”也不說到底好在哪,“范銀花同志,歡迎你到我們公社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改造,走,馬上跟我到公社,報到?!?/p>

        于是,范銀花就喊了聲“阿里、阿里”,楊阿里探頭探腦的,很快又從左前方折回,在支書的引領(lǐng)下,跟著他母親范銀花走了……

        四、我媽和范銀花的那些事兒

        現(xiàn)在,終于可以騰出時間,說說我媽和這范銀花到底有啥淵源了。

        那天,當(dāng)范銀花跟著支書走了后,人群馬上也跟著散了。走到街心的時候,我們坡鎮(zhèn)還有這樣兩個男人,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嘖嘖,這婆娘,哪來的,你看她那小騷蹄子樣,我保證只一把,準(zhǔn)能擰下一大把水來;另一男人說,可不?這下,陳書欣他老婆,可沒法子比啰。”

        這些王八蛋的,我敢保證,在那些失眠的夜里,他們一定將我母親意淫了好幾回。我媽雖正規(guī),書香世家,可愛美的醋意兒照樣先天固有。他們說這話的時候,正好經(jīng)過我的家門。那天,我媽身體有些小恙,據(jù)說,是請假了。作為坡鎮(zhèn)的一大美人,且不說父親還在鎮(zhèn)里謀著一定的職務(wù),就單憑自己的男人在縣的食品公司,請個把假,還不手到擒來?本來,那天她也好端端的正對著街心,梳理著她那好看的長辮子,可一聽到二人的談話,手里的梳子,也就跟隨話音飛出去了,“你們兩個王八蛋的,老娘長得好長不好關(guān)你的球事,你們操哪門子的心?”

        兩個男人頓時滿臉通紅,趕緊賠小心說,他嬸兒,對不起了,我們正吹牛皮呢。有這么吹牛皮的嗎,我媽說,吹牛皮,吹牛皮干嘛不回去以你媽為對象吹?兩個男人似乎無言以對。我媽說了聲“沒素質(zhì)”,門“砰”地一關(guān),氣呼呼就到屋里來了。

        那時,我爹正在里間的小屋小寐。他剛到家,還不滿兩個小時。見我媽把瓢啊、盆啊弄得呯呯砰砰的,以為是剛才太投入,不小心又弄疼她了。討好的問,“怎么了,是不是剛才又‘犯錯誤’了?”我媽見我爹那一臉的正經(jīng)樣,忍不住就露出她那難得的好看笑容,說,這次,倒跟你沒關(guān)系了。就老玖家那兩兄弟,剛才嚼舌根說,我又跟誰沒法子比了。我爹這才松了口氣,躺下,重新養(yǎng)神,只嘴里嘟噥噥的,“我還以為什么呢,你這一驚一乍的,早晚得被你整出點(diǎn)啥病?!?/p>

        我媽馬上就小鳥依人的伏在我爹身邊,說,書欣,你說我現(xiàn)在,是不是很難看了呢?我爹馬上就吃醋的轉(zhuǎn)向一邊,“難看?怎么會?我看,你是不死心。都這么長時間了,你還是忘不了他……”我媽生氣了,“陳書欣,你別這么沒良心,他王天一再怎么好,可我跟你畢竟是兩孩子的人了……”我爹一聽,馬上也破天荒的跟著男人了一回,“是啊是啊,咋不是兩孩子呢,可每生一個孩子,你申小霞哪次沒把我老陳家的祖宗都好好的安撫了一回?”

        這倒是的……

        記得我媽生我那沒養(yǎng)活的妹的時候,我和陳東明就在外面,聽見我媽在里間正嘶聲力竭的喊,“陳書欣,你個XX的,叫你別整別整嗎你要整;現(xiàn)在嗎……疼死我了……哎喲,哎喲……我艸你的先人哦陳書欣……疼死我了……”

        按說這么高素質(zhì)的人,本不該那么粗俗,可我和陳東明都知道,我媽對我爹,素有芥蒂。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叫不來電。在坡鎮(zhèn),我媽喜歡王天一,那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因此也曾有人謠言說,陳東明是我媽跟王天一的孩子。理由之一:陳東明的出生根本就不足月,婚后僅七個月,我媽就生下了陳東明;理由之二:就在王天一參軍的前三個月,有人親眼看見,我們坡鎮(zhèn)這兩個出類拔萃的高中生,還在村子外面的草垛里“打滾”,可礙于我外公的關(guān)系,這事兒壓著,沒人敢風(fēng)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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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相當(dāng)一段時間才弄明白,我媽為什么總忘不了她那偉大的軍人情結(jié)了。在此之前,我還一直以為,一個時代總會有一個時代的審美;就像一代人也總會有一代人的追隨一樣。可是,自從聽到坡鎮(zhèn)這些“地下”的民間傳聞后,我就不得不重新打量這個陳東明了,這個性格有些“漂浮”的家伙,他到底還是不是我同父同母的親哥哥呢……

        五、當(dāng)兵的哥哥回來了

        我的哥哥,陳東明,部隊(duì)吃了五年的“悶甑子”飯之后,回來了。

        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曾經(jīng)的女人——關(guān)小米??伤睦镉种?,就在他走后沒多久,關(guān)小米就被楊阿里給“收”了。窩著火的陳東明晝出夜伏,“偵察兵”一般日夜“潛伏”在鎮(zhèn)政府的門口,看情形,是想與聯(lián)防隊(duì)的楊阿里,做再次的交鋒??烧f來也怪,那段時間,聯(lián)防隊(duì)的楊阿里就跟事先得到了情報似的,一連幾天都不沒影。

        我媽讓我去找陳東明的時候,陳東明正張羅著他以前的那幫兄弟,在熊胖兒餐館忘我的發(fā)飆,“德性,老子一定要拿下他楊阿里,老子一定要他在鎮(zhèn)政府的門前,當(dāng)眾出丑。”我左顧右顧,為此還編了生平的第一個謊言,想騙他回去??申悥|明不但不聽,還沖我不耐煩的吼了聲“滾犢子”。我當(dāng)然不懂什么是“滾犢子”,但好歹還能聽懂一“滾”字不是,只好怏怏地站在一邊,看他陳東明的臉是怎樣在酒精的作用下,由青一道變成紅一道的。最后,還是陳東明一曾經(jīng)的哥們兒,隔著門檻給遞了個話進(jìn)來:說楊阿里跟著所長辦差去了,要一月左右方能回來。陳東明于是就比劃了個首長樣的姿勢,“媽的,慫了,一聽這話這癟犢子就慫了……來來來,喝喝喝……俺就不信俺一個東北野戰(zhàn)部隊(duì)出身的,會怕他一個小小的派出所?老子照樣削他你們信不?”

        二十多天后,楊阿里不請自到,專程就來“拜訪”陳東明了。雙方在老玖家院子,遭遇。楊阿里前呼后擁,身邊還跟著好些個“隨從”,陳東明則孤家寡人,零零落落就只他一個。就我,也還是放學(xué)碰巧路過的。說實(shí)話,我這人對打架斗狠,本無興趣??蛇€是忍不住好奇,軍人嘛,什么概念?不就想看看陳東明,看看這個曾經(jīng)野戰(zhàn)部隊(duì)出身的人,他是怎么一展雄風(fēng)一雪前恥的?可那天一看那仗勢,橫豎覺得陳東明都有些慫。

        楊阿里說,陳東明,聽說你到處找我,說想削我,是與不是?陳東明沉默了會,看樣子像在深思熟慮,好半天才不利落的說,哎,就想討個說法哎,你楊阿里也特不仗義,干嘛趁我不在,愣把關(guān)小米給“收”了?我一聽,鼻子都?xì)馔崃?,乖乖我的個親娘,這像一個“晝出夜伏”的人嘴里講出來的話嗎?心里這個恨呀,就甭說了。心想,這陳東明,壓根兒就他媽一塊爛泥,說白了,就是咱光榮的野戰(zhàn)部隊(duì),也是很難把他糊(扶)上去的。要我,“蹭”一下就上去,不錯,大爺就想削你,怎么的?大爺今兒個還不怕你人多,一起上吧,看爺是如何把你們這些癟犢子,一個個全撂趴下的。

        這事兒,興許會失敗,可雖敗猶榮嘛不是。再說,他楊阿里今天前來,本身就犯怵,要不,咋還帶那么多“爪牙”來呢?

        聽陳東明這么一說,楊阿里會心就對“爪牙”們一笑,“陳東明,你什么東西,也敢跟我爭關(guān)小米,有我?guī)?,還是比我有能耐,你配嗎你?別以為自己當(dāng)了幾年兵我就怕你,說吧,單練還是群毆,地點(diǎn),你定?!?/p>

        陳東明還是沒有吭聲……

        這時,毛戛戛握著兩個鐵彈,“咣、咣”就從槐樹那邊走來,“東明,什么事,干就干嘛,誰怕誰?”

