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軒
宣傳隊臨時解散了。
蔣一輪一連十多天也沒見著白雀,一有空就到河邊上吹笛子。白雀的家就在河那邊的村子里。他想,白雀一定能聽到他的笛子聲。蔣一輪什么曲子也不吹,就吹《紅菱船》,從頭到尾地吹。吹的時候,直讓桑桑覺得,白雀也在,并且正在出神地做那些優(yōu)美的動作。
對岸,有人站到河邊來聽蔣一輪吹笛子,但沒有一個知道蔣一輪的心思,聽了一陣,都說:疇老師吹笛子吹得好?!甭牭煤芨吲d,仿佛那笛子是為他們吹的。
蔣一輪吹笛子時,桑桑就站在自家水碼頭上看。但桑桑一直就沒有看到白雀的影子。白雀仿佛永遠(yuǎn)地消失了。
蔣一輪不屈不撓地吹著。
但白雀就是沒有出來。
這是個星期天,蔣一輪一清早就去了河邊上。蔣一輪今天的笛子吹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好,一往情深,如泣如訴。
秦大既不知道蔣一輪吹笛子的用意,又不懂得音樂。她只是覺得這個蔣老師笛子吹得真苦,就顫顫巍巍地端來一碗水:“歇歇,喝口水再吹?!?/p>
蔣一輪很感謝秦大一一蔣一輪現(xiàn)在很容易感謝人,喝了水,重新給笛子換了張竹膜。繼續(xù)吹下去。
蔣一輪直吹得人厭煩了,就聽對岸有人說:健個蔣老師,有勁沒處使了?!?/p>
蔣一輪的笛音就象一堆將要燃盡的火,慢慢地矮下去。他朝對岸望望,垂著雙手離開了。
桑桑突然地看到白雀朝河邊走來了。
白雀還是那個樣子,只是好像清瘦了一些。她一出現(xiàn)在桑桑的視野里,桑桑就覺得天地間忽然地亮了許多。白雀走著,依然還是那樣輕盈的步伐。她用雙手輕輕抓著被放到了前的那又黑又長的辮子,一方頭巾被村巷里的風(fēng)吹得飛揚了起來。
桑??吹?,白雀走到岸邊時,眼睛朝剛才發(fā)出笛音的那棵諫樹下看了一眼。當(dāng)她看到了諫樹下已空無人影時,她向?qū)Π兜教帍埻艘幌隆6?dāng)她終于還是沒有看到人影時,不免出悵然若失的樣子。
白雀顯然想在岸邊多呆一會。她作出要到河邊洗一洗手的樣子,沿著石階走向水邊。
桑桑立即朝蔣一輪的宿舍跑。
蔣一輪鞋也不,正和他的笛子一起躺在上。
“蔣老師!”
“桑桑,有事嗎?”
“你快起來!”
“起來干嗎?”
“去河邊!”
“去河邊干嗎?”
“她在河邊上。”
“誰在河邊上?”
“白雀!”
蔣一輪將身體側(cè)過去,把臉沖著墻:“小桑桑,你也敢和你的老師開玩笑!”接著,用手一拍木,學(xué)老戲里的腔調(diào),大聲道:“大膽!”
“白雀真的在河邊上!”
蔣一輪又轉(zhuǎn)過臉來,見桑桑一副認(rèn)真著急的表情,就站了起來。
“過一會,她就會走掉的。”
蔣一輪慌忙朝河邊走。但立即意識到這是在桑桑面前,就將兩手插進(jìn)兜里,作出很隨意的樣子。這樣子在向桑桑說:“見不見白雀,無所謂的?!钡_步卻是被什么急急地召喚著,走得很快。
桑桑跟在后邊。
但桑??吹降那榫笆牵喊兹傅谋秤耙缓鲩W,就消失在巷口,而白雀的父親白三卻倒背著雙手,把后背長久地頑梗地停在河邊上。
以后的日子里,蔣一輪有時還到河邊吹笛子,但越吹越?jīng)]有信心,后來干脆就不吹了。他把笛子隨意地扔在里,都沒有將它放進(jìn)白布套里。白布套也被皺皺巴巴地扔在一旁。
蔣一輪的課講得無打采,蔣一輪的藍(lán)球打得無打采…蔣一輪的整個日子都無打采。
蔣一輪變得特別能睡覺,一睡就要永遠(yuǎn)睡過去似的。蔣一輪天一黑就上睡覺。蔣一輪上課總是遲到。蔣一輪的眼泡因過度睡眠而虛腫,嗓子因過度睡眠而嘶啞
女教師劉婭對他說:“蔣老師,你莫非病了?
蔣一輪自己也懷疑自己病了,去鎮(zhèn)上醫(yī)院做了檢查。結(jié)果是沒有任何病。但蔣一輪就是振作不起精神,只想擁了被子,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