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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愛女兒的最好方式

        2019-02-21 04:29:36王小毛
        今日文摘 2019年4期
        關(guān)鍵詞:小崔碗筷買菜

        王小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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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早上,媽發(fā)來一條微信,打開一看,是一張照片。照片中,爸弓腰拖地,非常專注,看樣子全然不知自己已成為偷拍對象。

        哎呀!爸竟然會拖地了!我連發(fā)了幾個嘆號過去。媽很快回復(fù):“我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等到這一天?!?/p>

        然而,這只是個開始。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媽隔三差五地便給我發(fā)來爸干家務(wù)的照片,我從而得知爸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男人”竟在晚年學(xué)會了洗碗、擇菜、刷馬桶甚至做飯,和原來我心目中爸爸的形象,相差甚遠。

        我感到如此不可思議,是有緣由的。畢竟,在過去的幾十年里,爸是另外一種畫風(fēng):每天早上,他只管坐在餐桌旁看報紙,即便粥在鍋里也絕不會動手盛一下;下班回來直接窩進沙發(fā)看電視,哪怕他比媽早下班、早到家,買菜、擇菜、做飯這些瑣碎的事情也一概不管,媽甚至還要趁著燉菜的空當給他洗水果;飯后,爸碗筷一撂,便繼續(xù)養(yǎng)生娛樂,而媽就像個不知疲倦的機器人從廚房轉(zhuǎn)到衛(wèi)生間、從衛(wèi)生間轉(zhuǎn)到臥室和客廳,所過之處,皆干凈整潔。

        媽累到心酸無力時,不止一次說過:“我收拾屋的時候,真想把你爸一起丟進垃圾桶,他就是咱家最多余的垃圾?!?/p>

        這些年來,媽是如何在家里發(fā)揮中流砥柱作用,我最清楚不過。長大懂事后,也不止一次向爸提出抗議,可是爸總說:“女兒啊,爸爸是個大男人,怎么能做這些小事?”

        我們都以為,受大男子主義糟粕思想侵蝕的爸已無改進空間,怎么臨老了,反倒變了性情呢?

        幾日后,我接到爸打來的電話,攢了一肚子的冷嘲熱諷終于找到出口,噼里啪啦損他一番后,還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老爸你無事獻殷勤,到底有什么企圖?”

        他呵呵地笑著,許久沒回話,讓我有點后悔自己沒有控制情緒。畢竟,不管他是真的痛改前非還是裝模作樣,媽確實受益了呀。

        沒想到,爸接下來的口氣是軟的,他說:“你嫁了人嘴巴還是這樣不饒人,將來要吃虧的。你媽年紀大了,我伸把手不是應(yīng)該的嘛?爸給你打電話,是想讓你們周末回家。我學(xué)會了幾道菜,想做給你們嘗嘗,有你愛吃的剁椒魚頭。”

        2

        周末,我和小崔早早就回去了,因為我特別想看看爸下廚的樣子,如此百年難遇的場面錯過了實在可惜。

        我到家時,爸穿著小熊圍裙,正在切辣椒,手法極其笨拙,引得站在旁邊的媽不停地笑。一見我進門,爸似乎更加慌亂,但還沒忘記招呼我們:“你們先坐會兒,馬上就好?!?/p>

        直到我和小崔餓得前胸貼后背,飯菜才全部做好。爸殷勤得讓人心里發(fā)慌,擺椅子、擺碗筷,給每個人盛飯,還給我們夾菜,不停地用近乎討好的口氣問:“怎么樣,好吃嗎?”

        “呃……只能說您的好意我們心領(lǐng)了?!蔽易煜虏⑽戳羟槊?。

        爸略顯沮喪,嘿嘿笑了聲,說:“以后我多做幾次就好了。你說對吧,小崔?”

        小崔正在埋頭挑魚刺,置身于我家的內(nèi)部矛盾之外,突然聽到自己被點名,有點茫然。

        爸爸看著小崔,問道:“你會做飯嗎?平時下廚嗎?”