        楊阿里鄙夷的看了眼毛戛戛,“毛戛戛,大家挨一起的哈,別以為我下不了手。那次抓賭,要不是老子從申所面前給你美言,你他媽早扛起桌子去所里了。”

        “這么說,我還得感謝你了不是?”毛戛戛面無表情,可手中鐵彈,卻照準(zhǔn)楊阿里頭上就死命扔去。楊阿里頭一歪,正好扔在背后的木電桿上?!皨尩模峭碜防献拥氖悄惆?,害得老子腳卡在楊傳貴家磚窯,到現(xiàn)在都還疼,你他媽還好意思?”言訖,一記鐵彈又要飛將過去。楊阿里慌得只顧護(hù)著自個兒的頭,其余爪牙,則一窩蜂馬上消失??粗@魂不定的楊阿里,毛戛戛心領(lǐng)神會,說在這兒呢,軟蛋,還他媽聯(lián)防,你怕聯(lián)老子的球,這要真把你砸死,老子說不定,還得挨上幾年的班房呢……

        楊阿里直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制服,說,毛戛戛,你小子不地道,剛才要不是我閃得快,恐怕現(xiàn)在就不是站著跟你說話了,我跟你小子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嗎?說罷,作勢要走。陳東明一聽,雄起膽子馬上就追了上去,“姥姥,老子今天就要與你決一死戰(zhàn)?!睏畎⒗锴遗芮伊R,“陳東明,老子今天就先放你一馬,你給老子當(dāng)心著點(diǎn)。”

        事后,從父母那兒得知:這陳東明自到了部隊(duì),一直扮演的是部隊(duì)的飼養(yǎng)員。也就是說,陳東明,我的哥,這家伙在東北,整整喂了五年的豬。

        難怪,我的個乖乖!

        六、我家的那些事兒

        在我媽心里,她一直有個解不開的結(jié)。一次,在送我返校的時候,她拉著我的手,竟泣不成聲的說,西明,你哥呢,我就不指望了,你呢千萬要給我好好的讀,媽這一口氣,就全都指望你啦。我說媽,你能有啥氣,我爹對你,好著呢。其實(shí),也不知道我爹對我媽到底好不好,畢竟一個才上中學(xué)的人,能知道啥好與不好呢?不過,在我當(dāng)時看來,一個男人,能全心全意去伺候一個女人,并把所有工資,全都一分不剩的主動上交,我覺得這樣的女人,就該是個幸福的女人了?,F(xiàn)在想來,我那時的幸福點(diǎn),真的好低。聽我這么一說,我媽當(dāng)時就長嘆一聲,說西明,你不懂,如果一個人得不到她最心愛的東西,那你就是給她整個世界,又有什么意思?那時,我老聽不懂我媽說的那些話。也難怪,誰讓她是我們坡鎮(zhèn)少見的才女呢?要不是趕上特定歷史時期,說不定,她比現(xiàn)在還過得榮耀呢。

        那段時間,我的家里,也很不順。先是我爹所在的食品公司,倒臺了;接著是我外公——這個在我們坡鎮(zhèn)曾左右逢源的大人物,仿佛一夜之間,就從人大主席的位置退居了二線。偌大一個受人敬仰的家庭,不可思議的竟出現(xiàn)了一種“樹倒猢猻散”的架勢。那時,陳東明也是整天東游西逛,加之昔日跟班又與之分道揚(yáng)鑣,沒落日甚;倒是毛老四家毛戛戛,因?yàn)橹霸苓^陳東明很多的恩典,故便一直念著他的好。二人經(jīng)常蕭條的拉著一雙泛白的解放牌膠鞋,終日游蕩在我們坡鎮(zhèn)的大街上,情形賽似坡鎮(zhèn)民間版的孤魂野鬼……

        這樣的情形,一直綿延到1985年。

        那天,過不慣家中苦日子的陳東明,終于向我媽開口了,不過,仍然是像下命令似的,“媽,明天你必須給我搞點(diǎn)車費(fèi),我要上昆明去了。”那是他自東北回來,第一次叫媽并同她有禮有節(jié)的一句話。我媽似乎有些受寵若驚,不過,接下來,她又犯了替他張羅的毛病,“好端端的上昆明干嘛,東明,在部隊(duì)你不是飼養(yǎng)員嗎?我和你外公已商量好,等再過段時間,我們就去信用社給你貸點(diǎn)款,咱家也辦個養(yǎng)殖業(yè)試試……”“喂豬喂豬,我在部隊(duì)喂了五年的豬還沒喂夠嗎,喂不起……”“嘩”,一個土碗又摔碎在地。我媽一邊噙著眼淚,一邊又悄悄出去了,估計,是找我爹搬救兵去。

        黃昏的時候,我爹回來了。因?yàn)樗诘氖称饭究辶伺_,所以他便重操舊業(yè),重新回到之前的關(guān)家凹子,挖煤去了。我爹這人,素來樂觀。一次,當(dāng)我們坡鎮(zhèn)人談及他所在的食品公司垮臺的事,我和我媽都以為他會受不了,哪知他一聽,“球,好大點(diǎn)事情,想我陳書欣原本就是個挖煤的,能吃上公家十四、五年的輕巧飯,也算我陳家的祖墳冒回青煙了。”閑時,他常安慰我說,西明,這人吃三節(jié)草,三窮三富不到老;西明呀,沒有咽不下的苦,也沒過不去的坎,一個人,最重要的,是要學(xué)會忍耐。我說,爸,干嘛不把這些話告訴陳東明呢,你看他一天到晚總毛毛糙糙,仿佛全世界都對不起他的樣子。我爹說,他呀,天性使然,你哥東明,他是被你媽……慣壞了。

        見我爹回來,我媽便吩咐我給他打洗澡水去。陳東明呢,在一邊陰沉著個臉,看樣子,比我爹還爹。我抬水進(jìn)屋的時候,不小心濺了點(diǎn)在他身上,這小子,抬腿就給了我一腳,我一個趔趄,一大盆水就當(dāng)場摜翻在地。我火了,抓起地上的木盆,馬上就飛了過去,他將身一閃,沒砸著,盆子散成了好幾塊。我沖過去,大聲說,“陳東明,我受夠你了,白天你摔瓢摔碗,這家誰借你的米還你的谷子?”但我哪是他的對手,陳東明,我的哥,他大我,整整五歲。我很快就被他摁倒在地。見外面打了起來,我爹穿著個褲衩就出來了。他拉了把陳東明,沒拉開,還被他粗魯?shù)乃α讼?。我媽急的一下就跪在陳東明面前,“東明,他是你弟弟,他小你那么多,你讓著他一點(diǎn)不行嗎……”看,這就是我媽,明明是陳東明的錯,卻非把我說成一幅無理取鬧的樣子。但這一切,陳東明他根本就不領(lǐng)情,還沖著她大聲的吼,“是了,在這家里我始終是個外人,陳西明,這小狗日的才是……才是你們種?!蔽业R上抽了他一大耳光,“混蛋,誰說你是外人,誰說你不是我們的種!”陳東明紅著個眼,樣子就跟瘋了似的,“還用我來說嗎,現(xiàn)在誰不知道,我是這女人和王天一的種!”

        我媽氣得一口氣緩不過來,一下就暈了過去,陳東明卻不管這些,繞過她身體,徑直就走了……

        七、坡鎮(zhèn)的那些事兒

        我媽與范銀花的第一次“交鋒”,始于1976年春天的一個下午。

        那時,我媽也還是公社的領(lǐng)讀員。領(lǐng)讀員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教讀,其性質(zhì),相當(dāng)于今天的教員。那,為什么要在社員中間設(shè)個教員呢?原因是我們坡鎮(zhèn)人,多半都是些“睜眼瞎”,能識文斷字的,即便找來下種,恐也找不出幾個來了。我媽是我們坡鎮(zhèn)為數(shù)不多的高中生,加之外公又在政府做著事,所以這領(lǐng)讀的活,這些年便理所當(dāng)然的落在了她身上。話說,這領(lǐng)讀,是件特讓人眼紅的活,每天可以不出工,只需在社員出工、放工時教上半小時的偉人語錄,就可拿到同社員一樣的“工分”了。

        那么,“工分”又有什么用處呢?這“工分”的用處,可大了去了。小而言之,它是一個家庭勤勞與否的一個量化標(biāo)準(zhǔn);大而言之,它直接關(guān)系到一個家庭的吃飯和用度。那時的情況,一般是這樣:生產(chǎn)隊(duì)收獲了糧食,先從里面提出一部分來作為國家的公糧;然后再留足第二年的種子;最后才按每個人“工分”的多少,進(jìn)行分配。正因?yàn)槿绱耍阅菚r每家每戶,基本都有一本用于勞動登分的冊子,叫“公分冊”。長大后,我所見過的“公分冊”,應(yīng)該是這樣:黃色,牛皮紙,制作也比較粗糙;封頂印著“政治工作是一切經(jīng)濟(jì)工作的生命線”這一偉人論斷;接下來分別是“XX年度”、“第X號”和“姓名”這樣的字樣。

