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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歆“助莽篡漢”再議

        2019-03-05 12:37:45
        濟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9年2期

        (濟南大學 歷史與文化產業(yè)學院,山東 濟南 250022)

        劉歆“助莽篡漢”的嫌疑自兩晉以來似乎被越來越多的人認同為“事實”,以至于上升到道德品判的高度而被指稱為“行邪”“不孝”“不忠”[注]西晉傅玄評價劉向、歆父子謂:“向才學俗而志忠,歆才學通而行邪?!?傅玄:《傅子》,嚴可均:《全晉文》卷四九,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1740頁)洪邁《容齋隨筆》稱劉歆“不孝”“不忠”(洪邁:《容齋隨筆》卷九,《續(xù)筆》卷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116、239頁)清末以降,劉逢祿、康有為、崔適等繼其觀點,直指其“偽造古文”、“助莽篡漢”。。其實,當我們深入歷史深處,從劉歆的行為、出身及其與王莽的關系入手,對劉歆倡立古文、扼制讖緯、發(fā)明五德終始、與王莽的關系演變及其皇族出身與性格養(yǎng)成等進行全面細致地梳理分析之后,便會發(fā)現(xiàn)上述指稱帶有太多主觀臆測成份,真正的事實應該是:劉歆“佐莽輔政”是真,“助莽篡漢”是假。

        一、扼制“更受命”

        君主政治的本質屬性,決定了他們必然為滿足貪欲,利用權力巧取豪奪。然而,君主制政權又建立在小農經(jīng)濟基礎之上,巧取豪奪的結果必然造成小農經(jīng)濟的破壞,從而動搖國本,這是君主政治的先天“死結”。這一“死結”伴隨君主政治始終,而在西漢統(tǒng)治中率先表現(xiàn)出來。

        面對武帝以來日漸加重的社會矛盾與政治危機,政治上層也曾絞盡腦汁尋求自救。元帝時翼奉上書建議遷都:

        臣聞昔者盤庚改邑以興殷道,圣人美之,……必有非常之主,然后能立非常之功。臣愿陛下徙都于成周。[注]班固:《漢書·冀奉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176頁,第3178頁。

        這種遷都的把戲除了表現(xiàn)出士人的迂闊外,絲毫無益于挽救岌岌可危的西漢統(tǒng)治,就連“易欺而難悟”[注]司馬光:《資治通鑒》卷二十八《漢紀二十·元帝初元二年》,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246頁。的元帝也對此頗感疑惑:“書奏,天子異其意,答曰:‘問奉:今園廟有七,云東徙,狀何如?’”班固:《漢書·冀奉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176頁,第3178頁。迂腐的遷都之計就此不了了之。

        哀帝繼位后,大臣師丹、孔光等又積極推動哀帝下詔限田限奴:

        諸王、列侯得名田國中,列侯在長安及公主名田縣道,關內侯、吏民名田皆毋過三十頃。諸侯王奴婢二百人,列侯、公主百人,關內侯、吏民三十人,期盡三年,犯者沒入官。[注]②班固:《漢書·食貨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142-1143頁,第1143頁。

        與迂腐的遷都之計相比,限田限奴倒真正擊中西漢統(tǒng)治要害,這也是后來王莽改革“王田私屬”的范本。但這一旨在減輕矛盾、收拾人心的政策遭到外戚丁、傅和寵臣董賢等既得利益者的強烈反對,結果在哀帝“且須后”②的無奈中擱置下來。西漢統(tǒng)治上層的政治自救運動至此破產。

        《左傳》云:“國將興,聽于民;將亡,聽于神。”[注]《左傳·莊公三十二年》,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783頁。漢末政治自救失敗、社會危機加重,自董仲舒因《災異之記》獲罪后有所收斂的災異論再度興起,且更為普及化。社會不同階層、集團借此表達各自的愿望和理想。從大勢上看,主要有三股勢力:一是底層百姓。他們利用災異、假借“神”的力量發(fā)泄積怨,希圖拯救自身于水火。如哀帝建平四年,關東大旱,饑民浩浩蕩蕩西入京師長安,借祠西王母,奔走呼號[注]“四年春,大旱。關東民傳行西王母籌,經(jīng)歷郡國,西入關至京師。民又會聚祠西王母,或夜持火上屋,擊鼓號呼相驚恐。”(班固:《漢書·哀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42頁。);二是熟諳經(jīng)學的儒者。他們糾結于民生疾苦與政權安危的情感旋渦,既悲憫蒼生、痛恨腐朽,卻又掙扎于“維系”與“拋棄”政權的矛盾之中;三是以王氏為代表的外戚勢力。他們巧妙地借用儒者對政治的抨擊,以成就自己顛覆漢政權的目的。

        不過,深入來看,上述儒者階層其實又可細分為兩股勢力:

        一部分是一般儒者。他們飽受經(jīng)學熏染,原本情感上并不希望看到漢政權的傾覆,所以,眼看社會矛盾日深、政權危機日重,他們承續(xù)董仲舒以來《公羊春秋》的傳統(tǒng),借災異抨擊時政,希望執(zhí)政者從他們的抨擊中猛醒,糾正時弊,挽漢朝大廈于將傾。從眭弘借災異勸昭帝讓賢到蓋寬饒警示宣帝讓位[注]班固:《漢書·蓋寬饒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247、3247、3248、3245、3248頁。,再到元帝時貢禹、京房的抨擊[注]“天生圣人,蓋為萬民,非獨使自娛樂而已也?!?班固:《漢書·貢禹傳》,第3072頁)“古帝王以功舉賢,則萬化成,瑞應著;末世以毀譽取人,故功業(yè)廢而致災異。”“‘《春秋》紀二百四十二年災異,以視萬世之君。今陛下即位已來,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涌,地震石隕,夏霜冬雷,春凋秋榮,隕霜不殺,水旱螟蟲,民人饑疫,盜賊不禁,刑人滿市,《春秋》所記災異盡備。陛下視今為治邪,亂邪?’上曰:‘亦極亂耳,尚何道!’”(班固:《漢書·京房傳》,第3160、3162頁),災異諫政之風日盛。到成帝時,儒者們對于政治自救顯然已由希望轉為絕望,于是“漢家天命將終”的輿論開始甚囂塵上。精于京氏《易》的北地太守谷永以“去無道,開有德,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警告成帝[注]班固:《漢書·谷永傳》,第3467、3468頁。,勸成帝傳位讓賢[注]“白氣起東方,賤人將興之表也。黃濁冒京師,王道微絕之應也。夫賤人當起,而京師道微,二者已醜”,“推法言之,陛下得繼嗣于微賤之間,乃反為福?!?班固:《漢書·谷永傳》,第3452、3453頁)。而甘忠可竟直接搞起了“改元易號”的鬧劇。

        另一部分是以劉向、劉歆父子為代表的劉氏皇族。在漢末災異論興起的大環(huán)境下,劉向、歆父子也都是災異論的精通者[注]劉向曾撰《洪范五行傳論》,集災異論之大成。其子劉歆也曾借修訂《洪范五行傳》重釋災異。。他們與一般儒者相同的是,深受經(jīng)學熏染,有著與一般儒者相同的政治情感,痛恨政治腐敗。因此,面對外戚王氏勢力的膨脹和元帝的荒淫,劉向也曾無奈地祭起《公羊傳》“天人感應”、“通三統(tǒng)”的大旗,上疏極諫:“物盛必有非當之變先見,為其人微象。孝昭帝時,冠石立于泰山,仆柳起于上林,而孝宣帝即位。今王氏先祖墳墓在濟南者,其梓柱生枝葉,扶疏上出屋,根垂地中。雖立石起柳,無以過此之明也。事勢不兩大,王氏與劉氏亦且不并立。……陛下為人子孫,守持宗廟,而令國祚移于外親,降為皂隸,縱不為身,奈宗廟何!”[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向)》,第1960-1961頁。作為儒者,劉向希望借災異警示統(tǒng)治者,擺脫衰世,再建理想的王道政治,維系漢政權的長期存續(xù)。但是,作為宗室,他與一般儒者不同的是,其絕不愿看到漢政權被顛覆。因此,當一般儒者對漢政權由希望轉向絕望、由維系轉向拋棄的時候,劉向的態(tài)度卻由與儒者共伍、警告統(tǒng)治轉為與一般儒者背道而馳,扼制可能給漢政權的穩(wěn)固帶來隱憂的“更受命”:“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歷》、《包元太平經(jīng)》十二卷,以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于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忠可以教重平夏賀良、容丘丁廣世、東郡郭昌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死。賀良等坐挾學忠可書以不敬論,后賀良等復私以相教?!盵注]②③⑤班固:《漢書·李尋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192頁,第3192頁,第3193頁,第3193頁。因為劉向的抵制,甘忠可被“下獄治服,未斷病死”,這場威脅漢室的鬧劇總算沒有得逞。

        哀帝建平二年(前5年),夏賀良再掀“更受命”鬧劇。劉歆繼其父繼續(xù)堅決扼制:

        哀帝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以明經(jīng)通災異得幸,白賀良等所挾忠可書。事下奉車都尉劉歆,歆以為不合《五經(jīng)》,不可施行。而李尋亦好之,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獄,歆安肯通此道?”時郭昌為長安令,勸尋宜助賀良等。②