        小崔點點頭又搖搖頭,不好意思地說:“我最近工作比較忙,沒太照顧家里的事?!?/p>

        爸爸的臉色有點不好看,淡淡地“哦”了一聲,隨后說:“誰有時間誰就多做點,家務(wù)也不是一個人的事。”

        至此,我才明白,爸大費周章,故意立個好丈夫、好爸爸的人設(shè),原來是沖著小崔來的。

        一個月前,媽回老家參加婚禮,媽不在身邊連衛(wèi)生紙都找不到的爸,只好暫居我家。那段時間,小崔的公司剛好到了結(jié)算期,特別忙,我心疼他,便不讓他插手家務(wù)事。每天早上,我早早起來準備早餐,甚至把粥盛好、把筷子擺好才喊他起床,只為了能讓加班到深夜的他多睡一會兒;下班回到家,不管多晚,我都要用心地做一頓飯,讓小崔回家后能吃頓可口又營養(yǎng)的;小崔吃過飯后鉆進書房加班,我留下來收拾碗筷、打掃衛(wèi)生、洗衣服。那段時間,每天都是如此,爸來了也沒有什么不同。

        起初,爸什么都沒說。直到有一天,我擦完地,正揉著酸痛的肩膀和脖頸,他突然問道:“你也要工作的,怎么所有的家務(wù)事他都不幫忙?”

        我懶得解釋,便說:“爸,你沒聽人說嘛,有什么樣的媽就有什么樣的女兒,我媽這輩子是個勞碌命,我也是。”說完這話,洗衣機的提示音響起,我趿拉著鞋,晃進衛(wèi)生間取衣服。出來時,爸仍僵坐在沙發(fā)里,擰著眉頭,面色沉重。如果我沒看錯,在他的表情里,藏著一絲心疼,還有一絲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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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熬出頭了。因為曾經(jīng)放言只“掃天下”的爸開始把滿腔熱忱投身于“掃小屋”的事業(yè)中來。經(jīng)過日復(fù)一日的實踐,爸做家務(wù)的水平越來越高,已經(jīng)分得清切辣椒和剁餃子餡的區(qū)別。媽說,從前給我傳照片是因為覺得新奇,現(xiàn)在爸干家務(wù)已成平常事,不值得當一個話題了。

        說實話,這些年,我對爸的感情有些復(fù)雜。我愛他、敬重他,同時也厭他、鄙視他。我謹記媽當初說過的話,在談戀愛的時候,完全把這個與我血濃于水的人當作反面教材,那時就覺得,和誰在一起都好,除了爸這樣的人。

        但是現(xiàn)在,他變了。年近六十,忽然頓悟。此生沒能做一個好男人,但立志成為一個可愛的小老頭兒,也算是一種圓滿吧。

        再回家見到爸,目睹他果然忙前忙后。媽偷偷告訴我:“你爸不止一次和我道歉,他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我,更對不起你。因為他覺得是他沒有做好榜樣,影響了你,才會讓你在結(jié)婚后,過著和我當初一樣的日子。”我回頭望了望正在擦洗菜池的爸,百感交集。

        這個周末,小崔和我決定請爸媽來家里吃頓飯。那天,我和媽在客廳里吃水果,爸和小崔出去買菜。回來時,爸笑著說:“哎呀,真沒想到,小崔買菜這么專業(yè)?!?/p>

        那是自然,小崔可是考過廚師等級證書的人,不工作的時候,他最喜歡在家里洗洗涮涮、炒炒燉燉。爸來小住那幾天,剛好錯過了我們的日常。小崔對當初那頓“鴻門宴”耿耿于懷,說啥也要找個機會給自己正名。

        接下來,爸開啟目瞪口呆模式,小崔的刀工、雕工、顛勺技法無不讓他驚掉下巴。從前他只知自己的女婿是個性格內(nèi)向的碼農(nóng),如今才知道他還是烹飪界的掃地僧。他本想去幫忙的,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就自己會的那點家務(wù)活,在小崔面前,瞬間被秒成了渣渣。

        席間,小崔向爸敬酒。爸看著我們,頗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到老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活得多失敗。你們不知道,當時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像個陀螺一樣忙完家外忙家里,沒個歇息的時候,那心里有多難受。唉,都是土埋半截的人啦,才開始懂事啊?!?/p>

        媽的眼圈泛紅,我拍了拍爸的手,他的心情,我懂。我想說,一切都不算晚,因為你們的下半輩子才剛開始,而您也及時明白,愛女兒最好的方式就是愛她的媽媽。無論如何,我要感恩您,出于對女兒的愛而學(xué)會了如何去愛,親歷您從一個愛我的爸爸變成一個更好的爸爸,我深感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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