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朝娟

【摘要】《紅樓夢》是中華文化的集大成者，一部《紅樓夢》說盡了人間百態(tài)。香菱，《紅樓夢》里第一位走出來的薄命女子，她的命運在《紅樓夢》里尤為悲慘，從小遭拐，長大被賣，最后遭悍婦迫害致死，這樣一位命運多舛的女子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關(guān)鍵詞】紅樓夢 香菱 命運 悲劇

《紅樓夢》是中國古代小說的顛峰，它描寫了一群才、貌、識兼?zhèn)涞谋∶印Ｈ缍嗖挪∪醯牧主煊?，豪爽聰慧的史湘云，才干敏捷的探春，天真好學(xué)的香菱……香菱，《紅樓夢》里第一位走出來的薄命女子，她的命運在《紅樓夢》里尤為悲慘，從小遭拐，長大被賣，最后遭悍婦迫害致死，這樣一位命運多舛的女子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走進閱讀，香菱其人

香菱，原名英蓮，劉履芬批“蓮花命名，大概用青、紅、香、翠、紫、綠、玉等字，今取英字，與人獨異。生在“最是紅塵一二等富貴風(fēng)流之地”姑蘇城，其家是當(dāng)?shù)氐耐濉Ｆ涓刚缡侩[是當(dāng)?shù)氐泥l(xiāng)宦“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整日觀花修竹，酌酒吟詩為樂”。其母封氏“情性賢淑，深明禮儀”，脂硯齋評曰：“八字正是寫日后之香菱，見其根源不凡?！睆倪@里我們就可知香菱之所以與黛玉、寶釵、湘云相提并論的原因了。

正是香菱有著這樣的根基，即使在被拐走后，受了幾年的折磨，也不曾改變與生俱來的氣質(zhì)與美麗。這與黛玉、寶釵的美貌、氣質(zhì)不分上下。要不然“呆霸王”薛蟠也不會“因見英蓮生得不俗”打死馮淵強奪英蓮。

香菱被拐之后，不曾上學(xué)，只識幾個字，但她十分好學(xué)“常弄本舊詩，偷空兒看一兩首”。大觀園里像香菱這樣既是奴婢又是妾的還有襲人、平兒等人，她們是否也偷空兒看一兩首詩？沒有，她們溫柔和順，小心地伺候主人，心思都在怎樣討主子歡心，她們哪有空兒看詩，讀詩。這“常弄本舊詩，偷空兒看一兩首”的雅趣也只有香菱才有。香菱進大觀園第一件事就是讓薛寶釵教她做詩。那薛寶釵用傳統(tǒng)道學(xué)來約束自己，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豈肯教哥哥的妾做詩。香菱并沒有放棄學(xué)詩的念頭，便找大觀園第一詩人黛玉教她學(xué)做詩，誠懇的拜黛玉為師。香菱又是讀詩又是做詩“喜的拿著詩回來，又苦思一會，做兩句詩，又舍不得杜詩，又讀兩首，如此茶飯無心，坐臥不定。”這樣的香菱自是讓傳統(tǒng)道學(xué)的薛寶釵不滿，說她“本來呆頭呆腦的，再添上這個，越發(fā)成個呆子了?！毖氣O說香菱“呆頭呆腦”“呆子”更能形象的突出香菱苦學(xué)作詩的情景，而非真的什么都不懂的呆子。

香菱本有慧根，但幼年遭拐，長大后被賣，做了薛蟠之妾，沒有環(huán)境也沒有機會讓她痛痛快快地去學(xué)詩，一旦有機會，她就緊緊抓住，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天性。她也出生于書香門第，她的慧根不比黛玉、寶釵、湘云這些侯門小姐差，且香菱的學(xué)識在襲人、平兒、晴雯之上，無怪乎脂硯齋評批曰：“細想香菱之為人也，根基不讓迎探，容貌不讓鳳秦，端莊不讓紈釵，風(fēng)流不讓湘黛，賢惠不讓襲平?！边@也是她為什么排在金陵十二釵副冊之首的主要原因。