        建平二年六月,“久寢疾”的哀帝竟接受了夏賀良的建議,發(fā)布改元詔書:

        朕以眇身入繼太祖,承皇天,總百僚,子元元,未有應天心之效。即位出入三年,災變數(shù)降,日月失度,星辰錯謬,高下貿易,大異連仍,盜賊并起。朕甚懼焉,戰(zhàn)戰(zhàn)兢兢,唯恐陵夷。惟漢興至今二百載,歷紀開元,皇天隆非材之右,漢國再獲受命之符,朕之不德,曷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與天下自新。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年,號曰陳圣劉太平皇帝。③

        但因“上疾自若”又“卒無嘉應”,且哀帝大概也從中嗅到了“改朝換代”的危險[注]事隔十二年之后(初始元年,公元8年),王莽正是假借“元將”年號上奏太后,為居攝張本:“前孝哀皇帝建平二年六月甲子下詔書,更為太初元將元年,案其本事,甘忠可、夏賀良讖書藏蘭臺。臣莽以為,元將元年者,大將居攝改元之文也,于今信矣。”(班固:《漢書·王莽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4094頁),旋即于八月悔詔。夏賀良等先以“背經(jīng)誼,違圣制,不合時宜”“反道惑眾”之罪“下獄”,之后又以“傾覆國家,誣罔主上,不道”之罪“伏誅”⑤。劉歆對“改元易號”的反對,表明了其作為皇族,在“維系”還是“拋棄”劉氏政權之間與其父親相同的立場選擇[注]劉向反對易姓授命的立場,另見錢杭:《西漢末年的經(jīng)學與政治——劉向、歆父子》,湯志鈞等:《西漢經(jīng)學與政治》,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版,第310-313頁。。

        顯然,身為皇族,劉向、歆父子與一般儒者由挽救漢政權到背棄漢政權的態(tài)度轉變不同,其從警示統(tǒng)治到扼制甘、夏“更受命”的態(tài)度變化,顯示了他們始終希望通過“考祥應之福,省災異之禍,以揆當世之變,放遠佞邪之黨,壞散險陂之聚,杜閉群枉之門,廣開眾正之路”以達到“百異消滅,而眾祥并至,太平之基,萬世之利”[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向)》,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46頁。的目的,其維護漢政權長期存續(xù)的政治目的是始終如一的。

        二、倡立古文經(jīng)

        繁苛征斂與土地兼并[注]如武安侯田蚡“治宅甲諸第,田園極膏腴”(司馬遷:《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844頁)。造成的自耕農破產,早在所謂“西漢統(tǒng)治最輝煌”的武帝時期就已經(jīng)相當嚴重。元帝以后,武帝時對旨在抑制豪強的遷豪政策及所建常平倉的廢止,使得官僚、地主、豪強、富商巨賈四位一體的兼并勢力趁勢崛起,加之上層貪婪與賦斂加重,使得大批農民失去土地,“豪強大姓,蠶食亡厭”[注]班固:《漢書·鮑宣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088頁。,“公家無一年之畜,百姓無旬日之儲,上下俱匱,無以相救”[注]班固:《漢書·谷永杜鄴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462頁。,“百姓饑饉,流離道路”[注]班固:《漢書·薛宣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393頁。,起義不斷[注]如成帝時,在頻繁的大旱、洪水、山崩、地震之余,僅見于《漢書·成帝紀》的就有陽朔三年(前22年)穎川鐵官徒申屠圣起義;鴻嘉三年(前18年)廣漢鄭躬起義;永始三年(前14年)尉氏樊并、山陽鐵官徒蘇令起義(班固:《漢書·成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97年版,第314、318、323頁)。,西漢統(tǒng)治危機日重。

        綏和二年(前7年),四十五歲的成帝劉驁在荒淫中暴斃,無嗣,侄子劉欣繼位為哀帝。哀帝執(zhí)政伊始,曾經(jīng)試圖收拾人心、挽救衰政,詔告天下:“制節(jié)謹度以防奢淫”[注]班固:《漢書·哀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36頁。,精簡機構、限田限奴、抑制兼并。但是,哀帝的自救,在其孱弱、短命與貴族的抵觸中破產,西漢統(tǒng)治由病入膏肓走向徹底覆亡已為時不遠。不過,這一政治自救引發(fā)的新一輪的學術選擇,催生了綿延中國兩千年的今古文之爭,《春秋》學因此再掀波瀾。

        建平元年(前6年),劉向去世,劉歆代父繼續(xù)校理宮中藏書。劉歆上任伊始便上書哀帝,將民間獻上的《左傳》、《毛詩》、《逸禮》、《古文尚書》等古文經(jīng)立于學官。哀帝“令歆與五經(jīng)博士講論其義”[注]⑦⑧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67頁,第1970、1971頁,第1970頁。,遭到今文博士的激烈反對。劉歆為此憤而寫了洋洋灑灑千余言的《移讓太常博士書》。全文大意有三點:一是歷數(shù)今、古文經(jīng)典的產生和流傳,說明經(jīng)典對于國家政治的重要。特別是以古文經(jīng)或出于孔壁、或傳于民間的來歷,證其可信性與立于學官的重要性;二是抨擊今文學者或因循陋學“保殘守缺”、“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專己守殘,黨同門,妒道真”,或“挾恐見破之私意,而無從善服義之公心,或懷妬嫉,不考情實,雷同相從,隨聲是非”,出于一己狹隘與私利,阻礙經(jīng)典的廣立與流傳;三是明確宣示,這次倡立古文經(jīng)典,原本出于哀帝旨意:“今圣人德通神明,繼統(tǒng)揚業(yè),亦閔文學錯亂,學士若茲,雖昭其情,猶依違謙讓,樂與士君子同之。故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遣近臣奉旨銜命,將以輔弱扶微,與二三君子比意同力,冀得發(fā)遺”,抵觸古文立于學官,實則“違明詔,失圣意”⑦。

        按《移讓太常博士書》所述,劉歆倡立古文的目的無非是一介儒者為“思廢絕之闕”⑧,“罔羅遺失,兼而存之”[注]班固:《漢書·儒林傳·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623頁。,保存儒家經(jīng)典、挽救儒經(jīng)流散,以免“國家將有大事,若立辟雍封禪巡狩之儀,則幽冥而莫知其原”[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70頁。做出的一般性努力。因為按照常理,通過文化傳承拯救國家政治命運,通常是學者最能夠有所作為的地方。但倘或把劉歆“大好之”且“引傳文以解經(jīng),轉相發(fā)明”的《左傳》的倡立,放到西漢三傳輪替的大背景下考量,似乎并沒有《移讓太常博士書》中所說的那么簡單。

        中國兩千年經(jīng)典詮釋實踐不斷驗證著一個事實,即:經(jīng)典詮釋雖然一直以回歸原義為要旨,但卻無可避免地要隨時代不同而做出不同詮釋,這就是經(jīng)典詮釋的時代性。那么,劉向隱于《上書》背后,倡導《左氏》的政治目的究竟是什么呢?要回答這個問題,需要結合清末以來“王莽倡立古文究竟是否為助莽篡漢”的問題一并回答。

        關于劉歆倡立古文《左傳》的目的,清末以來持“劉歆偽造古文《左傳》”說的學者都認為:劉歆偽造《左傳》、倡立古經(jīng)是為“助莽篡漢”。先有劉逢祿《左氏春秋考證》“比附春秋年月改竄左氏”[注]劉逢祿:《左氏春秋考證》卷二,《續(xù)修四庫全書》(125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53頁。一說,后有康有為《偽經(jīng)考》“莽文居攝名義亦由歆。即此一言(《春秋》:“隱公不言即位,攝也”),歆之偽作《左氏春秋》書法,以證成莽篡,彰彰明矣”[注]康有為:《新學偽經(jīng)考》,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42頁。的結論。崔適《春秋復始》接康氏之踵,以為劉歆偽造《左》、《谷》二傳,是為“破壞《春秋》,為莽飾非?!盵注]崔適:《春秋復始》卷一《以春秋為春秋》,《續(xù)修四庫全書》(131冊),第383頁。崔適的弟子錢玄同也在《新學偽經(jīng)考·序》中重申師說。自此以后,劉歆“偽造群經(jīng)、媚莽助篡”的說法彌漫學術界。對此,錢穆曾撰《劉向歆父子年譜》力駁此說。錢穆的考證,理據(jù)確鑿,極有說服力,“劉歆造偽以助莽篡漢”的說法其實難以成立。

