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點點
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jīng)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①這一深刻論斷,意味著改革開放以來,經(jīng)過長期的努力,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首次發(fā)生了關系全局的歷史性變化?!叭嗣袢找嬖鲩L的物質文化需要”轉化為了“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落后的社會生產”被“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所代替,這一歷史性變化,顯然是生產力發(fā)展的結果。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不僅對現(xiàn)實的社會實踐提出了許多新的要求,還為哲學社會科學的理論創(chuàng)新提供了許多新的視角。
“理論的基礎是實踐,又轉過來為實踐服務”②,哲學社會科學的發(fā)展離不開對新事物、新情況、新問題的研究,更離不開積極的自我反思。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一方面為理論研究開放了新的課題,另一方面又要求理論研究以新的視角去審視既存的觀點和范式。就法哲學而言,從其產生時起就具有濃厚的形而上學色彩,雖經(jīng)近代以來實證主義浪潮的洗禮,這種色彩仍未徹底消褪,相應地,“社會矛盾”似乎也還未被納入法哲學的視野之中,這一點在法哲學的體系和邏輯起點方面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因此,將“社會矛盾”和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納入法哲學的視野,思考它們與法治建設的關系,不僅有利于把握新時代中國法治建設實踐中的諸多問題,更有利于包括法哲學在內的法學理論的自我超越和不斷發(fā)展。
倘若將法哲學視為對法律現(xiàn)象的哲學思考,那么這樣的哲學思考無論中外古已有之,且從未斷絕。然而,如果將法哲學視為具有相對獨立體系的學問,則是近代才由康德、黑格爾等人創(chuàng)立的。③具有代表性的著作如黑格爾的《法哲學原理》和奧斯丁的《法理學或實在法哲學講義》等,其中黑格爾在《法哲學原理》一書中建構的法哲學體系頗為經(jīng)典,具有很重要的代表性。
在《法哲學原理》中,黑格爾從“抽象法”、“道德”和“倫理”三大部門進行闡釋,把法哲學作為其“客觀精神”哲學的展開,“法哲學這一門科學以法的理念,即法的概念及其現(xiàn)實化為對象”。④黑格爾認為,“任何定在,只要是自由意志的定在,就叫做法”。⑤由此可見,在黑格爾那里,“法是自由意志的實現(xiàn),自由意志乃是法的基礎、本質、理念、真理”。⑥也就是說,“自由意志”的實現(xiàn)構成了黑格爾法哲學的內容和體系展開的線索,同時也構成了黑格爾法哲學的邏輯起點。作為法的理念的自由意志,其發(fā)展存在著三個階段,即抽象法(或形式法)領域、道德領域(主觀意志的法)、倫理(自由意志的絕對地普遍的實存中的理念,其實體為家庭、市民社會和國家)。⑦在抽象法部分,黑格爾論述了所有權、契約、不法;在道德部分,論述了故意和責任、意圖和福利、善和良心;在倫理部分,論述了家庭、市民社會、國家的諸方面內容。同時,黑格爾還闡釋了前述三個不同階段之間的過渡。