香菱給人忘記不得的品性是本分。香菱是“十二釵”副冊的第一個人物，排在襲人、晴雯之前，她實際上是寶釵的“大丫頭”。我們稍加橫向比較，就可看出，她從未與她人鬧摩擦，與婆母、小姑、丫鬟姐妹們都能和睦相處。而襲人是何等的功于心計，奉承主子，籠絡(luò)丫頭，左右逢源。晴雯則是無所忌憚，四處出擊。而香菱總是本本分分，讓人覺得她只在默默觀望，只在悄悄尋思，遇到不平事，認了，逢到愉悅事，笑笑，與世無爭，自善其身。

無論外界的環(huán)境多么污濁以及加諸在香菱身上的磨難多么險惡，香菱始終保持著蓮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的純潔以及溫和、樂觀的性格。相對于同為孤女的黛玉、妙玉、齡官等人冷傲孤僻的性格，香菱則完全與之相反，她每次都是“笑嘻嘻”面對眾人。她廢寢忘食地學(xué)詩，與同伴開心地斗草，在她身上絲毫看不出命運加諸在她身上的苦難。

二、個性閱讀，香菱其命

《紅樓夢》是一部悲劇，一部描寫封建社會青年女子的悲劇。小說里有封建婚姻制度的悲劇，有封建道德禮教的悲劇，有封建婢妾制度的悲劇…紅樓里的女子美麗聰明，才華橫溢，純潔高貴…但都被那個社會一一毀滅。香菱與其他紅樓女子一樣，也逃脫不了悲劇的命運。香菱的悲劇從她的名字幾次的更改就可以看出些端倪。

她在蘇州的自己家中，叫做“英蓮”，脂硯齋批曰：“設(shè)云‘應(yīng)憐也?！痹诘谝换?，英蓮第一次出場就被癩頭跣足的和尚說是“有命無運、累及爹娘之物。”脂硯齋批曰：“看他所寫開卷之第一個女子，便是此二語以訂終身，則知托言寓言之旨?！蹦┝诉€說了四句言詞：“慣養(yǎng)嬌生笑你癡，菱花空對雪澌澌。好防佳節(jié)元宵后，便是煙消火滅時！”脂批的“托言寓言”就是指香菱的“應(yīng)當(dāng)憐惜”的悲劇命運。

她被拐之后，為薛家買去，做薛蟠的妾，更名為香菱。在太虛幻境的圖冊上，香菱的畫是“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蓮枯藕敗。”判詞是“根并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

香菱唯一的好日子是在她的丈夫薛蟠出遠門游逛后，她跟隨寶釵住進大觀園。隨著薛蟠娶夏金桂開始，她的惡運就來到了，悲劇結(jié)局已經(jīng)呈現(xiàn)于她的面前。

夏金桂是一個生平“最喜啃骨頭”的女子，能是與丈夫的美妾作詩的人嗎？夏金桂雖頗有幾分姿色，也頗識幾個字，但論手段狠毒與王熙鳳不分上下，“若論心中的丘壑經(jīng)緯，頗步熙鳳之后塵?！泵鎸@樣一個有心計的正妻，心地單純的美妾怎能招架得住。過門沒幾天她就先挾制了薛蟠，又將及薛姨媽和薛寶釵。她動不了薛寶釵，但也已經(jīng)挾制了薛蟠，最后的眼中釘肉中刺便是香菱。心胸狹窄的夏金桂豈能不擺布丈夫身邊才貌齊全的美妾？她頗有“宋太祖滅南唐之意”，一步一步設(shè)陷阱讓香菱在不知不覺中往里跳?？蓱z的香菱十分殷勤小心地服侍她，最后還是落得個“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xiāng)”的結(jié)局。