        首先,古文《左傳》非劉歆偽造,這一點錢穆已有詳論[注]錢穆:《劉向歆父子年譜》,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五冊上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01-106頁。,而《左傳》見載于劉歆之前的文獻,無疑是駁“劉歆偽造”說最有力的證據(jù)。觀先秦漢初古籍的確可頻見引用《左傳》[注]詳見劉師培:《周季諸子述左傳考》,見劉師培:《左盦集》卷二,《劉師培全集》(第三冊),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7年版。者,說明這期間《左傳》一直在民間流傳,不待劉歆造偽而成。明顯的幾例如:《戰(zhàn)國策·楚策四》的《客說春申君》篇有荀子曰:“《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圍聘于鄭,未出竟,聞王病,反問疾,遂以冠纓絞王,殺之,因自立也。齊崔杼之妻美,莊公通之。崔杼帥其君黨而攻。莊公請與分國,崔杼不許;欲自刃于廟,崔杼不許。莊公走出,踰于外墻,射中其股,遂殺之,而立其弟景公’”[注]劉向:《戰(zhàn)國策·楚策四·客說春申君》,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567頁。;《虞卿謂春申君》篇也有:“虞卿謂春申君曰:‘臣聞之《春秋》,于安思危,危則慮安’”[注]劉向:《戰(zhàn)國策·楚策四·虞卿謂春申君》,第582頁。鮑本認為第二例中的“《春秋》”二字是衍文,不確。因為,從所引文看,《戰(zhàn)國策》引《春秋》并非一處,且“于安思危”的確見于《左傳·襄公十一年》。。上述兩段所引三事,分見于《左傳·昭公元年》[注]《左傳·昭公元年》:“春,楚公子圍聘于鄭,且娶于公孫段氏,伍舉為介?!?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2019頁)、《襄公二十五年》[注]《左傳·襄公二十五年》春:“齊棠公之妻,東郭偃之姊也。東郭偃臣崔武子。棠公死,偃御武子以吊焉,見棠姜而美之。使偃取之。偃曰:‘男女辨姓。臣出自桓,不可?!渥芋咧隼е筮^?!拮釉唬骸艘埠魏Γ肯确虍斨??!烊≈?。莊公通焉?!?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983頁)和《襄公十一年》[注]《左傳·襄公十一年》十二月:“《書》曰:‘居安思危,思則有備,有備無患’?!?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版,第1951頁),而今之《春秋》無載??梢?,上文均引于《左傳》,所謂“《春秋》”即《左氏春秋》簡稱。另,《呂氏春秋·求人》也有:“觀于《春秋》,自魯隱公以至哀公十有二世,其所以得之所以失之,其術一也。得賢人,國無不安,名無不榮;失賢人,國無不危,名無不辱。先王之索賢人,無不以也,極卑極賤,極遠極勞。虞用宮之奇,吳用伍子胥之言。此二國者,雖至于今存可也?!盵注]《呂氏春秋·求人》,《諸子集成》(6),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1986年版,第292頁。上述“宮之奇諫虞公”一事,分見于《左傳》之僖公二年、五年,“伍子胥諫吳王”一事,見于《左傳》之哀公元年、十一年,全不見于今之《春秋》。除此而外,其余如馬王堆漢墓帛書《春秋事語》和近年公布的清華簡《系年》,均證實“至少在戰(zhàn)國末期,《左傳》已流傳甚廣”[注]陳鴻超:《〈左傳〉先秦傳授世系再議》,《中國典籍與文化》,2016年第2期。。再者,許慎《說文解字·敘》說:“北平侯張蒼獻《春秋左氏傳》”,而其《說文解字》的著成,就吸納了包括“《禮》,《周官》、《春秋》,《左氏》”在內的“古文”[注]許慎:《說文解字·敘》,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842-843頁。?!妒酚洝翘兰摇酚校骸疤饭唬河嘧x《春秋》古文,乃知中國之虞與荊蠻之句吳兄弟也?!盵注]司馬遷:《史記·吳太伯世家》,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475頁。《漢書·梅福傳》也有:成帝綏和元年“推跡古文,以《左氏》、《谷梁》、《世本》、《禮記》相明”[注]班固:《漢書·梅福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2927頁。的記載。司馬遷說的“《春秋》古文”和《梅福傳》提到的“《左氏》”即是指《左傳》,這是《左傳》在西漢武帝到成帝時流行于世的明證。《漢書·儒林傳》更是詳細記載了《左傳》在西漢的傳播:“漢興,北平侯張蒼及梁大傅賈誼、京兆尹張敞、太中大夫劉公子皆修《春秋左氏傳》。誼為《左氏傳》訓故,授趙人貫公,為河間獻王博士,子長卿為蕩陰令,授清河張禹長子。禹與蕭望之同時為御史,數(shù)為望之言《左氏》,望之善之,上書數(shù)以稱說。后望之為太子太傅,薦禹于宣帝,征禹待詔,未及問,會疾死。授尹更始,更始傳子咸及翟方進、胡常。常授黎陽賈護季君,哀帝時待詔為郎;授蒼梧陳欽子佚,以《左氏》授王莽,至將軍。而劉歆從尹咸及翟方進受。由是言《左氏》者本之賈護、劉歆”[注]班固:《漢書·儒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620頁。。班固探本溯源,辨明《左氏》流傳自成體系,如劉師培所說:“今之論古文學所以得名,由諸經(jīng)出于孔壁,寫以古文??妆诩忍?,則古文亦偽。夫孔壁而外得古文者尚有河間獻王,獻王得書在景下之間,然學者之治古文學,則在景武以前。足證秦漢之間,古文之學雖殘佚失傳,然未嘗一日絕也”[注]劉師培:《漢古文學辨誣·論西漢初年學者多治古文學》,《劉師培全集》(第三冊),北京: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7年版,第186頁。。

        眾多文獻記載既已證實《左傳》自戰(zhàn)國至漢初一直流傳不輟,足證其存世于劉歆之前,而非待劉歆偽造。至于《漢書》“歆治《左氏》,引傳文以解經(jīng),轉相發(fā)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67頁。的記載,除了證明《左傳》存世先于劉歆外,只能說明劉歆在漢末政治衰敗的特定環(huán)境下,試圖借解說《左氏》為匡扶漢室努力?!蹲髠鳌芳确莿㈧卧?,那么,他倡導古文的目的究竟是為什么,又是否是為“助莽篡漢”呢?從其倡導古文的時間、學術發(fā)展和政治環(huán)境諸因素綜合看,這一結論并不成立。

        首先,從劉歆倡立《左傳》的時間看。如錢穆分析,劉歆倡立古文時,王莽正處于政治起步和失意期,此時劉歆倡立古文,與“助莽篡漢”根本扯不上關系。王莽于成帝綏和元年(前8年)代叔父王根任大司馬,次年(前7年)成帝去世,哀帝繼位。其時,哀帝外戚傅太后及丁皇后家族得勢受寵,王莽卸職離任,隱居于新都,韜光養(yǎng)晦,閉門不出。元壽元年(前2年),哀帝為輿論所迫,召王莽回京侍奉王太后,但并沒恢復官職。至元壽二年(前1年)哀帝去世,王氏家族才重新掌權。王莽官復原職,擁立漢平帝登基。其后,王莽的政治野心才逐漸暴露。劉歆倡立《左傳》是在哀帝即位的次年,即建平元年(前6年),而在整個哀帝一朝,王莽及其政治后盾——以王政君為代表的王氏家族,一直處于哀帝外戚的排擠之下。在這種局勢之下,就連王莽本人是否能官復大司馬之職、重掌朝中大權都未可知,劉歆又豈有與其共謀、助其篡漢之想呢?

        其次,從學術發(fā)展上看。事實上,帝王對于今、古文經(jīng)的偏好和支持并無固定傾向和一定之規(guī),完全以當時的政治需求以及它們對當下社會政治所能發(fā)揮的實際功用為衡量標準。西漢末年以來,章句之學的煩瑣僵化,使經(jīng)學大義淹沒于繁言碎辭的繁瑣解釋之中,降低了維護大一統(tǒng)政治的社會功能,王莽篡政倡立古文就是今文經(jīng)學在嚴重社會危機面前失靈的表現(xiàn)。所以,今文經(jīng)學的煩瑣化和讖緯化,使得其自身日漸喪失了立足社會、輔翼政治的能力。

        早在西漢末年,劉歆就曾對西漢中葉以來盛極一時的章句之學以尖銳批評:“往者綴學之士不思廢絕之闕,茍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學者罷老且不能究其一藝,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盵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70頁?!肮胖畬W者耕且養(yǎng),三年而通一藝,存其大體,玩經(jīng)文而已,是故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經(jīng)立也。后世經(jīng)傳既已乖離,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說五字之文,至于二三萬言。后進彌以馳逐,故幼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后能言;安其所習,毀所不見,終以自蔽。此學者之大患也?!盵注]班固:《漢書·藝文志·序》,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723頁。劉歆的批判主要圍繞兩點:一是指責今文經(jīng)學的繁瑣,使人窮其一生難通其真意,已經(jīng)完全背離了經(jīng)學“用日少而畜德多”的教化目的。要求簡化經(jīng)學,求真務實,玩其大體,盡快結束“一經(jīng)說至百余萬言”的煩瑣章句學風;二是批評今文經(jīng)學的教條。家法傳授,信口說而背傳記,是末師而非往古,“安其所習,終以自蔽”,“黨同門,妒道真”,狹隘自閉,對于經(jīng)學的發(fā)展遺患無窮,要求沖出師法家法,打破門戶之見,廣征博納,今古會綜,繁榮經(jīng)學和學術。劉歆的指責雖然主要站在學術立場上,但針對今文經(jīng)學卻并非局限于今文經(jīng)學,在更大范圍上反映了漢末經(jīng)學乃至政治領域以復古求革新的新傾向。