黑格爾的法哲學體系作為傳統(tǒng)法哲學體系的典型,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那樣,“德國的國家哲學和法哲學在黑格爾的著作中得到了最系統(tǒng)、最豐富和最終的表述”。⑧不過,這一經(jīng)典的法哲學體系卻是建立在既定的思想和概念的基礎之上的,正如黑格爾自己所說,“只有概念才具有現(xiàn)實性”⑨,“哲學的任務在于理解存在的東西,因為存在的東西就是理性”⑩,“法和倫理以及法和倫理的現(xiàn)實世界是通過思想而被領會的,它們通過思想才取得合理性的形式”。?黑格爾的法哲學體系之所以典型,在于這種法哲學體系既以某種概念作為出發(fā)點,同時又以若干概念以及它們之間的相互關系作為其展開的關鍵和線索。概言之,黑格爾的法哲學體系提供了一種基于概念的范式,把概念以及概念之間的關系視為真理的化身,即使它們是從很有限的過去中形成的。如此,概念的邏輯逐漸替代了現(xiàn)實的邏輯,即事物本身的邏輯,逐漸背離了概念本身形成的歷史。需要說明的是,盡管黑格爾的法哲學最終背離了事物本身的邏輯,但這并不意味著黑格爾如那些主觀唯心主義者那樣將對真理的認識寄希望于幻想或苦思冥想。黑格爾的法哲學體系表達了他對必然法則的追求,以及對現(xiàn)實世界的關注,這兩點是應該得到充分肯定的。黑格爾法哲學體系的問題在于,將現(xiàn)實世界束縛于概念之網(wǎng),使得思維的邏輯遮蔽了事物本來的面目。
19世紀以降,隨著自然科學與工業(yè)技術的飛速發(fā)展,在近代向現(xiàn)代過渡的過程中,人類的哲學社會科學受到巨大沖擊,觀念論受到了無情批判,實證主義和分析哲學越來越居于強勢地位,不管是哲學還是法學都受到了這兩種思潮的顯著影響。在此期間,不僅法學從哲學中獨立了出來,法學理論也逐漸脫去了法哲學的外衣,成為了關注較為具體問題的法學一般理論,法哲學自然逐漸受到冷落。在法學領域,功利主義、分析實證主義、法律現(xiàn)實主義都曾各領風騷,至20世紀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后,自然法思想也迎來了某種程度上的“復興”,表現(xiàn)為法理學中的價值取向?,最終,法律與經(jīng)濟學派、批判法律研究運動以及權利與原則學派成為了現(xiàn)代西方法學界比較活躍的主要學派。?
有學者將現(xiàn)代法哲學關注的焦點總結為“價值”與“事實”,將法律理論概括為描述性的法律理論與規(guī)范性的法律理論?,前者是關于事實的理論,而后者是關于價值的理論。然而,這些主要的法律理論學派或流派,都未能完全脫離前現(xiàn)代理論研究的種種范式,因此也或多或少地繼承了這些研究的缺點,從而導致理論研究方法上的非科學性得到了延續(xù)。
奧斯丁的法哲學體系以“命令”概念為核心。在其理論展開的過程中,“主權”和“制裁”等概念也變得十分關鍵,這些概念初看上去十分具體而現(xiàn)實,然而隨著對理論起點的固執(zhí),隨著對理論建構的努力,當其觀點不符合現(xiàn)實的法律現(xiàn)象時,他不得不“提出了某些虛假概念”,例如“心照不宣的命令”和“迂回的命令”等。?顯而易見的是,即使是以某些看似實際的概念出發(fā),以強行自圓其說的方式建構的理論,仍然是一種虛構。
哈特和凱爾森,被視為當代法律實證主義的奠基者,此處的“實證主義”意味著其對“法律與道德相分離”的堅持。在哈特的法學理論中,社會規(guī)則的概念居于重要地位,是其分析的邏輯起點。哈特認為法律是一種規(guī)則體系,“缺少這一觀念(規(guī)則),我們就沒有指望去闡明哪怕是最基本形式的法律”?,法律規(guī)則包括初級規(guī)則和次級規(guī)則,這二者的結合在哈特的法律思想體系中居于“中心地位”。?有趣的是,哈特一方面有著“描述性社會學”的嘗試?,另一方面又側重于考察詞語的標準用法,將語言分析引入了法學理論之中,用語言的特點來闡釋法學中的若干問題。盡管哈特的法學思想對西方法學理論的發(fā)展產生了巨大影響,但其理論體系并未實現(xiàn)在描述意義上對法律現(xiàn)象的全面把握,這既是因為法律與道德之間的關系似乎并不像分析實證主義所堅稱的那樣,更是因為不管是“社會規(guī)則”概念還是語言分析方法都只涉及法律現(xiàn)象的形式層面,而未抵達法律現(xiàn)象的本質層面。凱爾森追求法律理論的科學性,然而在他理論建構的過程中卻把“規(guī)范”概念作為了關鍵,為了理論的徹底自洽和純粹,最終“逐漸偏離了科學性的要求”。?
