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
和室友一起逛街,我發(fā)現(xiàn)她特別喜歡不尋常的東西。比如口紅,好端端的粉色、橘色、紅色的她不要,她偏偏去試藍色、紫色、青色的,涂到嘴上看起來還以為她中了毒。比如衣服,對稱的、純色的、穩(wěn)重的,她看都不看一眼,倒是一只袖子長一只袖子短、花里胡哨的“奇裝異服”,能吸引她駐足逗留。就連奶茶,那么多好喝的經(jīng)典款她不喝,偏偏點一個聽起來就是“黑暗料理”的新品——冬瓜牛奶。雖然我也不喜歡流于平凡,討厭人云亦云,但也不至于到這種程度,最起碼,藍色口紅我肯定是不敢涂的。
事實上,她選擇那些風格怪異的事物倒不一定是因為真心喜愛,而是覺得好玩、刺激、與眾不同。搞怪是一種幽默和超越,她樂此不疲。
一天,她居然把微信頭像換成了惡搞的“謝廣坤表情包”里面的圖。她剛換上,還沒笑夠,她媽媽就打電話勒令她把頭像換回去。迫于母威,她只好聽從。受她誘惑,我也心里癢癢,便把微信頭像換成了一張搞笑的圖片。果然,我媽媽也看不下去,旁敲側(cè)擊地說我之前的微信頭像更好,但并沒有強制我換回去。畢竟我都20多歲了,怎能連選擇微信頭像的自主權(quán)都沒有?
“可能是因為我以前太乖了,現(xiàn)在才老想做些出格的事。”室友說。
我也是如此。我們倆有相似的經(jīng)歷,從小學、初中到高中,我始終是老師和家長眼中標準的好學生,聽話、踏實、成績優(yōu)異,按部就班地長大,既沒進過網(wǎng)吧,也沒有早戀過,更沒離家出走過,連漏交一次作業(yè)都沒有過。記得高二那年生日,晚上放學回到家,我對著一摞練習冊半開玩笑地說:“哎呀,今天過生日,真不想寫作業(yè)啊!”媽媽聽到了,一臉擔憂,控制著語氣說:“作業(yè),還是要寫的吧……”最后我當然還是寫了。失望、掃興?倒也不至于。沒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可以讓我破例,這是16歲的我早已默默接受的規(guī)矩?,F(xiàn)在想起,實在恨自己當時太沒勇氣。
上了大學,我偶爾會沒來由地冒出一些沖動的念頭,起初還覺得奇怪,后來就習慣了。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為何會變成這樣,我不再是從前那個360度無死角的乖孩子。我終于意識到,自己長這么大好像從未叛逆過,實在是有點兒虧啊。人家的青春期多么精彩、刺激,而我?guī)缀鯖]有可作談資的“劣跡”。是該慶幸,還是該惋惜呢?
所以,這些年我忍不住做出一些小小的“瘋狂”之舉,比如,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翹掉很多課,獨自在陌生的城市玩了半個月;心情抑郁的時候一口氣吃了4個冰激凌,在暴雨中淋個痛快,本科畢業(yè)時故意沒參加班級畢業(yè)合影,在夜晚的大街上大聲唱情歌……更多的,是想了想但未付諸行動的事——把頭發(fā)剪成板寸,跳進未名湖游一次泳(為了避開巡邏的保安,大概只能在深夜進行),玩一次蹦極……
有人說,青春期叛逆是因為在童年時期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與愛,或是受到過傷害,所以,到了有力量反抗的時候,就會用叛逆的方式來表達對大人的不滿。這話有些道理,但我覺得,更重要的原因是禁忌的魔力。
越是不被鼓勵甚至被禁止的事,越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與誘惑力。在大人的嚴密監(jiān)管下,我平平安安地長大了,可那些“禁區(qū)”里的事物并未就此消失,反而我克制得越久,對它們的好奇就越強烈。
看過這樣一個傳說:一個國王要出征打仗,請巫師來占卜,預言戰(zhàn)爭的結(jié)果。巫師說這很簡單,但為了保證占卜準確,國王必須做到一點——占卜的時候千萬別想鱷魚的左眼。想天空,想大地,想占卜時燃燒的火和升騰的煙……想什么都可以,只要別想鱷魚的左眼。想鱷魚的右眼都行,只要別想它的左眼,這聽起來很簡單,不是嗎?可國王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在占卜時還是想了鱷魚的左眼。
如果巫師不對國王設定禁忌,國王自然不會碰巧精準地想起鱷魚的左眼這么奇怪的東西。同理,如果一件事物不被禁止,它反而不會被人注意到;它越是被禁止,就越會引起人的好奇。如果冰激凌不被禁止(因為我胃寒,我媽強烈反對我吃冰冷的東西),我可能也不會對這種冷食有什么執(zhí)念。
當有人不讓我們想某樣東西時,我們反而會想打破禁忌,一直想它。
我們不能不去想鱷魚的左眼,我們抑制不住地想要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