        那時我還小,尚不足四歲;陳東明呢,前面已經(jīng)說過,他大我,整整五歲。因此他跟我,基本不屬同一類人。當(dāng)然,我媽也從不指望他來照管我。我還記得,那天我媽帶著我到公社敞壩的時候,大伙兒隨身的“紅寶書”都還沒拿出,支書帶著范銀花一前一后的就來了。我媽不屑的打量了眼前這女人一眼,字正腔圓的就開始了一段頗為精彩的開場白:“社員朋友們,請跟我讀,偉大領(lǐng)袖教導(dǎo)我們——美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你不打,他就不怕……”

        多年以后,當(dāng)我靜靜地坐在公社的敞壩前,想起我媽這“教員”生涯的最后一句話,她竟是那么真實(shí)、清晰,甚至充滿著嘲諷??捎钟姓l知道,這其實(shí)是我媽向范銀花發(fā)出的一個頗具挑戰(zhàn)性的信號。遺憾的是,這信號發(fā)出沒多久,它就生生被支書用最委婉的方式給“屏蔽”了。支書說,“小霞同志,從現(xiàn)在起,你不用再領(lǐng)讀了,這領(lǐng)讀的活,就交給范銀花來吧?!薄盀槭裁础??”我媽說,“她范銀花來領(lǐng)讀那我去做什么?”支書笑得像充滿無上的關(guān)懷似的,“小霞同志,別急嘛,鑒于你目前的情況,把個孩子拖起,書欣呢又在食品公司,這領(lǐng)讀工作又那么勞心勞力,所以……”他振了振嗓子,“經(jīng)黨支部研究決定,從今天起,給你換份比較輕松的工作——去一小組登分。有什么意見,請保留;同時,我們也會把這決定,上報給鎮(zhèn)黨委……”他特別的強(qiáng)調(diào)了“鎮(zhèn)黨委”仨字,言外之意等于在告訴我媽,這決定就是到了你老子那兒,我也是不怕的。

        我媽那么冰雪聰明的人,豈不知這里邊存在著一定的貓膩?風(fēng)聞最近范銀花和支書正“走得緊”,思忖再這么僵持下去,結(jié)果只能讓自己討更多的沒趣。于是順勢一推,說,“好,我謹(jǐn)尊重黨總支的決定,但如果鎮(zhèn)黨委什么時候還需要我這個領(lǐng)讀員,我還是可以隨時服從鎮(zhèn)黨委安排的?!彼室獍焰?zhèn)黨委愣說成了黨總支,目的是想給支書再次提個醒。見支書仍沒收回成命的意向,便皮笑肉不笑的對范銀花說,“范銀花同志,請接‘紅寶書’?!狈躲y花將飽滿的胸脯微微向上一揚(yáng),昂然的道,“不必了,社員朋友們,請翻到第53頁——請跟我讀,偉大領(lǐng)袖教導(dǎo)我們——現(xiàn)在世界上的形勢,不是東風(fēng)壓倒西風(fēng),就是西風(fēng)壓倒東風(fēng)……”

        社員朋友們馬上佩服得五體投地,一個識得一點(diǎn)文化的人還趁機(jī)翻到了第53頁,“咦,神了,這婆娘,還真一字不假……”人群里頓時傳來了此起彼伏的贊嘆聲,我媽覺得她和范銀花的這一輪較量,已宣告自己的失敗,帶著我悻悻的就離開了。

        八、陳東明終于男人了一回

        楊阿里是陳東明的死對頭,這是坡鎮(zhèn)人都很明了的事情。郁悶的是,為什么楊阿里每次見到我,都總會那么客客氣氣?按說,以我們兩家那關(guān)系,他楊阿里見我能不給我甩臉子,就算夠客氣的了,干嘛還對我這么恭恭敬敬的?莫非,這小子有未卜先知之能?這可駭人聽聞了。要知道,那時我才是一個高三學(xué)生,根本看不出今后會有啥出息;再說,就那次,就在他楊阿里快要下車之際,我還仗著身邊有幾個鐵桿兄弟,就指著他腦門挑釁道,“楊阿里,老子早晚要收拾你……”那時,跟著他一起的,還有另一個人,估計,也是他們聯(lián)防的,想沖我動手,但被楊阿里制止了。楊阿里說,“算了,小敏,我和他之間,有點(diǎn)小誤會?!毙∶舯銘蛑o的對楊阿里說,“什么,誤會?我看你小子,該不會又搶了人家女朋友了吧?”楊阿里說,“開什么玩笑,我和他相差那么多,咋可能……”

        瞧,在周圍人心中,他楊阿里就那么個人。不僅仗著他媽賣X來的那點(diǎn)關(guān)系進(jìn)了鎮(zhèn)的聯(lián)防隊(duì),還仗著自己是聯(lián)防隊(duì)員這皮,到處尋花問柳,“禍害”周圍未婚婦女。這不,聽說最近要結(jié)婚了,也好,早結(jié),好早讓周圍婦女獲得解放。而我爹一聽說楊阿里就要結(jié)婚了,還聽說這婚配之人不是之前的關(guān)小米,激動得就整宿整宿睡不著覺。我媽勸他不要瞎激動,說陳東明現(xiàn)在是啥想法都不知道呢。他不聽,馬上一廂情愿的就給遠(yuǎn)在昆明的陳東明寫了封信,信的內(nèi)容,據(jù)他后來的復(fù)述是這樣的,“東明,聽聞楊阿里就要結(jié)婚了,對象好像不是那個什么關(guān)小米,我看你那事兒,能成……”我記得我聽了此事后,橫豎總覺得滑稽。無奈,一切均已無可挽回。一星期后,陳東明回信了,事兒,還真像我媽所預(yù)測的那樣,只是其火力覆蓋的范圍,還殃及到置身事外的我媽。只見陳東明信上是這么寫的,“老者,你也太小看我陳東明了,告訴你,我陳東明到目前為止,還不習(xí)慣別人用過的殘湯剩水……”有著“殘湯剩水”之嫌的我媽一看,氣得差點(diǎn)又背過氣去,都說自己是造孽,要當(dāng)初一狠心做掉這死沒良心的,何至于讓他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氣自己?

        不過,陳東明最終還是回來了,只是時間是在楊阿里婚后的三個月左右。那天,我們坡鎮(zhèn)的人便真真兒的看到,陳東明帶著一個滿頭金黃的“卷發(fā)女”回來了。這世間之事,原本就那么微妙。陳東明時尚的挽著“卷發(fā)女”剛一下車,碰巧就遇到了他那曾經(jīng)的戀人關(guān)小米——準(zhǔn)確地說是很無奈很憔悴的關(guān)小米。陳東明一定是想在關(guān)小米面前,擺出他那不可一世的樣子,誰知這關(guān)小米一見,不但不予艷羨,反而還“呸”了一聲,“媽的,昨晚做夢還真準(zhǔn),今兒還真碰上‘卷毛狗’了……”有幾個好事的小青年,也趁機(jī)在一旁添油加醋,說“是呀是呀,在老子們面前裝什么外國人……”“卷發(fā)女”一聽,像跟陳東明事先就有過什么“密謀”似的,馬上就沖過去,對著關(guān)小米就是一頓好打。關(guān)小米這期間,估計也是有氣兒正愁沒地方撒,所以這發(fā)揮嘛也還算基本正常。于是,兩人便你一耳光我一耳光,把我們坡鎮(zhèn)的空氣扇得是異常的火爆。

        楊阿里們趕來的時候,兩個女人還在地上激情的翻滾,呈膠著狀態(tài)。見曾跟自己有過無數(shù)一腿的關(guān)小米,正跟一陌生女人“膠著”在一起,楊阿里就故意擺出個拉架的姿勢,拽開并抱住了漸占上風(fēng)的“卷發(fā)女”,實(shí)則給關(guān)小米以更多的機(jī)會。然后就見我們的關(guān)小米,正左一腳右一腳、左一腳右一腳的踢在了那個“卷發(fā)女”的身上,尤其那最后的一腳,正好踢中了“卷發(fā)女”的下身,“卷發(fā)女”頓時疼的哇哇亂叫,陳東門(明)……你他媽的還是不是……是不是男人,你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看著他們把你的女人打死!