龐德是“社會學法理學”的著名代表,他研究了法和實在法等概念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應用,區(qū)分了社會中的諸多利益,闡釋了法律發(fā)展與道德等的關系,他將法律視為一種社會控制手段,認為“法律的目的就在于維持人們之間的一個理想關系……是自由,是最大限度的個人自由,適宜于整個世界機會的開發(fā)”。?在龐德的法律思想中,不乏深刻的洞見,然而正如部分批評者所說的那樣,他對社會現(xiàn)實的描述仍然有失準確,似乎偏離了法制發(fā)展的歷史事實。?同時,和其他研究具體社會問題的法律理論一樣,對具體概念、具體問題的論述較多,而缺少法哲學層面的反思。
綜上所述,大多數(shù)主要的法學理論學派或流派,其理論體系在某種程度上存在著共同的特點:對理論構建的執(zhí)著追求,特別是對理論內部一致性的追求,往往超過了對法律現(xiàn)象的真實性和內在規(guī)律的追求,這必然會導致理論同現(xiàn)實的脫離;同時,當這些理論在試圖通過某種關鍵概念對現(xiàn)實法律世界進行把握時,其選擇的角度和切入點較為片面、不夠徹底,換言之,容易忽略法律現(xiàn)象本身生成的歷史邏輯。
“確定法哲學的邏輯起點,關系到法哲學理論體系以及整個法學理論體系的科學性、嚴密性”。?事實上,理論建構同發(fā)現(xiàn)事物本身的內在規(guī)律相比,并非終極的努力方向,許多學派將完整或完美的理論體系作為終極的努力方向,最終都在失敗的同時消磨了理論自身的生命力。因此,具有強大生命力的法哲學,首先必須科學地確定其邏輯起點,同時要將與事物內在的規(guī)律和發(fā)展趨勢相契合作為終極追求,從而獲得自我揚棄的批判能力。
正如前文所分析的那樣,不同流派的法哲學所選擇的邏輯起點各不相同,他們所選擇的這些邏輯起點,要么過于抽象陷入理論的虛構,要么受其狹隘的視角所限猶如盲人摸象,要么過于具體而迷失于表象。選擇這些邏輯起點的理論幾乎都缺乏對現(xiàn)實世界的解釋力,特別是不符合現(xiàn)實世界發(fā)展變化的歷史規(guī)律,當然,他們很可能并不在意歷史的真實,可能更在意理論上的建樹。不過,既然對歷史現(xiàn)實缺乏解釋力,那么這些理論必然也對現(xiàn)實世界的未來發(fā)展缺乏解釋力。這就是這些理論需要付出的,因忽略了那些影響現(xiàn)實變化的因素而引起的代價,從而為這些理論的退場埋下了伏筆。
黑格爾法哲學的邏輯起點,是作為理念的自由,他認為“自由的理念的每個發(fā)展階段都有其獨特的法,因為每個階段都是在其特有的規(guī)定中之一的那自由的定在”。?黑格爾的法哲學就是自由的理念在不同階段的展開,因此自由的理念也就成了為黑格爾整個法哲學邏輯的出發(fā)點。由于概念“本質上就是理念”?,“在科學中,概念是從它本身發(fā)展起來的,這種發(fā)展純粹是概念規(guī)定內在的前進運動和產物”?,因此也可以說黑格爾法哲學的邏輯起點是“概念”。顯然,從自由的理念出發(fā)的黑格爾法哲學,最終實現(xiàn)了自身的目的——概念的運動,但也因此而偏離了事物變化發(fā)展的本質。
其他的一些法哲學體系,雖然沒有直接聲稱是以概念或某種概念作為起點的,但他們都自覺或不自覺地將某種概念設置為理論展開的前提,即使是那些以實證或科學作為其研究追求的理論似乎也難以避免。