        最后,從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看。按照劉歆自述和哀帝的說辭,倡立古文只是為了“廣道術”而已,即為學術而非政治考量,以致錢穆也相信劉歆:“引傳解經(jīng)”、倡導古文是為“經(jīng)傳比附,用相證切”[注]錢穆:《劉向歆父子年譜》,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五冊上編),第164頁。。然而,為學術自然無不可,而“非政治考量”卻并非盡然。前已有述,西漢末災異說的興起,本是針對漢末政治腐朽與戚宦弊政,然而它的延伸與演化,卻構成了對漢室的兩大威脅:一是自成帝以降的谷永、甘忠可開始,本為警醒統(tǒng)治的災異論演化為旨在顛覆漢室的“更受命”;二是災異論的信仰與解說日益廣泛化,其流傳之廣,影響之大,不僅成為儒者匡扶政治的工具,也同樣成為民間百姓和外戚反抗與顛覆漢室的武器,如杜欽、谷永就是善說災異的高手。也由此而言,谷永的“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去惡奪弱,遷命賢圣,天地之常經(jīng),百王之所同”[注]班固:《漢書·谷永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467頁。,與一般儒者的警醒漢室相比,更具有顛覆漢室的色彩。對于災異之說與政治的關系,顧頡剛曾敏銳地指出:“災異說已經(jīng)把漢家的地位在精神上打倒了?!盵注]顧頡剛:《漢代學術史略》,北京:東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30頁。的確,后來,外戚王莽正是利用了災異說不僅從“精神”上,也在現(xiàn)實實踐中“打倒”了西漢。

        而從學術根脈上看,災異論正是源于《公羊春秋》。劉歆倡立古文《左氏》,意圖上正為了通過提倡《左氏》[注]《左傳》雖也有大量巫祝及“社稷無常奉”之類的警示,但也不乏“天道遠,人道邇”之類的言論。這些言論和《左傳》中大量的史事敘述一起,可以通過真象還原適當沖淡、中和對《公羊》的迷信,從而部分校正或拯救時人對漢政權的絕望。,稀釋《公羊春秋》災異說,轉移社會輿論對劉氏皇族的攻擊焦點[注]比如對于《春秋·成公十六年》“正月,雨,木冰”,劉向、劉歆的解釋是:“劉歆以為上陽施不下通,下陰施不上達,故雨,而木為之冰,雰氣寒,木不曲直也。劉向以為冰者陰之盛而水滯者也,木者少陽,貴臣卿大夫之象也。此人將有害,則陰氣(協(xié))木,木先寒,故得雨而冰也。”(班固:《漢書·五行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319-1320頁)劉向、歆的解說,將天降災異有意從對最高統(tǒng)治者的懲戒轉移到臣子身上,以此降低對最高統(tǒng)治的譴責,從而盡全力維護劉姓帝王的權威。,扭轉“漢將滅亡”的輿論導向,擺脫對西漢政治的輿論威脅,拯救西漢政治危局。因此,《移讓太常博士書》顯示,劉歆之為維系漢政權而倡立古文,與哀帝同氣相求。因為《移讓太常博士書》中“今圣上……下明詔,試《左氏》可立不”,絕不可能是劉歆“偽造皇帝的旨意”[注]吳濤:《“術”、“學”紛爭下的西漢〈春秋〉學》,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21頁。。這一結論,還可以在大司空師丹將一頂“奏歆改亂舊章,非毀先帝所立”的大帽子扣到劉歆頭上時,哀帝一句“歆欲廣道術,亦何以為非毀哉”[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72頁。弱弱的袒護,可以證實。

        只是,劉歆的這一努力因為哀帝的懦弱、久病和早夭以及缺乏像宣帝倡立《谷梁》時的長期謀劃,更因為西漢統(tǒng)治積重難返而歸于失敗。至于后來王莽推重古文經(jīng)學作為托古改制的輿論工具,卻與劉歆倡立古文經(jīng)的初衷南轅而北轍。

        三、倡導“新五德”

        西漢后期,伴隨危機日重,讖緯興起。到漢末元、成、哀、平之際,經(jīng)學也走上讖緯化。經(jīng)學讖緯化的社會現(xiàn)實機緣,就是西漢后期的經(jīng)濟、政治危機。

        “新五德終始說”就是在漢末讖緯興起的背景下出現(xiàn)的。關于“新五德終始說”究竟由誰發(fā)明,學界大體有兩種觀點:一種認為源于劉歆《三統(tǒng)歷譜》,為劉歆所造[注]徐棟梁:《〈春秋緯〉與漢代春秋學》,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1-27頁。另見徐棟梁、曹勝高:《〈春秋緯〉成書考》,《濟南大學學報》,2009年第4期。;一種認為劉歆《三統(tǒng)歷譜》中的“五德終始”與《春秋緯》中的“五德終始”“二者并行”[注]劉明:《漢代〈春秋緯〉研究》,河北師范大學博士論文,2012年,第47頁。,因而非由劉歆所造。但無論如何,至少不能否認,劉歆認同并倡導“新五德終始說”。

        “新五德終始說”是漢末政治危機下關于德運問題的新論證,而德運問題又是歷朝歷代政治合法性論證的重要依據(jù)。歷史上,從戰(zhàn)國鄒衍的“舊五德終始說”,到漢初關于“五德終始”的爭論,再到董仲舒的“三統(tǒng)論”和漢末劉歆倡導的“新五德終始說”,都是通過德運論證尋找政治合法性依據(jù)的努力。

        鄒衍的“舊五德終始說”最早將五行說運用于政治,用五行相勝解說政權更替。按照鄒衍的說法,從黃帝到夏、商、周依次為土德、木德、金德、火德,按照這一輪轉次序推演,代周而起的朝代一定是水德。秦始皇以秦代周,采納鄒衍五德終始理論,以水為德,色尚黑[注]《史記·秦始皇本紀》、《漢書·律歷志》記載了秦始皇對“五德終始說”的推崇。。

        漢代建立,同樣要面對政治合法性論證問題。因而,對“德運”問題的爭論,伴隨西漢政權的興衰,從初期的高祖、文帝到后期的哀、平時期,經(jīng)歷了土德尚黃、水德尚黑和火德尚紅的幾番輪替。

        漢朝初建,一則諸事草創(chuàng),百廢待興,尤其忙于拯救凋敝不堪的經(jīng)濟;二則起于民間的大臣們對于朝代更替、五德終始的事情不甚明了[注]《史記·封禪書》說:“漢興……二年,東擊項籍而還入關,問:‘故秦時上帝祠何帝也?’對曰:‘四帝,有白、青、內、赤帝之祠。’高祖曰:‘吾聞天有五帝,而有四,何也?’莫知其說。于是高祖曰:‘吾知之矣,乃待我而具五也!’乃立黑帝祠,命曰北畤?!?司馬遷:《史記·封禪書》,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378頁),德運問題也便與其余經(jīng)濟、政治制度一樣襲取秦朝[注]《史記·歷書》說:“漢興,高祖曰:‘北畤待我而起’,亦自以為獲水德之瑞。雖明習歷及張蒼等,咸以為然。是時天下初定,方綱紀大基,高后女主,皆未遑,故襲秦正朔服色?!?司馬遷:《史記·歷書》,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260頁)班固《漢書·律歷志》也有:“漢興,方綱紀大基,庶事草創(chuàng),襲秦正朔?!?班固:《漢書·律歷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974頁),為水德,尚黑。但是,這里的問題是,漢既代秦而立,若承認秦為水德,按照五行相克的朝代更替理論,土克水,漢代秦,漢應是土德,色尚黃。于是,在文帝時期,朝廷上圍繞漢代德運問題興起了一場爭論。有兩種不同意見:一種以賈誼和公孫臣為代表,他們認為:漢既代秦,秦為水德,按照五行土克水的理論,漢應為土德[注]《史記·賈生列傳》:“賈生以為漢興至孝文二十余年,天下和洽,而固當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悉草具其事儀法,色尚黃,數(shù)用五,為官名,悉更秦之法?!?司馬遷:《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492頁)之后,“魯人公孫臣上書曰:‘始秦得水德,及漢受之,推終始傳,則漢當土德,土德之應黃龍見。宜改正朔,易服色,色上黃。”(司馬遷:《史記·封禪書》,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381頁),尚黃;另一種以丞相張蒼為代表,他堅持高祖的主張,以“高祖初起,殺大蛇,有物曰‘蛇,白帝子,而殺者赤帝子也?!蛞允聻槟晔祝铣唷盵注]⑧班固:《漢書·郊祀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210頁,第1212頁,和“漢乃水德之時,河決金堤,其符也”為依據(jù),將尚赤和尚黑結合,“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內赤,與德相應”⑧。因為張蒼時任丞相,他的說法不僅繼承了高祖的意見,且仔細揣摩,以漢為水德又多少有些蔑視秦的存在、高揚漢政權的意味,因此得到文帝贊同,以“公孫臣言非是,罷之”[注]③班固:《漢書·郊祀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212頁,第1212-1213頁。。但是,第二年卻出現(xiàn)了“黃龍見成紀”[注]《史記·孝文本紀》:“十五年,內龍見成紀,天子乃復召魯公孫臣,以為博士,申明土德事?!?司馬遷:《史記·孝文本紀》,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430頁)的祥瑞,文帝以為此為上天之符,于是又改變態(tài)度,“召公孫臣,拜為博士,與諸生申明土德,草改歷、服色事”③,認同了公孫臣“漢當土德,色尚黃”的說法,“張丞相由此自絀,謝病稱老?!盵注]司馬遷:《史記·張丞相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682頁。但是,后來因為又發(fā)生了趙人新垣平以“言長安東北有神氣五采”和“使人持玉杯,上書闕下獻之”[注]⑥司馬遷:《史記·封禪書》,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1382-1383頁,第1384頁。欺詐文帝的事,大概文帝由此產生聯(lián)想,懷疑公孫臣的“黃龍見成紀”也是欺詐,最終放棄了改正朔的事。公孫臣改正朔的建議受了新垣平的拖累,終究沒有成功。