        這陳東明也不知從哪兒借來的勇氣,按以往,他可不是這樣兒的。只見他很快沖了過去,抬腿就是一腳,踢開了正猛攻“卷發(fā)女”下盤的關(guān)小米,然后又一轉(zhuǎn)身,一拳又擊在了楊阿里的臉上,腫著腮幫子的楊阿里此時哪還有什么心思去抱什么“卷發(fā)女”,手一松,跟著就倒向了陳東明;其他聯(lián)防一看,瞬間也蜂擁而至……

        陳東明毫無怯色,左躲右閃,且從腰間抽出了小刀,朝著迎面而來的楊阿里,徑直就刺去……

        九、楊阿里,老子今天要?dú)⒘四?/h2>

        沒人知道陳東明會變成這樣子……

        那段時間,我剛高考完畢,正在家里等通知。等我趕到事發(fā)現(xiàn)場的時候,楊阿里早也癱倒在地;胸前的制服,已被自己殷紅的血液染紅;其他聯(lián)防成員,此刻正抱著已殺紅眼了的陳東明,只聽他在不停的叫喊:“楊阿里,老子今天要?dú)⒘四恪?/p>

        可此刻,哪還有他陳東明逞兇的機(jī)會。俗話說三拳難敵四手,好漢還架不住人多不是??陕?lián)防隊(duì)中就偏偏有這么一人,不他媽仗義,趁著陳東明被兩個聯(lián)防抱著之際,對著陳東明胸口,狠狠就是一擊。我見陳東明的臉馬上抽搐了下,手中的刀也跟著掉在了地上。正當(dāng)那人還要對陳東明動手的時候,我大喊一聲,“住手……”

        “敵人還不殺戰(zhàn)俘呢,你們怎能對一個已喪失抵抗能力的人行兇!”

        “他是戰(zhàn)俘嗎?”那人回過頭,乜斜了我一眼,“請你看清楚,這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歹徒,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傷我們聯(lián)防的人……”

        這時,我看清了,媽的,這不上次在車上,想和我動手的那個小敏嗎?也許是救哥心切;也許,是血管正流著二分之一的血液也說不定,當(dāng)下,我也無所畏懼,說,“不管歹徒也好兇手也好,總之,他現(xiàn)在已喪失了抵抗能力,你們這么做,是違法的。”那人馬上給了我一記漂亮的耳光,“違法?老子就是法我違什么法,你給我滾開?!?/p>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空氣也越來越凝重,楊阿里死狗一樣,只時不時在地上蠕動著身子,表示自己還喘氣。我看了一眼陳東明,這家伙,他終于沒向我喊出那句操蛋的“滾犢子”。那一刻,我見他臉上,正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復(fù)雜情緒,那是一種血濃于水的依賴和信任。我心下一熱,馬上就拉開了架勢。這時,申所帶著幾個“正版”民警就趕了過來,“媽的,你們這幫狗雜碎,該是皮子又癢了,”然后手一揮,“統(tǒng)統(tǒng)給老子帶到派出所去?!?/p>

        其余則七手八腳,把楊阿里送進(jìn)了衛(wèi)生院。

        楊阿里最終還是沒死成……

        這小子,別看平時多神氣,可要真到了真刀真槍的時候,用陳東明的話來說,就慫了。說實(shí)話,那天,那刀不過才傷及他腹部0.7公分,離核心位置,還早著呢。而我們之所以會看到那么多血,全是刀鋒劃破肌膚所致。不過即便這樣,這事情的嚴(yán)重,也還是足以讓他陳東明好好的喝上一壺的。當(dāng)晚,派出所在問清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后,并作了相關(guān)筆錄,連夜就把陳東明送到縣的看守所去了;我呢,因?yàn)樯晁募皶r出現(xiàn),所以這架嘛也算沒打成,在派出所呆了一晚,第二天就被“遣送”回來了。

        我爹知道陳東明被送到看守所后,第二天馬不停蹄的就跑到了縣城。憑著多年縣城建立的人脈關(guān)系,老小子硬是上躥下跳,打通了法院的各個關(guān)節(jié)。因?yàn)闆]出人命,所以法院也就允諾雙方私下去協(xié)商解決。我爹拍著胸脯說沒事沒事,年輕人嘛小打小鬧沒什么大不了的,并愿承擔(dān)一切醫(yī)療費(fèi)用。二十多天后,正當(dāng)一家人高高興興、等著陳東明從看守所回來之際,昆明上邊,卻向坡鎮(zhèn)的派出所通報了一則消息,說陳東明目前正涉嫌參與一宗數(shù)額較大的盜竊案,望基層派出所,能協(xié)助將其抓捕。消息傳到縣城,法院辦事人員也就抱歉的向我父親攤了攤手,表示這事他已無能為力,并還雪上加霜的告訴我父親,如果數(shù)額較大,那數(shù)罪并罰,陳東明最少得呆四五年的監(jiān)獄。

        之后,跟著陳東明一起被帶走的“卷毛女”,也來我家了,她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本地口音,說話明顯像舌頭在打結(jié)。我爹問她陳東明在昆明的一些近況,她說不曉得嘞,“我們也是在工地認(rèn)識的嘞……”我爹便不耐煩的打斷了她的話說,陳東明不是在“一窩羊”保安干得好好的嗎,咋就又跑到工地那邊去了?“卷發(fā)女”說我也不曉得嘞,我和他認(rèn)識還不到半年嘞,老板在工程快要完工之際,就卷款逃跑了嘞……說實(shí)話嘞,陳東明真很男人嘞,他說他即便討口要飯,也要養(yǎng)活我的嘞……我爹忿忿的說,“是的嘞,陳東明是很男人的嘞,不過等段時間判決下來,你和他一起去,他在牢里養(yǎng)活你的嘞?!?/p>

        十、“荷香”旅社

        那個饒舌的女人,她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本地口音,于日落時分走出了我的家門。我媽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生不忍,對我爹說,“書欣,留下來吧,哪怕……就一晚?!蔽业f,留什么留,半年不到就“拉”(困)在了一起,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是我見過的我爹發(fā)得最大的一次脾氣。我媽這時倒也知趣。老實(shí)說自打這陳東明下地,就沒讓他省過一次心,所以這次,她就忍下了她那偏執(zhí)的“大小姐”脾氣,沖我嘴巴一努,示意我送她一程。

        那時我們坡鎮(zhèn),還幸存著本鎮(zhèn)唯一的一家旅社。旅社的對面,是一個大約兩百見方的天然池塘。每年的夏秋之際,常有一些荷花的香氣,頑固的穿過楊阿里家的那條巷子,“有特殊想法的人”想招呼客人,就說去“荷香”吧,那兒安逸。其實(shí)也無所謂什么安不安逸,主要是因?yàn)椤昂上恪蹦莾?,常年居住著一個妖艷的女人。那個女人,就是楊阿里的母親。多年前,這個不一般的女人,她憑著自己“與生俱來”的條件,搶走了我母親“領(lǐng)讀員”的活計。索性這事兒沒干多久,上面就下了通知:從今以后,大家可以不背“偉人語錄”了。為此,我媽竟生出了好多的感慨,說還真是蒼天有眼,這范銀花,終歸還是沒蹦跶上幾天??山酉聛?,楊阿里的母親,也不知使用了什么招式,從支書手中,硬生生就拿過了集體的馬棚子,并把這個臨時“圈馬”的馬棚子,改成了圈那些男人的小旅社。其實(shí)也不在乎啥旅不旅社,主要是想正大光明的找個說話的伴。

        不過話還得說回來,那天要不是因?yàn)槟桥?,要不是天色已晚,我才不會冒這個天下之大不韙。一路上我是左想右想,該把她送到哪兒才合適。親戚家吧,不行,不太容易說明問題,再者,也遠(yuǎn);寒暄兩句就走吧,不厚道,也不是一個即將上大學(xué)的人能干的事。最后一狠心,得,就賭一把,我就賭楊阿里母親自初、高中以來就沒見過我。想到這,我沖那女人就喊了聲,“哎,等一下……”

        她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哎?哎什么哎……我知道你是小西門(明)嘞,你應(yīng)該叫我嫂子才對的嘞……”她說話的口音,委實(shí)難懂,我也不知道她干嗎老管我叫什么“小西門”,因?yàn)槟菚r,我還真不知道昆明有個地方叫小西門的。我說,你說什么,我聽不懂?并附帶一個夸張的手勢。她笑了,露出一口潔白且好看的牙齒,“我可以說普通話的……”她說,“因?yàn)閾?dān)心家里人說我裝樣,所以就改說本地話了?!?/p>

        “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

        “現(xiàn)在天也黑了,車也沒了,只能邊走邊瞧嘞?!彪m然說的是普通話,但還是明顯帶著一定的外地口音。我說我送你去旅社吧,她有些喜出望外,問這鎮(zhèn)上旅社在哪?我說就前邊吧,看到?jīng)],穿過前邊那條巷子,就該到了。她說你也不是很熟是嗎?我說不是,我們下街的人,很少跑到上街來串門。

        “但可得先說好,到了之后,你不能講話,一切都必須聽我的?!?/p>

        “為什么嘞?”

