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楚
盛夏的中午,柏油路面幾乎都被烈日烤軟了,我幸運(yùn)地躲在車?yán)?,但那空調(diào)似乎也不給力,明晃晃的陽光射透了玻璃,握方向盤的手臂有灼傷的感覺。在溫瑞大道的十字路口,等待綠燈亮起,我要到瑞安辦一件要事。
車道的縫隙里有一個白發(fā)老者在靠近,一個老乞丐,長發(fā)長須,手里握一舊碗。這個路口是不缺乞丐的,往常,遇見紅燈停車,便會有一撥乞丐涌上來,有懷抱嬰兒的,有出示殘臂的,有拿雞毛撣子主動給你擦擋風(fēng)玻璃的……今天的毒日頭下,他們都躲起來了,也許要等到傍晚再出來。而這位老乞丐,他不怕烈日嗎?
我一向缺少悲憫之心,總覺得這些不顧安危穿梭在車道上的乞丐比那些盤踞醫(yī)院門口的討厭可惡,散落在機(jī)動車道上的他們對行車安全是個不小的威脅,駕駛者除了小心避讓,估計還要防范“碰瓷”。有太多的報道讓我們失去了對乞丐的憐憫,在決定施舍之前往往要先做一番判斷——他(她)是真的乞丐嗎?
這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乞丐應(yīng)該是真乞丐,這個可以將雞蛋燙熟的路面,只有真正的乞丐才能堅(jiān)持吧,他定有燃眉之急,討要的也許是救命之錢……我急忙從包里找到零錢搖下車窗,不等他鞠躬致意,便已將錢投入那舊碗。他的眼中有疲憊的焦渴,但我的舉動讓其中閃過一道亮光,因?yàn)榍懊娴膸撞寇嚥]有為他的鞠躬搖下車窗犧牲冷氣。視而不見是更多車主對付馬路乞丐的招數(shù),但這個中午,我例外了,我的心中觸動了冰封的悲憫,我想起天堂的爺爺。
這一點(diǎn)化開的悲憫讓我這個下午諸事都很順心,似乎是因?yàn)槟且豢逃|動,心變?nèi)彳浟?,人也不再心浮氣躁。等到從瑞安回來,車進(jìn)了小區(qū)門口的輔道,我的悲憫還在。輔道很窄,只能過一輛車,車前卻行著一輛載貨三輪,車上三四個麻袋,鼓鼓囊囊的,騎車者脖子上掛一毛巾,汗?jié)裢副承模M(fèi)力地俯身踩動踏板,三輪車前進(jìn)困難,如蝸牛般慢行。照平時,也就喇叭按響,讓他靠邊停車,踩下油門一溜煙兒過去了,誰有耐心跟在蝸牛后頭?可今天,我卻沒有脾氣,跟在三輪車后面慢慢地前行,我還擔(dān)心驚動了他,連累他急急停車讓路,這一停車再起步,不知又要耗費(fèi)他幾多氣力。
那彎曲接近直角的后背,每一次跟著踩踏的扭動都顯得困難甚至痛苦,他已騎了多久?要到哪里去?路還有多遠(yuǎn)?雖然夕陽快要下山,但道路上的熱氣還是很燙。我一直跟著三輪車緩行,跟在我車后面的兩位騎車少年覺到了我車速的異樣,但他們卻沒有喇叭可以催我,也不能從縫隙中擠上前來,也只好無奈地跟從,我從后視鏡里望見他們納悶的表情。終于到了我小區(qū)的門口,我拐進(jìn)去了,三輪車還在艱難前行,前面還有一段上坡的路,但愿他能夠?qū)Ω丁?/p>
我忽然想起了近日讀過的《巨流河》作者齊邦媛老人家說過的一句話:“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天地之間的悲憫還是很少?!?/p>
責(zé)任編輯:青芒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