        到武帝時,經(jīng)過七十年的休養(yǎng)生息,經(jīng)濟富庶,政治制度的完善和重建再次提上議事日程,《史記·封禪書》記載:“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元年,漢興已六十余歲矣,天下艾安,搢紳之屬皆望天子封禪改正度也?!雹奕逭卟煅杂^色、審時度勢,急武帝所需,提出了改正朔的事。但因為竇太后作梗暫時受挫,直至武帝親政后才得以達成。董仲舒在一番“王者必受命而后王。王者必改正朔,易服色,制禮樂,一統(tǒng)于天下,所以明易姓非繼仁,通以已受之于天”[注]董仲舒:《春秋繁露》卷七《三代改制質文》,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32頁。的理論論證下,改鄒衍“五德終始”為“三統(tǒng)說”,以夏、商、周分別為黑、白、赤統(tǒng)。三統(tǒng)循環(huán)往復,秦朝忽略不計,至漢重為黑統(tǒng)[注]“春秋作新王之事, 變周之制,當正黑統(tǒng)?!?董仲舒:《春秋繁露》卷七《三代改制質文》,第247頁)。漢武帝采納了三統(tǒng)說的正朔,卻襲用了賈誼和公孫臣的五行土德論的服色:太初元年“夏五月,正歷,以正月為歲首。色上黃。數(shù)用五?!盵注]班固《漢書·武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9頁。漢武帝竟通過強行扭合兩種本不相融的學說,完成了太初改制。

        《漢書·平帝紀》記載:平帝元始五年(公元5年)“征天下通知逸經(jīng)、古記、天文、歷算、鐘律、史篇、方術、本草及以五經(jīng)、《論語》、《孝經(jīng)》、《爾雅》教授者,在所為駕一封軺傳,遣詣京師。至者數(shù)千人。”[注]班固:《漢書·平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59頁;《漢書·王莽傳》記載此事在平帝元始四年(公元4年):“征天下通一藝,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書》、《毛詩》、《周官》、《爾雅》、天文、圖讖、鐘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諧公車。網(wǎng)羅天下異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數(shù),皆令記說廷中,將令政乖繆,一異說云。”(班固:《漢書·王莽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4069頁)對于兩次記載時間不同,顧頡剛猜測:“大約此事非一時可辦,四年征遣,五年數(shù)千人集京師,乃令記說廷中耳?!?顧頡剛:《五德終始說下的政治和歷史》,載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五冊下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532頁)時正受王莽器重的劉歆自然在這些“異能之士”之中。同年五月,“太后留歆為右曹太中大夫,遷中壘校尉,羲和,京兆尹,使治明堂辟雍,封紅休侯。典儒林史卜之官,考定律歷,著《三統(tǒng)歷譜》。”[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72頁?!稘h書·律歷志》也說:“至孝成世,劉向總六歷,列是非,作《五紀論》。向子歆究其微眇,作《三統(tǒng)歷》及《譜》以說《春秋》,推法密要,故述焉?!盵注]班固:《漢書·律歷志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979頁。上述記載一則說明了劉歆“考定律歷”而著的《三統(tǒng)歷譜》(即《世經(jīng)》),可能就是當時朝廷大規(guī)模征詔“異能之士”,在“鐘律”方面取得的成就[注]錢穆考證,在律歷方面“劉歆作《鐘歷書》。又著《三統(tǒng)歷譜》”(錢穆:《劉向歆父子年譜》,載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五冊上編),第188、189頁)。;二則交待了劉歆《三統(tǒng)歷譜》的寫作基礎是其父劉向的《五紀論》,《三統(tǒng)歷譜》的思想是對其父劉向《五紀論》思想的繼承;三則闡明了劉歆所作《三統(tǒng)歷譜》為“說《春秋》”提供了基礎,這個理論基礎即涵蓋了“新五德終始說”。

        《漢書·郊祀志》記載了劉歆“新五德終始說”的大致內容:“劉向父子以為帝出于震,故包羲氏始受木德,其后以母傳子,終而復始,自神農、黃帝下歷唐、虞三代而漢得火焉。故高祖始起,神母夜號,著赤帝之符,旗章遂赤,自得天統(tǒng)矣。昔共工氏以水德間于木火,與秦同運,非其次序,故皆不永。由是言之,祖宗之制蓋有自然之慶,順時宜矣。”[注]班固:《漢書·郊祀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270-1271頁。這些內容涵蓋了以下幾個特點:一、從鄒衍“舊五德終始說”的強調五行相勝,開始轉向強調五行相生;二、與鄒衍的“舊五德終始說”以黃帝開始不同,“新五德終始說”以伏羲(而非黃帝)為開端,伏羲之下依次是共工、神農、黃帝、少昊、顓頊、帝嚳、帝摯、帝堯、帝舜、伯禹、成湯、周武王、秦、漢,其中共工因“任力而不任德”,帝摯因“立而不知世數(shù)”,秦因“任知刑以強”,被劉歆作為閏統(tǒng)排除在正統(tǒng)德運輪轉次序之外,剩下的從伏羲為木德開始,以下按照五行相生的次序依次是神農(火)、黃帝(土)、少昊(金)、顓頊(水)、帝嚳(木)、帝堯(火)、帝舜(土)、伯禹(金)、成湯(水)、周武王(木)、漢(火)[注]《漢書·律歷志》載:“至孝成世,劉向總六歷,列是非,作《五紀論》。向子歆究其微眇,作《三統(tǒng)歷》及《譜》以說《春秋》,推法密要,故述焉?!?班固:《漢書·律歷志》,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979頁)。;三、從“故高祖始起”的行文推測,在班固看來,劉向父子“新五德終始說”的所謂“漢為火德,尚赤”一說,其實是源于張蒼當年堅持的“高祖斬白蛇”的故事;四、從文后“祖宗之制蓋有自然之慶,順時宜矣”的論證看,劉向倡導“新五德終始說”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論證漢代火德合于五行大統(tǒng),是為漢政權的長期性和永續(xù)性作論證,而不是像有些學者所說的“為王莽的代漢立新進行合法性論證”[注]一部分學者認為劉歆創(chuàng)“新五德終始說”是為王莽篡漢作理論論證。持這一觀點的如顧頡剛:《五德終始說下的政治和歷史》(載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五冊下編))、楊權:《新五德理論與兩漢政治——“堯后火德”說考論》(北京:中華書局,2006年版)、曹婉豐:《“五德終始說”之理論邏輯與現(xiàn)實困境——以王莽代漢立新為中心的討論》(載《中州學刊》2017年第2期)等。。

        那么,漢代德運問題在經(jīng)歷漢高祖、文帝的德運之爭和董仲舒的“三統(tǒng)”建構后已然塵埃落定,劉向父子為什么還要倡導新說呢?要回答這個問題,還要從當時社會現(xiàn)實層面找尋答案。

        首先,從長遠看,這是君主政治已然確立的必然結果。結合時代背景考察不難發(fā)現(xiàn):鄒衍的“五行相克”和董仲舒的“三統(tǒng)論”誕生于戰(zhàn)國、秦和西漢君主政治體制的確立期。君主政治作為一種全新的政治體制,戰(zhàn)國時期只是在某些國家零星出現(xiàn),秦始皇一統(tǒng)天下,也只是匆忙搭建起了大致的體制框架,真正的建設期是兩漢時期。在武帝以前,這是一個新體制確立的上升期,在這樣一個時期,思想理論自然要圍繞新體制對舊體制的否定立論。因而,理論與政治相一致,充滿著否定舊體制的革命性。鄒衍的“五行相克”和董仲舒的“三統(tǒng)論”正是具備了這樣的警示性、否定性和革命性特點。然而,到了西漢末,在君主政治體制已然確立的情況下,政權合法性論證便相應地由建國伊始的革命和否定性趨于保守。劉向父子的“新五德終始說”即疏離、淡化鄒衍和董仲舒理論中的以新代舊的激進和革命性,轉而以“漢為堯后”為依據(jù),從神農——堯——漢德運的循環(huán)相生,再論漢政權存在的合理性和永續(xù)性。