        “想住旅社就別問那么多為什么?”“我說,“如果有機(jī)會,我自會跟你解釋……”

        ……楊阿里母親果然認(rèn)不出我,見我倆一到就熱情的張羅我們看房間。而且,上樓時候,還不忘給我們介紹,“夫妻間,很劃算的……你瞧,這墊單,這被面,全是今兒才換上的?!蔽夷橊R上一紅,說沒事,出門在外,哪有那么多講究。只是一會兒,我還得出去一趟,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楊阿里母親說沒事沒事,你哪時候回我哪時候給你開門。哎喲你們這兩夫妻,哎喲你看你們多恩愛,我家阿里要見你們這樣,一定羨慕的要死。那女人一聽,馬上就“啊”了一聲,我慌忙掩飾道,“啊”什么“啊”,老人家嘛話多本就很正常,你就別不好意思了。然后,用眼神不停地向她示意,她馬上反應(yīng)過來,且明白我為什么不讓她開口講話的原因了。

        楊阿里母親出去的時候,我給她當(dāng)晚住宿的費(fèi)用。她推辭說不慌不慌,明天再給也不遲。我說明天我們早車,到時就不驚動你老人家了。她笑說也是。出去時還沒忘給我們把門關(guān)上。

        楊阿里母親才一走,那女人就尖聲的道,“小西門(明),敢情你這是把我往虎口里送?”我說那咋辦,總不能讓你露宿街頭是不,要這樣,以后我咋向陳東明交代呢?

        為盡可能的把事情做得真實(shí),我和她在小旅社呆了差不多一個小時。之后,想著還得回去向父母復(fù)命,我對她說,“就這樣吧,你安心休息,我還得想怎么回去圓這個謊?!?/p>

        那是這輩子我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自此之后,我們再也沒見過面。

        十一、別扯了,我是你兄弟……

        自打陳東明出事后,我爹性情也跟著大變,成天濫酒,偶爾,還發(fā)點(diǎn)酒瘋。這不奇怪,為了這個陳東明,我爹我媽過了差不多五年名存實(shí)亡的夫妻生活。五年之后,直到陳東明親爹與別人真正牽手,我媽這才狠下心,決定跟我爹老老實(shí)實(shí)的過日子,這就是為什么他陳東明會大我五歲的原因了。

        七月半那天,也就是我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后的第三天,我和我爹在門外燒那些給先人的紙錢,我爹拍著我的肩膀、紅著眼就對我說,西明,知道為啥我管你哥叫東明,管你狗X的叫西明了不?我不耐煩的說不知道。因?yàn)椋覍λ诶锍鰜淼哪恰肮稾的”仨字過敏。我媽則發(fā)覺他接下來可能會發(fā)酒瘋,就故意把我支開,說,西明,去收拾下東西;明天,還早車呢。我爹馬上就一通粗話,“媽的,咋啦,我跟我親生兒子說說話咋啦?東邊不亮西邊亮,東邊不明西邊明,‘嗝’……”他打了個長長的酒嗝,“馬上……馬上就他媽一處都不明了……”

        我媽一言不發(fā)。最近,她總是這樣,尤其在我爹喝了點(diǎn)酒之后,她就更加的小心翼翼。不過,看得出她正很糾結(jié)。我見她像下了很大決心,最后才艱澀的開口,說“是了,誰說不是你親生的了?我知道我是對不起你……但我求你……求你在西明走后,不要再喝那么多的酒,好嗎?”

        我爹那么一個“偉岸”的人,聽了這話,馬上竟泣不成聲,當(dāng)著我陳西明的面肉肉的就叫了聲“小霞……”而以往,必須是申小霞長申小霞短的。我一聽,頓覺全身肌肉當(dāng)場就“激靈”了下,感覺老大的不自在,不過,老實(shí)說還可以。于是就對我媽說,媽,那,我去收拾東西了。走到門口的時候,我聽見我媽正對他說,你呀,當(dāng)著孩子的面……

        天亮的時候,我坐上了離開我們坡鎮(zhèn)的第一班車。必須說,這不是我的第一次離家,可我的心情竟會那般的沉重。六年來,從初中到高中,每一次,每一次我都走得是那樣的淡定與義無反顧,可這一次,這一次我是真的……有些不舍了。車過衛(wèi)生院的時候,我還在不停的回頭,我還想再看看那兩張熟悉的臉,那矜持的表情和那送別時無聲的眼神……那一刻,我甚至傷感的想起了“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的古句。是的,閃在我眼前的,除了那些熟悉的山川、河流和土地,還有那些曾經(jīng)深刻的、美好的事物,它們都將與我……與我再次的告別。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到,別了,家鄉(xiāng);別了,親人;別了,我曾經(jīng)愛過和恨過的,所有的一切……

        陳流 禮贊·大地 之1 油畫 150×110CM

        ……車到縣城時,我順道去看了趟還沒下判決的陳東明。這是走之前,兩老特意交代的。

        他很無助……

        短短一個月的監(jiān)獄生活,讓一向健談的他變得如此緘默。我見他那剃光的頭上,竟還殘留著一些尚未褪去的淤青。估計,是號子里那些獄霸干的。這本正常,各行嘛畢竟有各行的規(guī)矩,監(jiān)獄,自然也不例外。為了不加重他的思想負(fù)擔(dān),我故意裝得很有些輕松,說還好吧里面?他說能好嗎,要不,換你來試試?我說,這,就答應(yīng)不了你了,今天是路過,特地來看你。他甕聲甕氣的,我有什么好看的?還不是一個窟窿兩個眼?說吧,考哪了?我說,云大,打算讀政法系。他說,好,就知道你小犢子準(zhǔn)會有出息。哎,問你個事,那晚,你怎么敢把你嫂子帶到楊阿里家里?我說你以為我想啊,我也是走投無路了唄;再說,他楊阿里不是還躺醫(yī)院里嗎,我就賭他老娘這些年來從沒見過我。

        “咦,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事的?”

        “她已經(jīng)來看過我了……”

        “媽的,老子這一生,咋總愛遇上一些只配錯過的女人?”

        那是那天,他說的話中特有水平的一句?!斑@號子,還真他媽不是人呆的?!彼脑掗_始像往常一樣多了起來,可我卻分明看見,看管的臉漸漸有了些異樣。一定是探望的時間快到了。我趕緊剎住了他的話說,“得,這還剛開始呢,還哪跟哪?再說,到哪個山頭就得唱哪首歌,這要犯了事,就得接受政府的管教不是?”他說,“當(dāng)然,這段時間我也想很清楚了,我這是——沖動的懲罰……好吧,我也不跟你扯那么多卵蛋子了,反正書也沒你讀的多,不過,說什么也得感謝你,感謝你這段時間為我所做的一切……”我再次打斷他的話,“現(xiàn)在還說這些干什么,別扯了,我是你兄弟?!?/p>

        聽我這么一說,他竟緊緊的抓住我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對,西明,我們是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的、親親的兄弟……”

        我說那就啥也甭說了,“哥,我都叫你親哥了還不行么?”

        十二、鎮(zhèn)西頭的小分隊(duì)

        時間不斷的在向前推近……

        公元1986年的一個秋天,當(dāng)楊阿里們小分隊(duì)摸黑進(jìn)入鎮(zhèn)西頭的時候,羅老二家的幾個妹伢,正蹲在地上刨著幾個剛煮好的山芋……

        老大今年十歲,要懂事些,抱著還不滿兩歲的妹妹,小大人似的就教訓(xùn)起了老三,“三妹兒,你給爸媽們留著點(diǎn)哈……”三妹兒卻“咕?!币宦?,吞下了手中的最后一個山芋;二妹惱極,抬手就給了旁邊的三妹兒一個嘴巴,“短命兒,一會兒不曉得爸媽們回來吃啥子?”四妹子卻木木的站在一邊,對著她三姐專心的咽口水,見三妹兒眼睛睜得大大的,老半天也一動不動,就趕緊著急的喊,“老大兒,三妹兒好像被卡住了……”

        老大抱著五妹從床上就走了下來,看也不看,抬腿便是一腳,“小母狗,哽死算了?!比脙阂粋€踉蹌,摜倒在地,口里的山芋,恰好也被這力道適時的摜了出來?!巴邸钡囊宦?,哭著就跑了出去。