夏金桂擺布香菱第一步就是替香菱改名字，知道香菱這一名字是由薛寶釵起的，改名既是給香菱下馬威，也是向薛寶釵示威。我們知道薛寶釵取香菱這個名字是由“菱荇花香淡淡風(fēng)”而來。而香菱自己對這一名字也有獨特的理解。夏金桂心里想除掉香菱，就說：“用‘香字竟不如‘秋字妥當(dāng)。菱角菱花皆盛于秋，豈不比‘香字有來歷些?！毕懔馐擎?，夏金桂是妻，即使香菱不愿意，她也不敢說什么，更何況心思單純的香菱根本就沒想到改名字只是夏金桂擺布自己的開始。香菱一心盼著夏金桂過門，以為有了這張護身符，自己身上的責(zé)任可分去，對夏金桂“十分殷勤小心伏侍”，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只因自己的才貌引來心胸狹窄的夏金桂對自己的加害。

三、感悟閱讀，香菱其“意”

香菱作為一個文學(xué)形象，在《紅樓夢》中，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有著特殊的認識意義。在《紅樓夢》中，她既不是主子—小姐、奶奶；也不是奴仆——丫鬟。她代表著一類人，是介于主子與奴仆之間的一類人。因此，她排在“十二釵”正冊的小姐、奶奶之后，又副冊丫鬟襲人、晴雯等之前。她是副冊的第一人，她是這一類人的代表。

當(dāng)然，香菱的認識意義在于她的悲劇。她的悲劇的特質(zhì)完全不同于《紅樓夢》中的任何一類。

假如《紅樓夢》中其他人的悲劇還能找到“原因”的話，那么她偏偏找不到任何原因的。晴雯逐出了大觀園而折磨病死，因為她對封建主子的桀驁不馴，時時冒犯主子的臉顏；司棋被趕出大觀園而自殺，是因為她與潘又安有茍且之事；妙玉遭活劫，那是她身在佛庵，心在紅塵……甚至像林黛玉、尤三姐等，我們都可以找到封建禮教的瑕疵。

可香菱是找不到一丁點兒把柄的！她的特質(zhì)是“本分”“循規(guī)蹈矩”。她既沒有違拗于主子，也不曾得罪于奴仆，是一個大好人！她沒有晴雯的反抗，沒有襲人的心計，沒有司棋的越軌。她順從丈夫，服侍婆母，服侍小姑，期盼和正妻和平共處，共襄夫婿。而且她是一個一生下來就遭難的人—僧道舍她出家，從幼被誘拐，好不容易配與一個殷實的小康之家馮淵，又被薛呆子強搶而去。有道是苦盡甘來，可是她并未如此，命運還是毫不猶豫地把她毀滅了。

從這個意義上說，香菱的形象昭示人們：《紅樓夢》中的女人是不可能有好結(jié)局的，封建社會里的女人不可能有好結(jié)局的。封建社會一向從崇信的法則是善惡畢報，但在香菱的命運里完全失去印證。這樣的認識意義是中國古代小說任何一個形象所不具備的。

香菱的悲劇是那個社會造成的，是社會的悲劇，同時也是她性格的悲劇。中國封建社會不把女人當(dāng)人看，男人是那個社會的主宰，丈夫可隨意打罵妻妾，把女人視為花鳥、玩物和工具。不但男人欺壓女性，女性與女性也互相進行迫害，妻與妾之間的迫害，妾與妾之間的爭寵斗爭，這些都是那個社會的制度所造成的。香菱形象的獨特的認識一樣在于：她是一個封建社會循規(guī)蹈矩的人。她沒有晴雯的反抗，沒有襲人的心計，沒有司棋的越軌。她順從丈夫，服侍婆母，服侍小姑，期盼和正妻和平共處，共襄夫婿。而且她前期已經(jīng)歷盡磨難，本當(dāng)是“苦盡甘來”，然而她卻什么都沒有，什么都不是，活活被迫害致死?！都t樓夢》塑造這個形象正是告訴人們，《紅樓夢》中的女人是不可能有好結(jié)局的，封建社會里的女人不可能有好結(jié)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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