        其次,從當下看,這是漢末政權衰落的必然結果。前已有述,自武帝以后,西漢統(tǒng)治轉入中衰,特別是元、成、哀、平之世,在外戚專權、政治腐敗中,從眭弘到甘忠可、夏賀良,漢運已衰、改元易號的呼聲甚囂塵上。在這樣的背景下,重新論證漢代德運的任務變得緊迫起來,作為漢宗室的劉向父子,在一邊壓制甘忠可等的“更受命”鬧劇的同時,也不得不在理論上有所建樹。通過“新五德終始”理論,從漢初政權存在的合法性論證轉向漢政權長久存續(xù)的合法性論證,給予危機中的漢政權以永續(xù)性的新希望。這正是劉向父子倡導新五德終始說的目的所在。這一目的與表現(xiàn),是與他們的皇族出身及其堅定維護劉姓政權的一貫做法相一致的。至于這一理論初衷被后來的王莽、公孫述等拿來與讖緯結合,經(jīng)過偷天換日似的改造,成為論證漢代德運已盡的依據(jù),則是另外一回事。

        我們還可以從《春秋緯》所載“新五德終始說”的內容考察一下其具體功用。

        《春秋緯》接續(xù)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論,目的就是通過神化孔子和《春秋》,達到進一步神化、警示政治的雙重目的。只不過,兩者所處的時代和面臨的社會問題已經(jīng)大不一樣了。前者處于君主政治的確立和上升期,后者處于君主政治危機及其調整期。因此,前者的目的重在如何確立鞏固政權,而后者的目的則重在度過危機,維系政權的延續(xù)?;仡櫄v史,君主政治自秦始皇初立后,因為秦朝的快速滅亡及對這次滅亡教訓的總結,才有了西漢政權的建立和漢武帝首次政治調整后西漢政治達到的鼎盛。但是,經(jīng)過漢武帝的政治調整和完善,以往作為君主政治的根源性弱點——君主政治缺乏有效權力監(jiān)督的問題,不但沒有削弱反而愈加彰顯。正是這一痼疾,致使西漢政權在昭、宣之后很快淪入衰落。面對社會政治危機,士人們能夠想到的唯一辦法,依然是當年董仲舒舉起的那柄用“天人感應”神化和警示政治的雙刃劍[注]見朱松美:《國君與庶民同譴 制度與教化并行——董仲舒安民穩(wěn)政思想要義》,《聊城師范大學學報》,2000年第5期。。但是,面對君主政治江河日下的危局,依然用相同的辦法,卻再難達到相同的效果。唯一的辦法就是神化孔子和《春秋》,通過再詮釋,將經(jīng)典創(chuàng)立者與經(jīng)典一起神化以提升效果。

        首先,進一步神化皇權是穩(wěn)定人心、維系漢室穩(wěn)定的必然選擇。以孔子秉受天命、為漢制法,強調漢政權的建立是秉承上天旨意。繼續(xù)假借所謂“天意不可違”的神話,通過君權神授的再強化強化皇權。因而,我們看到《春秋緯》對漢政權的神化無處不在:

        有人卯金,興于豐,擊玉鼓,駕六龍。(《春秋緯·演孔圖》)

        有人卯金豐,擊玉鼓,駕六龍。其人日角龍顏,姓卯金刀,含仁義,戴玉英,光中再,仁雄出,日月角。(《春秋緯·演孔圖》)

        其人日角龍顏,姓卯金,含仁義。(《春秋緯·演孔圖》)

        有人卯金刀,握天鏡。(《春秋緯·演孔圖》《春秋緯·孔録法》)

        “卯金刀”指的是什么?如果還不明白,那就進一步曉示:

        卯金刀,名為劉,中國東南出荊州,赤帝后次代周。(《春秋緯·演孔圖》)

        劉四百歲之際,褒漢王,輔皇王,以期有名不就。(《春秋緯·演孔圖》)

        原來這個“卯金刀”是劉的繁體字“劉”的部首拆分。這個秉受天命的劉姓到底是誰呢?

        劉季握卯金刀,在軫北,字季,天下服。(《春秋緯·漢含孶》)[注]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緯書集成》,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812頁。

        經(jīng)過如此層層遞進的解釋不由得你不明白:這個秉天受命、代周而起的王朝就是劉邦建立的漢王朝。這個漢王朝與其它王朝一樣,必秉受天意而立:

        天子皆五帝精,賓各有題序,次運相據(jù)起,必有神靈符紀,諸神扶助,使開階立遂。(《春秋緯·演孔圖》)

        強調這一點的目的在于告訴人們一個秉受天命而立的王朝,不是隨便什么人就可以取代的。即便社會衰弊、上天示警,只要天命不改,劉姓王朝就依然會繼續(xù)存在下去。

        當然,士人們心里清楚,神化皇權對下安撫百姓,對上則只有借天諫政一條路可走。盡管這一方法經(jīng)過前期驗證效果極差,但除此而外也實在沒有更好的方法。于是,在一方面對下神化皇權的同時,另一方面也只得選擇對上警示統(tǒng)治,以期雙管齊下,維系漢朝延續(xù)。

        辯證地看,上天示警,一方面表明漢代政治現(xiàn)狀已經(jīng)千瘡百孔,上天已透露出憤怒和不耐煩,但反過來,又表明上天尚沒有打算徹底放棄。不放棄就有拯救的希望,《春秋緯》的作者一方面對下試圖通過強化大漢政權秉天而立,以再樹天威延續(xù)人們對大漢政權的信心;另一方面對上則不得不直面政治衰落的現(xiàn)實,再借天象警示政治,所謂:“凡天象之變異,皆本于人事之所感,故逆氣成象,而妖星見焉”,“天人同度,正法相授。天垂文象,人行其事,謂之教”[注]《春秋·元命苞》,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緯書集成》,第654、620頁。。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春秋緯》的諫政言論直指漢末弊政[注]總括而言,大體內容有三:一是警示后妃干政,如“專于妻妃,則熒惑輾轉軒轅中。”(《文曜鉤》)“勢集于后族,群妃之黨僭,黃云四合,女訛警邦”、“后族專權,地動搖宮”(《運斗樞》)、“后妃專,則日與月并照”(《感精符》);二是警示帝王失德,如“八政不中,則天雨刀”(《演孔圖》)、“君失德,則地吐泉,魚銜兔”(《元命苞》)、“人主自恣,不循古,逆天暴物,禍起,則日蝕”(《運斗樞》);三是警示地方兵亂,如“星孛入北斗,兵大起,將有以外制權,以兵為政者”(《感精符》)、“熒惑入軫中,兵大起”(《文曜鉤》)、“日赤足,有興兵者。日白足,殺諸侯王”(《考郵異》)。統(tǒng)觀《春秋緯》全文,其警示統(tǒng)治集中圍繞帝王失德、后妃干政、大臣專權、地方叛亂幾個方面,而這幾個方面也正是漢末政治弊端的突出體現(xiàn),其針對性是顯而易見的。。

        西漢末年是秦亡以來君主政治面臨的首次失政危機,而危機的致因總括來看,無非是帝王失德、朝政腐敗、大臣專權、后宮之亂,以及由這一系列內政腐敗導致的蠻夷紛起。從前表《春秋》各《緯》的內容看,除了有對傳統(tǒng)星占思想的繼承外,主要就是圍繞漢末導致朝政衰落的上述相關問題提出的警示,其中的針對性是十分明顯的。

        所以,今天看來,在攸關政權存亡的危急時刻,儒家經(jīng)典中最關注政治的《春秋緯》的活躍,以及占星家們對彗星變化的重視和失政警示的陡增,甚至以“彗星出,則國樞蹶”(《春秋緯·演孔圖》)、“彗星東出,長八丈,天下更政”(《春秋緯·演孔圖》)、“彗星守北斗,天帝謀易王”(《春秋緯·演孔圖》)[注]上述均見安居香山、中村璋八:《緯書集成》,第587頁。等諸如此類“失政”“易主”的激烈言論相要挾,也都是順理成章的事了。至于這些警示的目的,大多還是希望借助警示使統(tǒng)治者迷途知返,改弦更張,以挽救政治危局。就像哀帝丞相王嘉上疏所說:“天之見異,所以敕戒人君,欲令覺悟反正,推誠行善。民心悅而天意得矣”[注]班固:《漢書·息夫躬傳》,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2184頁。,其中顯露出士人對政治衰亡的焦灼與擔憂?!洞呵锞暋氛且陨窕鬃雍汀洞呵铩?、建立《春秋緯》的神秘性和可信性為前提,運用“新五德終始說”,在“天人感應”的再強化中實現(xiàn)警示統(tǒng)治、延續(xù)漢政權的目的。