        楊阿里們的小分隊(duì),也就是這個時候趕巧進(jìn)來的。領(lǐng)頭那人,“皇軍”樣的從包里拿出了幾顆糖,“小妹妹,給我說你爸媽在哪,這些糖就是你的了?!绷_老二家二妹隔著火塘就嚷了聲,“昂,三妹兒你說昂,說了看爸爸不打死你?!比脙罕銚u了搖頭,一個勁只顧咬自家的唇?!盎受姟币娙脙簺]意思開口,便把目標(biāo)又鎖向了旁邊的四妹子。四妹子人倒爽快,說話跟抖豆子,“我不跟你說的,我不跟你說的,我爸媽根本沒在樓上的柜子里?!薄盎受姟币宦?,心領(lǐng)神會,向其余三人一揮手,“媽的,上去,把狗x的拿下。”幾個家伙簌簌簌就爬上了羅老二家炕樓,“羅老二、歐世會,出來……媽的,你家姑娘都說你們躲在柜子里了,快點(diǎn)出來,聽見沒有……”半晌不見動靜。其中一人最先沉不住氣,柜蓋兒一掀,電筒紛紛往里射,“咦,小敏,怕有個啥子哦,哈哈,你上當(dāng)了……”

        那個狀似“皇軍”的人,正是我們坡鎮(zhèn)新崛起的“計劃生育”骨干——小敏。此刻,他也正納悶,媽的,這撒鷹的人,還反被鷹啄了?正當(dāng)氣惱,樓下陽溝那兒,卻分明有了些異樣的動靜,然后就聽羅老二家老大兒在樓下喊,“爸、媽,你們快跑,小分隊(duì)的來抓你們了……”小敏這幫人一聽,馬上“噔、噔、噔”又從炕樓上下來,后門一開,電筒光齊刷刷地,“媽的X羅老二,老子們拿你好幾個晚上了?!?/p>

        羅老二這時已身在土墻之外,正拽著婆娘歐世會的手焦急的喊,“高點(diǎn),死婆娘,再高點(diǎn)……”婆娘腆著個肚子,喘著個粗氣,正向三米多高的土墻上奮力地抓去。無奈負(fù)荷太重,加之又是一個女人,哪有羅老二那死鬼身手那般敏捷?無奈,只得對著墻外的羅老二喊,“死狗x的快跑,你就別管老娘的了……”羅老二撒手就罵了聲“死婆娘,死無一點(diǎn)出息,老子管不起你的了……”小分隊(duì)們推推搡搡,馬上將羅老二婆娘綁上。

        “輕點(diǎn)輕點(diǎn),你們怕不是X養(yǎng)的啊沒見老娘正懷著嗎?”羅老二婆娘氣定神閑,“不就辦個結(jié)扎手術(shù)嗎,還會有生娃娃老火?”小分隊(duì)一人見其態(tài)度囂張,抬手就想打人??梢豢戳_老二婆娘那模樣,手沒伸出自個兒就先軟了。這女人,唇紅齒白,皮膚白嫩,多年的農(nóng)活,竟沒將其身上的嫵媚抹去。

        “看啥子看?趕緊把人帶到車上,交給阿里好好的看管,我們馬上再去趟劉富德家,聽說狗x這幾天正給他姑娘吃定準(zhǔn)酒……”小敏說。

        “人家姑娘吃定準(zhǔn)酒,此時前去怕不太合適?”

        “你曉得個XX,現(xiàn)在不去,鎮(zhèn)政府下達(dá)的指標(biāo)怎么去完成?再說,還有罰款那事。走,趕緊把人送去……”

        楊阿里此時卻在車上愜意的打著盹。

        這狗x,以極小的代價,終于換來了一個極大的太平。住了一個星期的院后,他自個兒倒啥事都沒有,就苦了這莽莽撞撞的陳東明,連二趕三后又?jǐn)?shù)罪齊罰,為此便攤上了五年的牢獄之災(zāi)。這不,這次突襲鎮(zhèn)西頭,因?yàn)榭紤]他才從陳東明的火線上下來,所以小分隊(duì)便“人性化”的安排他開下車,以負(fù)責(zé)后勤方面的接應(yīng)。

        見眾人綁著歐世會過來,狗x兩眼直勾勾的便又“瞄”上了。歐世會道,“看什么看,這鎮(zhèn)西頭,像你這么動歪腦筋的可多了去了?!?/p>

        楊阿里訕訕的笑了聲,“笑話,你不看我咋知道我在看你?”歐世會被他這么一搶白,一時竟對不上詞來,無奈之下,只得轉(zhuǎn)移話題說,“開門啊,開門讓老娘來坐坐你們這了不起的小包車……”

        十三、楊阿里的“車震”

        小敏們剛走,楊阿里就對著這個自稱老娘的人打趣的說,喲嗬,還嫩蒜得很嘛,干嘛還自稱老娘?羅老二婆娘說,嫩蒜個球,娃娃渣渣一大堆了,還嫩?楊阿里這廝,天生就一順桿兒溜,見歐世會從始至終都這么放縱,心里呀那個,就甭說了。隔著坐凳,馬上就掐了把歐世會的粉臉,討好說哪有的事,你要是我婆娘,哪個狗娘養(yǎng)的才舍得讓你上這“刀山”?歐世會說,你就別給老娘專揀這好的說,要知道這打情罵俏,還分個調(diào)調(diào)兒,你啥時見過有這么整的?你要真有本事,就給老娘我松開,咱倆該咋個咋個。楊阿里一聽,也對哦,要真這樣了,還跟強(qiáng)奸有何分別?松綁就松綁,難道我還怕你一個女的不成?

        繩子一松開,楊阿里就惡鬼一般,撲了過來。歐世會說,慢……想整也可以,不過,老娘可得有個條件……

        楊阿里惱極。媽的,還條件,之前你要敢說條件,老子瞬間就把你辦了你信不?不過要重新捆上,已然不行,弄不好羊肉沒得吃還反惹一身臊。于是就火急火燎的,啥子條件,你說?

        歐世會道,我跟羅老二生了五個姑娘,號稱——“五朵金花”,這左鄰右舍有誰不知有誰不曉?你們連“純女戶”都這么做,莫非是想讓我羅老二家絕了香火?

        楊阿里說你就別扯犢子了,我們也是奉命行事,直接說條件……

        歐世會道,爽快。那事兒以后,你必須放我走。羅老二這絕狗x的說,老娘是一肚皮的姑娘,老娘就偏偏要給他生個帶把兒的。你看,老娘這肚子已四五個月了,現(xiàn)在再去結(jié)扎,跟害命有什么區(qū)別……

        怎樣,干還是不干?

        楊阿里說,你以為老子是個悶?zāi)摪?,老子要“奇襲白虎團(tuán)”的時你鬼吼吶叫,老子還不被你這周圍的老鄉(xiāng)抓個盆滿缽滿?

        不干!

        歐世會說,你他媽本身就是個悶?zāi)摪悴欢牙夏锏淖煜榷律先缓蟛鸥蓡??這么一說,倒合了楊阿里這狗日的心意。楊阿里道,那好吧,就按你意思這么辦……

        正當(dāng)小包車搖晃得很是厲害的時候,車子“嘭”的一聲,一塊石頭碰巧就砸在后面的備胎上,慌忙間,楊阿里“子彈”趕緊回撤,這胯下的家伙什,也跟著識趣的耷拉了下來。然后聽見有人就邊跑邊喊,“楊阿里,你個絕狗x的,老子這輩子跟你沒玩……”悲愴的聲音在崎嶇的小道間,越傳越遠(yuǎn)……

        楊阿里提起褲子,遺憾的對歐世會說對不起;此時,歐世會眼中,已滿是淚水。只聽她恨恨的說,沒什么對得起對不起的,我只希望你能遵守之前的約定,不然這輩子,老娘絕不放過你。楊阿里沮喪的揮了下手,“別說了,再不走,這事兒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

        ……看著遠(yuǎn)處電筒光漸走漸進(jìn),楊阿里便開始假裝大喊,“小敏小敏,歐世會跑了,你們快點(diǎn)拿手電過來……”小敏們押著劉富德氣喘吁吁就趕了過來,干啥子名堂,咋個女人也看不???楊阿里也故作生氣,你怕說個球,爛婆娘說要撒尿我能不讓她去?小分隊(duì)中一人疑惑的,咦,阿里,該不會是把人家咋個了然后放了吧?楊阿里說,你小子要這么說我還真沒轍,老子現(xiàn)在連老母豬都操不起還想去操糠?言外之意,自己精力,也是頗為有限的。小敏素與阿里私交甚篤,當(dāng)下勸開道,都別說了,不就白忙活半晚上嗎,早晚,定將這臭婆娘法辦。

        “車震”之后,楊阿里心里一直就很忐忑。霜降那天,羅老二不“請”自到,自個兒找到鎮(zhèn)政府來了。據(jù)說,是來找他婆娘歐世會的。鎮(zhèn)政府同志說,羅老二,別撒潑哈,你婆娘半路跑了你會不知道?再啰嗦,再啰嗦立馬把你狗x給辦了!

        羅老二說,同志,你可別嚇唬我。計劃生育是國策,這,我是很清楚的;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不是我們中間哪個人的政府,這,早在文工團(tuán)的時候,我也是很清楚的;可說齊天道齊地,你們總不能把我兩口子一起都辦了吧?再說,我婆娘是被你們抓走的,你們究竟把她咋個了,這人是死是活,總得給我個交代不是?

        鎮(zhèn)政府人一聽,在理呀,人家羅老二說的可是依理依法的,那我們還有啥理由去找人家岔子呢?末了又是遞煙又是倒茶的,“對不起對不起,但老二哈,如果找到了歐世會,你們這手術(shù),還是要做的?!?/p>

        “做,當(dāng)然要做!必須要做!”羅老二斬釘截鐵的,“只要你們把我婆娘找來,不用你們抓,我主動來,反正政策又不是執(zhí)行我羅老二一個?!?/p>

        十四、羊角巖村民大鬧鎮(zhèn)政府

        公元1987年年間,由于警力的不足與“計生”工作實(shí)施的難度,楊阿里和小敏們,歷史性的便在我們坡鎮(zhèn)風(fēng)光了好幾陣子。那時,一旦遇到那些哭得住不了口的孩子,父母只需說“別哭!再哭,楊阿里們就要來了……”孩子便會識相的閉住了任由巴掌咋打也閉不了口的嘴巴。可說去還得說來,由于長期的“四面樹敵”,有著“聯(lián)防”和“小分隊(duì)”雙重身份的楊阿里們,有時也難免會招致村民的打擊和怨恨。一次,楊阿里也私下對小敏說,小敏,“小分隊(duì)”這活,我真他媽不想干了。小敏摸了摸楊阿里頭一把,詫異地,“不會吧?好好的說什么胡話?要知道我們這活,多少人擠破腦殼都擠不進(jìn)來?!睏畎⒗镎f小敏你不知道,我他媽成天被這鎮(zhèn)上的人罵,這罵來罵去,估計,都被罵出問題來了。小敏笑得當(dāng)場滿地打滾,“阿里,你他媽也太逗了吧,詛咒要有用的話,還拿我們這些聯(lián)防來干啥子?”楊阿里一臉的認(rèn)真,且賭咒發(fā)誓的說,“真的,小敏,哪個狗X的才騙你,我那東西,現(xiàn)在連豎都豎不起來了,每逢那事,我老婆就把我從身上推,說我他媽根本就不是男人……”

        小敏父親是一中醫(yī),閑暇跟著父親抓藥,也略知些藥理。說憨豆,你這可能是陽痿。可據(jù)我所知,只要你阿里出現(xiàn)的地方,但凡具備一點(diǎn)雌性特征的動物,都會對你退避三舍,說你陽痿,打死我也不信。楊阿里一聽,差點(diǎn)掏心窩子,說小敏小敏,我倆啥關(guān)系,要沖別人,我還不好意思說呢。小敏說那我就不知道了,陽痿這情況,原因多的是,有時意外受驚,也會這樣子的……楊阿里聽了,更加沉默不語。

        ……六月二十一日那天,小敏照例起來晨練。一套“小洪拳”還沒打完,羊角巖那邊的村民就過來了,一個個還刀是刀棒是棒的。小敏想,這是鎮(zhèn)政府,誰他媽敢在這里造次?當(dāng)下也沒在放心上。為首一人,當(dāng)先提著一塊板磚就走了過來,問,誰是小敏?小敏先將自個兒頭左歪歪,然后又右歪歪,末了還把一身骨骼弄得咔嚓咔嚓的,說我就是,找我什么事?那人二話不說,照準(zhǔn)小敏頭上就是幾磚頭;其他村民,也跟著瞬間蜂擁而至??蓱z小敏喊都沒來及喊一聲,血就蚯蚓似的爬滿了一地。適逢政府一辦事人員打水路過,才喊了句“住手,你們干啥子”,就被羊角巖村民追著竄進(jìn)了辦公室。眼看事情不妙,辦公室一人馬上拿起了電話,“喂,派出所嗎,不知哪里來了一伙人,正圍攻鎮(zhèn)政府,你們快來,晚了怕出人命……”

        楊阿里跟著派出所的人趕到現(xiàn)場的時候,多數(shù)羊角巖村民,已作鳥獸散,唯剩為首那人還伙同幾人,站在只剩半條命的小敏旁邊惡狠狠的嚷,“媽的,老子才見過你,官渡的‘東北幫’都被老子追得滿大街的跑,老子還怕你一個小小的‘二派’?”

        這時,宋所提著小槍就走了過來,問,誰打的,媽的,是誰打的?為首那人,不屑的就撥開了宋所的手,“喲嗬,誰這么大火氣,申所呢,申所調(diào)哪兒去了?”宋所抬手就一槍筒子,血從那人頭上馬上流下。其他幾人,欲待動手,跟著宋所來的就紛紛亮出家伙什;只聽宋所朝天就是一槍,“媽的,今天誰敢動,老子就弄死誰!”為首那人,當(dāng)先抹了把血脖子,示意其他幾人都別動,說“同志,我們今天來,只想討個說法,哪知這人竟出言不遜,還問我們想咋整,于是才發(fā)生了這點(diǎn)不愉快的事情。”宋所說,啥子事情都給老子先到派出所再說,來,統(tǒng)統(tǒng)給老子銬走……

        隨后事態(tài)查明:為首之人,是羊角巖韓老九之子韓鑫仁。因?yàn)橹靶∶魝內(nèi)プロn老九的時候,撲了個空。眼看這季度指標(biāo)又將不能完成,小敏自然也就非常上火,強(qiáng)硬的對韓老九七十多歲的老爹說,限你一小時之內(nèi)把韓老九找來,不然,就拆了你們家房子。韓老九父親說,同志,這人都跑了我一個老頭子哪里去找?小敏啪的就是一大耳光,老狗日的,好好的跟你說看來是不行的,動手。楊阿里們幾個就摸上房去,噼噼啪啪的瓦才掀下來幾塊,接著就發(fā)現(xiàn)梁與瓦之間,藏著好幾個紅布團(tuán),打開來一看,嘿,全是一疊疊嶄新的票子,大約好幾千塊。楊阿里于是就興奮的喊了聲,“小敏,有情況……”韓老九父親一見,馬上絕望的就連聲哀求,“同志,那是我家老九給他大兒韓鑫仁訂婚的錢,你們千萬不能拿啊,嗚、嗚……”小敏拽開了韓老九父親的手,沖著房上的楊阿里就大聲的說,“那還在上面干什么?下來走人,這些錢,就當(dāng)是韓老九這狗日的超生款?!?/p>

        十五、楊阿里墜崖

        羊角巖,又名羊腳崖。顧名思義,就是僅供羊腳能通過的地方;羊腳崖下,斜坡怪石,迤邐而上;再往下,深潭綠水,葳蕤而過……

        經(jīng)過一夜的“土法問話”后,那個手提板磚、將“東北幫”追的滿大街亂跑的韓老九之子,終于扛不住楊阿里等人的輪番“慰問”了,只見他正有氣無力的在對楊阿里說,楊聯(lián)防,你們的“土法問話”我已徹底服氣并虛心領(lǐng)教,拜托就別再用什么辣椒粉來嗆了。楊阿里對著爐上微燙的鍋說,韓鑫仁,沒事,你就頂多再堅持個四、五十分鐘,我們這自創(chuàng)的三十六路“土法問話”就算大功告成了。韓鑫仁眼里馬上射出兩道絕望的死灰,“求饒”似的說,楊聯(lián)防,不用了,只要你不使用“土法問話”,你想知道什么,悉數(shù)告你。

        楊阿里見韓鑫仁言辭誠懇,放下手里的辣椒粉道,“憨賊,早知這樣,又何須進(jìn)行到這第三十四路呢?好吧,說……”

        天亮的時候,楊阿里們一行四人,押著韓鑫仁,就直奔羊角崖方向來了。

        羊角崖,之前我曾去過,距離坡鎮(zhèn)三四十里。我雖然不是善講故事的高手,但這并未妨礙羊腳崖險要的地勢:山前懸崖,高可千仞;山后絕壁,亂石蒼蒼。中有一洞,頗為詭異。每逢久旱或者久陰,必有山嵐霧氣,氤氳其間,其狀,森郁恐怖。有詩云:“要來你就快點(diǎn)來,別在羊腳地方挨;羊腳地方狂風(fēng)大,一風(fēng)吹你下河來……”足見地勢兇險。