        可見,劉歆通過《世經(jīng)》重塑“五德相生”,非但不是如顧頡剛所說是為王莽代漢制造依據(jù),相反,恰恰是在預感西漢行將就木的情況下,“令漢與文王靈臺、周公作洛同符”[注]班固:《漢書·平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59頁。,為劉氏政權合法性延續(xù)所做的最后努力。至于本為論證漢室永續(xù)的“新五德終始說”,最終演化成“漢為堯后,有傳國之運”,成為王莽篡政的理論注腳[注]無良文人哀章偷偷置藏有“天帝行璽金匱圖”和“赤帝行璽某(邦)傳予黃帝金策書”的銅匱于高廟,假冒天命,篡奪漢室。王莽借此奏稱:“惟王氏,虞帝之后也,出自帝嚳;劉氏,堯之后也,出自顓頊”,“予之皇始祖考虞帝受嬗于唐,漢氏初祖唐帝,世有傳國之象,予復親受金策于漢高皇帝之靈?!蓖趺в衷诩次辉t書中說:“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黃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赤帝漢氏高皇帝之靈,承天命,傳國金策之書,予甚祗畏,敢不欽受?!凑嫣熳游?,定有天下之號曰‘新’。”(班固:《漢書·王莽傳中》,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4106、4105頁),顯然與劉歆倡導“五德終始說”的初衷并不相干。

        四、與王莽關系及其演化

        可以說,劉歆的一生與漢室衰亡、新莽興衰相伴生。其與王莽的關系與糾葛可從以下四個環(huán)節(jié)考察:

        一是成帝陽朔三年(前22年)王莽受王鳳之托,與劉歆同任黃門郎。但不久二人便人各異途:王莽以外戚身份遷官射聲校尉,自此一路高升,直至綏和元年(前8年)任大司馬;而劉歆一直輔助父親校理群書。此次共事二人雖交際不深,但開啟了二者關系先河。

        二是哀帝綏和二年(公元前7年)哀帝即位,其時王莽首任大司馬不久,為誅滅政敵,拔擢黨羽,向哀帝“舉歆宗室有材行,為侍中太中大夫,遷騎都尉、奉車光祿大夫”[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67頁。,劉歆被薦升任奉車都尉、光祿大夫。此間,因王莽與哀帝外戚丁、傅矛盾,被迫謫居封地,而劉歆則于光祿大夫任上,整理文獻,建議將古文經(jīng)設于學官,招致彈劾下吏,離開京都,遷任河內、五原、涿郡三郡太守,至哀帝元壽二年(公元前1年)因病返京。

        三是平帝元壽二年(公元前1年)到王莽攝政時期。元壽二年(公元前1年)九月,哀帝去世,王莽復任大司馬,擁立平帝繼位,操縱朝政,“附順者拔擢,忤恨者誅滅,王舜、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領機事,劉歆典文章”[注]③班固:《漢書·王莽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4045-4046頁,第4046頁。。劉歆受王莽拔升中壘校尉,包括歆子棻“皆以材能幸于莽”③。期間,王莽于元始元年(公元一年)進號“安漢公”,開啟了邁向權力顛峰的第一步。元始三年(公元3年)王莽嫁女平帝,劉歆負責議定婚禮。元始四年(公元4年),王莽加號“宰衡”,設明堂、辟雍,劉歆任羲和、京兆尹,主持興建事務并因此立功被封紅休侯。居攝元年(公元6年),平帝去世,王莽“兄弟不得相為后”為借口,拋開有資格繼位者四十多人,“選玄孫中最幼廣戚侯子嬰,年二歲,托以為卜相最吉”[注]⑤班固:《漢書·王莽傳上》,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4078頁,第4046頁。立為皇太子,王莽向權力顛峰再近一步,以攝皇帝親理朝政,開始大刀闊斧地改組行政,建構自己的權力核心:“以王舜為太傅、甄豐為太阿右拂,甄邯為太后后承。又置四少,秩皆二千石”⑤,劉歆為“四少”之一的少阿,位在“四輔”之下。

        四是新莽始建國后。始建國元年(公元9年)王莽正式篡奪了大漢政權,稱帝。劉歆拜國師,受封嘉新公,以符命為“四輔”[注]班固:《漢書·王莽傳中》,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4119-4120頁。。劉歆仕途至此達顛峰。但隨著王莽新政的折騰,國內和民族矛盾加深,地方劉氏皇族反抗與邊釁不斷,在屢次祥瑞嘉應中興起的新莽王朝在不斷的災難圖讖中走向分崩離析。而在王莽政權快速崩塌的當口,種種矛盾機緣聚匯[注]包括新莽上層由甄豐貪權引起的內部矛盾、劉氏皇族與地方的反抗和劉歆二子劉棻、三子劉泳及女劉愔受牽連被殺(事見班固:《漢書·王莽傳中》,第4123頁)和自殺(事見班固:《漢書·王莽傳中》,第4165頁)。,促發(fā)了地皇四年(更始元年,公元23年)劉歆與王莽關系由隱到顯的實質性轉折:“先是,衛(wèi)將軍王涉素養(yǎng)道士西門君惠。君惠好天文讖記,為涉言:‘星孛掃宮室,劉氏當復興,國師公姓名也?!嫘牌溲?,以語大司馬董忠,數(shù)俱至國師殿中廬道語星宿,國師不應。后涉特往,對歆涕泣言:‘誠欲與公共安宗族,奈何不信涉也!’……歆怒莽殺其三子,又畏大禍至,遂與涉、忠謀,……(事泄)劉歆、王涉自殺。”[注]班固:《漢書·王莽傳下》,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4185頁。

        由王莽發(fā)跡及其與劉歆關系糾葛演變,應該有以下發(fā)見:

        由安漢公到假皇帝、攝皇帝,直至篡政,王莽的欲望是在動態(tài)過程中步步遞進,其篡逆之心其實是在登上權力中心的過程中漸次萌生的。而劉歆對王莽的態(tài)度也隨這一過程的動態(tài)演變發(fā)生著變化——由輔佐轉向謀叛,其中實質性的轉折點應該是王莽篡政建新。班固《漢書》將劉歆生平分為兩部分敘述。前一部分列入《楚元王傳》附傳,僅敘劉歆在漢行跡;“及王莽篡位,歆為國師,后事皆在《莽傳》”[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72頁。。班固以王莽篡漢為轉折點,將劉歆生平分為兩截,在《漢書》編撰體例上屬特例,有的學者也敏銳覺察到了這一安排具有的特殊用意,指出:“其中蘊含的特殊原因及展示的獨特史觀,還需要進行深入探討?!盵注]趙國華:《劉歆謀反事件考論》,《史學月刊》,2016年第5期。簡單說,蘊含其中的“特殊用意”就是要彰顯劉歆在王莽篡政前后對王莽態(tài)度的轉變:此前,劉歆的一切表現(xiàn),包括扼制“更受命”、倡立古文、發(fā)明五德終始都是積極的,其百般褒揚、附翼、輔佐王莽的目的也是明確的,那就是維系陷入危機之中的漢政權的延續(xù)。甚至在元始五年(公元5年)王莽毒死平帝成為“攝皇帝”、篡逆野心已然昭彰的情況下,天真的劉歆在居攝三年(公元8年)還借奏議王莽母親功顯君去世禮儀之機,試圖通過“詔安漢公居攝踐祚,將以成對漢之業(yè)”,“受太后之詔居攝踐祚,奉漢大宗之后”之類的詞句,提醒王莽謹遵“奉漢大宗”的“居攝”之位而不要有僭越之舉。

        此時的王莽雖已大權在握,并不斷致力于鏟除同姓和異性異己,收買人心,被王莽擁立的平帝也已形同虛設,但攬權與篡逆尚有天壤之別;另一方面,此時的王莽憑借其高超的政治手段與技巧,以謙恭儉讓、禮賢下士的假相騙過了幾乎所有朝野大臣而被視為“周公再世”,也便不可奢望出身皇族一介儒者的劉歆能看穿王莽的偽詐伎倆!在哀帝昏庸無能的無奈下,劉歆傾心擁戴王莽,寄希望于其傾心輔佐漢室,挽救劉氏危局,也自符合情理。

        伴隨王莽從“安漢”、“居攝”到建新,劉歆經(jīng)歷了從傾力輔佐到“內懼”的心理轉變,這一轉變體現(xiàn)了劉氏宗室而又一介書生的劉歆面對漢室大廈將傾的內心苦痛。班固洞察到了這一微妙的心理變化:“初,甄豐、劉歆、王舜為莽腹心,倡導在位,褒揚功德,……而豐、舜、歆亦受其賜,并富貴矣,非復欲令莽居攝也?!в鹨硪殉?,意欲稱攝。豐等承順其意?!S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滿,又實畏漢宗室、天下豪桀。而疏遠欲進者,并作符命,莽遂據(jù)以即真,舜、歆內懼而已?!盵注]②③班固:《漢書·王莽傳中》,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4123頁,第4126頁,第4123頁?!皟葢帧倍郑智‘?shù)胤从沉俗鳛閯⑹匣首?、一介書生的劉歆,對王莽由輔政到篡逆的清醒認識與恐懼。與劉歆一同陷入恐懼的還有倍受王莽重用的太師王舜:“太師王舜自莽篡位后病悸,浸劇,死?!雹谕跛磁c劉歆的“恐懼”,內容或有不同而結果趨于一致:一個病悸而死,一個謀反自殺。