        ……一路艱難前行。快到半山腰時,中有一人詫異問道,阿里,該不會有詐吧?楊阿里道,怕個球,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見過誰在三十六路“土法問話”前牛過?再說,韓鑫仁在昆明偷了那么多東西,一時不能全部脫手,想找個地方妥善安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韓鑫仁也道,就是,要玩了你們,回去我能有好日子過?不過楊聯(lián)防哎,可得說好了先,東西到手,你得在宋所面前給我美言幾句,我這下半身,可不想在牢里呆?!叭榱恕睏畎⒗锊荒蜔┑恼f,“媽的,你狗X大老爺們兒一個,沒想到還像婆娘一樣啰X嗦,走,小心帶好你的路?!?/p>

        陳流 禮贊·大地 之2 油畫 150×110CM

        好不容易捱到山頂,眾人一路望著下面猙獰的怪石,不禁生發(fā)陣陣寒栗,均與韓鑫仁隔著一段不小的距離。卻見韓鑫仁兀自走到崖邊,眾皆失色,“韓鑫仁,你狗日不要命了,快過來……”韓鑫仁回頭就是一笑,臉上,似有某種凄然,說“放心,我還沒活夠,不會跳崖的,”然后氣定神閑的又往崖邊望了一眼,說,楊聯(lián)防,洞就在下面三米多,洞外,有個兩米多的平臺,之前我在里邊放了張?zhí)葑樱粫?,我先下去,把梯子靠在崖邊,你們挨個,就可下去了。一人道,韓鑫仁,洞里寬不?咋不,這些年我在昆明偷的音響、電視機(jī)、家庭影院等啥的,全都在里面……

        原以為哪家辦事頭,指望賣出些,誰知……

        楊阿里越聽越按捺不住,性急的說,別他媽廢話了,過來,我給你解開繩子,你小心攀著下去。這兒危險成這樣,你他媽一旦有什么閃失,我們回去沒法向宋所交代。

        韓鑫仁感激的向楊阿里笑了笑,說楊聯(lián)防,解開繩子,這是必須的,不然我還真沒法下去呢。繩子解開,韓鑫仁再次走到崖邊,俯身瞅了下邊一眼,說還好,梯子還在,楊聯(lián)防,過來,一會兒就這位置??春昧耍瓦@位置,你看到了梯子,扶著就可下去了。楊阿里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待到快要挨近韓鑫仁時,但見韓鑫仁一個轉(zhuǎn)身,抓著楊阿里就惡狠狠的喊,“媽的楊阿里,老子和你同歸于……”

        “盡”還沒完,雙雙就摔下了崖去……

        那時,我還在云大政法系讀書。

        假期回家,聽人說起韓鑫仁與楊阿里墜崖一事,頗為壯觀。說公元1987年那天,羊腳崖河底的居民,親眼看見天空出現(xiàn)有兩只黑色的大鳥,一只神態(tài)瀟灑,愜意作飛翔狀;另一只倉皇亂舞,形態(tài)怪異非常。稍后,有人跟著就發(fā)現(xiàn),在羊腳崖下的亂石間,存在著兩具破敗的尸體,骨骼盡損,筋脈盡碎。之后,我便到了我們坡鎮(zhèn)的派出所實(shí)習(xí),偶然翻到楊阿里和韓鑫仁雙雙墜崖這一卷宗,不禁陷入了沉思,想這韓鑫仁還真他媽喪心病狂;然這楊阿里,也特他媽財迷心竅了,這么一個低級的錯誤,他們這些人,咋就輕易上當(dāng)了呢?

        十六、陳東明離奇失蹤

        1990年春天,我畢業(yè)回到了坡鎮(zhèn),去了離家不遠(yuǎn)的一所小學(xué)教書。本來,一個政法系的人,按理,怎么也不會跟教書扯上半點(diǎn)關(guān)系,但那一年,我們那些大學(xué)生,貌似都趕上了一個“好時候”,有的去了火電廠;有的去了電石廠;還有的,竟去了化肥廠,我算好點(diǎn)的,最后,當(dāng)了一名老師。

        之后,陳東明也回來了。這家伙,也不知咋搞的,回來后竟跟變了個人。成天不言不語不說,還經(jīng)常在黃昏的時候,一個人默默的跑去我們坡鎮(zhèn)背后的大山,回來后又一身灰頭土臉,問干嘛了,也不說話,只顧抓起桌上的飯吃,末了就睡。有一次,我們學(xué)校升旗,他恰好路過,聽到下面學(xué)生們唱起了國歌,這家伙,居然正步走過了會場。結(jié)果呢?結(jié)果當(dāng)然引得師生一片好笑。校長以為搗亂,很生氣,走過來說,你這人,是不是有點(diǎn)瘋?他抬起頭,卻見一臉的迷茫。

        我走過去輕扯了下他衣服,“哥,走開去吧,影響不好?!彼粗?,眼神竟有些似曾相識,“哥?你喊我哥,你真的喊我哥了?嘻嘻,哈哈……”末了又是一個正步的姿勢。我說你就別給我添亂了,我們正升國旗呢。他便相聲一般,“生氣,好好的生誰的氣……”校長聽了我叫他“哥”之后,靠近我耳邊,“西明老師,你哥?該不會有些不正常吧?”我一聽,心里一緊,“不會吧?”我說,“他剛服刑回來,這段時間,我也感覺有些不太正常,但沒發(fā)現(xiàn)他有何反常行為啊?!毙iL說,干脆,你現(xiàn)在就把他弄走,這要真出現(xiàn)什么問題,就不好辦了。

        我?guī)缀跏前岩粋€“軍人”從操場上帶走的,不過,好在這個陳東明,還不十分的抵觸?;氐郊?,我媽正在打點(diǎn)他前些天帶回的那些東西,他一見,馬上沖我媽就跪下,“老大,我?guī)У木椭贿@些,我上交,我統(tǒng)統(tǒng)、如數(shù)、全部上交?!蔽一鹆耍諟?zhǔn)他背后就是一拳,“瞎了,你看清楚,這是老媽,哪來的什么老大?”他馬上掉過頭,朝我又搗蒜似的不停磕頭,“是、是,老大,我錯了;下次,下次我一定認(rèn)認(rèn)真真、老老實(shí)實(shí)打掃這號里的衛(wèi)生?!蔽覌岄L嘆一聲,扯我衣袖一把就往里走,“西明,你哥……”我抬起頭,她眼里正噙滿了淚水,“……該不會瘋了吧?”我說根據(jù)這幾天情況來看,是有這可能,剛才,還在學(xué)校正步呢……我媽說,這幾天我也越看越不對勁,你爹呢,又操碎了他的心。哎,這個陳東明,咋坐個牢就坐出毛病來了?我說,怕不至于吧媽,可能是長期郁悶罷了,過些日子,肯定會好。其實(shí)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但我一時找不到寬慰她的理由,只好信口胡謅一個。

        陳東明我是越來越搞不懂了,說他瘋吧,有時卻正正經(jīng)經(jīng),能跟我媽做做家務(wù);說他不瘋吧,有時又做出些反常的行為,比如旁若無人的在鎮(zhèn)上唱“打靶歌”,或蹲在路旁看行人傻傻的笑。為此,我媽曾暗地里咨詢過一些有名望的醫(yī)生,有說是淫瘋病(也叫“花癲”)的;有說是緊張型分裂癥的;還有人說,這是臆想癥神經(jīng)失靈……總之,說什么的都有。不過所幸的是,陳東明雖時好時壞,卻不干什么危害相鄰的事情。人都說,陳東明,這家伙還真是個有素質(zhì)的瘋子,這種瘋子,在我們坡鎮(zhèn),少有。

        不過,陳東明還是離奇的不見了。

        就在他無故消失的第二天,我媽便在床上,發(fā)現(xiàn)了他留下的一張字條,大意是說又要上昆明去了,叫我們不要找他,年底無論掙得著錢還是掙不著錢,一定回來。幾天后,我媽聯(lián)系上了返程的昆明司機(jī),根據(jù)我媽描述的相關(guān)情況,司機(jī)斷定:這人一定就是我們正在尋找的陳東明。不過結(jié)果還是跟預(yù)想的差不多,司機(jī)說,“陳東明根本沒和他們一起直達(dá)昆明,車到半路加水時,他下了車,后來左等右等不見上來,我們就走了。”我和我媽一直期待陳東明能在年關(guān)的時候回來,希望這個大腦時好時壞的家伙,能平平安安的出現(xiàn)在我們身邊,可一直到現(xiàn)在,陳東明也還是沒有回來。有人說在大板橋附近看見陳東明拉蜂窩煤賣,旁邊還跟著一個操著外地口音的饒舌女人;也有人說,陳東明可能進(jìn)了山西那邊的“黑廠”,這年頭,黑心老板多的是……

        總之,一直到現(xiàn)在,陳東明都還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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