        劉歆平生行跡顯示:從表象上看,劉歆的職位雖然并沒因王莽篡政而終止,甚至是在王莽篡政后其職位達至頂點,然而細觀劉歆之作為,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劉歆整理文獻、倡立古文、發(fā)明五德以及講究禮儀、設章建制等積極作為均是在王莽篡政以前,在王莽篡政之后則幾乎在政壇上毫無建樹,而在始建國二年條下,班固卻意味深長地記載了如下信息:“初,甄豐、劉歆、王舜為莽腹心,倡導在位,褒揚功德;‘安漢’‘宰衡’之號及封莽母、兩子、兄子,皆豐等所共謀,而豐、舜、歆亦受其賜,并富貴矣,非復欲令莽居攝也?!雹燮湎陆吁嘤涊d了因甄豐貪權導致劉歆的兩個兒子受牽連被殺。之后,從始建國三年(公元11年)到地皇四年(公元23年)《漢書》集中描述新莽統(tǒng)治江河日下,天災不斷、盜賊蜂起,劉歆行跡長久地銷聲匿跡。直至地皇四年隨著更始政權在綠林、赤眉烽火中崛起,新莽政權的分崩離析,班固方于此年條下突然集中敘述劉歆、王涉謀叛。這一敘述,作為劉歆生平以及劉歆與王莽糾葛的終結,以突然的形式爆發(fā)式地體現(xiàn)了劉歆對王莽篡政從無奈、隱忍到為“安宗族”而奮起反抗的最后的殊死一搏。

        五、皇族出身與士人性格

        一個人的作為與其出身、環(huán)境及由此決定的性格養(yǎng)成有著密切關系。在西漢衰落的大背景下,一向以“為往圣繼絕學、為天下開太平”自任,為西漢政權的存廢倍感焦慮的儒者們,越發(fā)強烈渴望參與政治、盡己所能挽救時局,這是儒者與生俱來的責任感使然。與一般儒者相比,劉歆作為出身皇族的儒者、經(jīng)學家,對于劉氏政權存亡的焦慮自然更加強烈。從家風淵源看,劉歆的父親劉向就一心向漢,曾因屢諫元、成二帝[注]參見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向)》,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而頻遭宦官弘恭、石顯讒害[注]元帝時,劉向(本名更生)與太傅蕭望之、少傅周堪、侍中金敞“四人同心輔政,患苦外戚許、史在位放縱,而中書宦官弘恭、石顯弄權。望之、堪、更生議,欲白罷退之。未白而語泄,堪、更生下獄,及望之皆免官?!?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向)》,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29-1930頁)。其《列女傳》的寫作,正是直接針對元帝時期的外戚宦官專權和成帝的淫亂[注]“向睹俗彌奢淫,而趙、衛(wèi)之屬起微賤,踰禮制。向以為王教由內及外,自近者始。故採《詩》《書》所載賢妃貞婦,興國顧家可法則,及孼嬖亂亡者,序次為《列女傳》,凡八篇,以戒天子?!?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向)》,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57頁),希望通過“列古女善惡所以致興亡者以戒天子”[注]曾鞏:《列女傳目錄序》,《曾鞏集》卷十一,北京: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79頁。,以古為鑒,諷諫政治,以保江山永固。所謂:“向每召見,數(shù)言……方今母黨專政,祿去公室,權在外家,非所以強漢宗,卑私門,保社稷,安固后嗣也?!薄捌溲远嗤辞?,發(fā)于至誠”[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向)》,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66頁。。

        劉歆生活于西漢政權江河日下的元、成、哀時期,其命運跌宕和政治焦慮自然甚于其父。據(jù)班固《漢書》本傳載,因《移讓太常博士書》“其言甚切,……歆由是忤執(zhí)政大臣,為眾儒所訕,懼誅,求出補吏,為河內太守。以宗室不宜典三河,徙守五原”[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72頁。有學者懷疑《漢書》的說法,以為:劉歆被貶外放于建平非因儒者反對,而是因為王莽受外戚丁、傅排擠而遭免官,“劉歆牽連其中”(徐華:《劉歆〈遂初賦〉的創(chuàng)作背景與賦史價值》,《文史遺產》,2013年第3期)。。于哀帝建平初年[注]有學者考證,劉歆被貶外放時間為哀帝建平二年,《遂初賦》寫成于守河內、游五原之后的建平三年(徐華:《劉歆〈遂初賦〉的創(chuàng)作背景與賦史價值》,《文史遺產》,2013年第3期)。外放五原,一路有感而發(fā)寫了《遂初賦》[注]有學者考證劉歆遭貶的原因是因為哀帝繼位后支持外戚丁、傅,王莽遭抑制,受王莽重用的劉歆受王莽牽連遭外放,可作一說(徐華:《劉歆〈遂初賦〉的創(chuàng)作背景與賦史價值》,《文史遺產》,2013年第3期)以“感今思古”,“而寄己意”[注]《遂初賦·序》,《古文苑》卷五,《叢書集成初編》,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16頁。?!端斐踬x》以山西古晉國為歷史地理背景,以頗具開拓性的現(xiàn)實主義手法,懷古吊今,因史鑒今,借兩周興衰,由晉不護周與晉強卿政治導致西周和晉國衰亡,暗諷西漢末劉姓宗室羸弱、枝葉不茂與外戚強大下的政治衰相。此賦無疑是審視兩漢之際社會政治環(huán)境以及劉歆其人的重要材料:

        過下虒而嘆息兮,悲平公之作臺。背宗周而不恤兮,茍偷樂而惰怠。枝葉落而不省兮,公族闃其無人。日不悛而俞甚兮,政委棄于家門。

        始建衰而造亂兮,公室由此遂卑。憐后君之寄寓兮,唁靖公于銅鞮。越侯甲而長驅兮,釋叔向之飛患。悅善人之有救兮,勞祁奚于太原。何叔子之好直兮,為群邪之所惡。賴祁子之一言兮,幾不免乎徂落。[注]嚴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全漢文卷六十·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58年版,第345頁。

        全文充斥了面對漢末政治衰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無奈與茫然,表達了對劉氏皇族及其政權存續(xù)的無限憂慮,傾訴了對自己遭遇不公的無比憤慨,所悲所嘆無不顯露出其由皇族出身與士人性格所決定的心系漢室的政治傾向。

        一個人的性格表現(xiàn)受制于先天出身與后天經(jīng)歷。出身皇族又蒙受經(jīng)學熏陶的劉歆,自然免不了兼具皇族、學者的風骨與傲慢。這一點,我們從他對同為經(jīng)學大家的父親曾屢有發(fā)難:“歆數(shù)以難向,向不能非間也”[注]班固:《漢書·楚元王傳(附劉歆)》,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967頁??梢园l(fā)見。東漢賈逵也曾有“輕移太常,恃其義長,詆挫諸儒”,致使“諸儒內懷不服,相與排之”,“從是攻擊《左氏》,遂為重仇”[注]范曄:《后漢書·賈逵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237頁。的評價。以渴望漢政權有“百世之基”的皇族立場,兼以如此高傲的士人秉性,豈是為感恩王莽舉薦為官,便肯輕易背棄皇族榮耀與劉氏政權根基,摒棄梗直忠貞的家風而趨炎附勢、助莽篡漢的利祿之徒和蠅茍之輩!

        上述分析可見,作為大漢宗室、一介儒者的劉歆,絕不可能甘愿為一己之私蠅營狗茍,助莽篡逆。相反,其為維系漢政權茍延殘喘的良苦用心于此可見一斑。

        真實的歷史往往是復雜的,客觀上看,劉歆包括倡導古文、發(fā)明五德等所有輔莽行為,在客觀上的確對王莽篡政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甚或成為王莽篡政的助力。然而,也應同時看到,這并不是劉歆倡導古文經(jīng)學的主觀目的。從上述劉歆對劉氏政權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卻又忠于劉漢歷久不衰的表現(xiàn)可以看出,劉歆對王莽的配合,是基于王莽輔助劉漢政權的前提之下的。王莽的篡政,并非劉歆的主觀愿望。這一點,班固已經(jīng)看得很明白。錢穆的考證也指出了這一點:“按:歆在當時,名位尚非甚顯。同時在朝出歆右者多矣,謂莽尊信歆,推行其偽學,若其時惟歆與莽沆瀣一氣,同謀篡業(yè),此非史實?!盵注]錢穆:《劉向歆父子年譜》,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五冊上編),第187頁。所以,需要明確的是,即便劉歆的倡立古文客觀上助推了王莽篡漢,但輔莽“安漢”始終是劉歆的主觀本意,從當劉歆覺察到王莽“居攝”而“內懼”并從輔莽轉向反莽的表現(xiàn)足以證明[注]不僅劉歆在王莽篡逆后從支持他走向反面,即曾為王莽座上賓并因輔佐王莽走上“安漢公”之位而號稱“四輔”之一的甄豐,也在“莽篡位后,豐意不平,卒以誅死?!?范曄:《后漢書·彭寵列傳》,北京: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503頁),所以錢穆有所區(qū)別地下結論說:“莽之篡漢,歆、舜之徒以革新政考相翼,而愚人爭言符命,則甘、夏之流也?!盵注]錢穆:《劉向歆父子年譜》,顧頡剛編:《古史辨》(第五冊上編),第171頁。而主觀上“助其篡逆”與客觀上為支持王莽輔佐漢室而“助推了其篡逆”,是有著“故意”與“非故意”的本質區(qū)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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