在價值取向的法學理論中,這一點十分明顯,如自由、權利、正義、秩序、平等、安全等概念,分別在這些理論中居于核心地位。而在其他的法學理論中,則是規(guī)則、規(guī)范、道德、良知、理性、共同福利、習慣、社會控制、成本、種族、性別等概念成為了理論展開的重要前提。這些概念在法學理論中其地位和作用固然十分重要,但并不意味著僅僅依靠這些概念及其關系的闡釋就能夠真正理解、改造現(xiàn)實法律世界。況且,任何僅從這些概念中的某一種出發(fā)所建構起來的理論體系,都無法同時解釋法律世界中不同側面的所有問題,更無法實現(xiàn)內在邏輯的一致性與真理性的統(tǒng)一。
在那些聚焦于部分具體事實的法律理論中,概念的作用似乎沒有價值取向法學理論中那么重要,但他們所選擇的邏輯起點同樣也存在著問題。一方面,他們并未完全擺脫概念和理論建構的桎梏,另一方面他們所選擇的具體事實多屬法律現(xiàn)象的外在和靜止因素,未進行合理的抽象,從而缺乏具有深度的哲學反思,也缺乏對法律現(xiàn)象產生和發(fā)展的歷史洞察,特別是無法科學、全面和準確地對法律起源和發(fā)展的內在規(guī)律進行闡釋。
法哲學的邏輯起點,應當與法律現(xiàn)象產生和變化的起點保持一致,符合法律起源的歷史規(guī)律。只有這樣的法哲學才能揭示出法律對于一個社會中內在的種種問題的意義,同時也是對于具體而生動的人的意義,也才能揭示出法律實踐和法學理論所應真正努力的主要方向。黑格爾把“事物本身的絕對必然性”?視為科學的唯一本質,他的這一觀點頗為深刻,法哲學的邏輯起點也應該能夠很好地反映法律現(xiàn)象本身的必然性,而這種必然性只能從法律起源的歷史規(guī)律中獲得。
正如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樣,“一切歷史沖突都根源于生產力和交往形式之間的矛盾”?,“作為過去取得的一切自由的基礎的是有限的生產力;受這種生產力所制約的、不能滿足整個社會的生產,使得人們的發(fā)展只能具有這樣的形式:一些人靠另一些人來滿足自己的需要,因而一些人(少數(shù))得到了發(fā)展的壟斷權;而另一些人(多數(shù))經(jīng)常地為滿足最迫切的需要而進行斗爭……社會一直是在對立的范圍內發(fā)展的”?,“這些現(xiàn)實的關系……在這種關系中占統(tǒng)治地位的個人除了必須以國家的形式組織自己的力量外,他們還必須給予他們自己的由這些特定關系所決定的意志以國家意志即法律的一般表現(xiàn)形式”。?馬克思和恩格斯的這些論述,清晰地展示出了由社會的基本矛盾運動而導致的法律生成的必然性。在《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的經(jīng)典表述是,“正像你們的法不過是被奉為法律的你們這個階級的意志一樣,而這種意志的內容是由你們這個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來決定的”。?被奉為法律的意志是由特定的物質生活條件所決定的,但并不等同于物質生活條件本身,這種物質生活條件先是制約著社會生產和發(fā)展的形式,而這種形式本身所反映的是社會基本矛盾,其運動反映的也是社會基本矛盾的運動。因此,社會基本矛盾的變化直接決定著法律的變化,反映著法律現(xiàn)象的內在必然性,應該將社會矛盾作為科學抽象的法哲學的邏輯起點。
法律現(xiàn)象的起源,也是由社會矛盾的演化所引起的,將其作為法哲學的邏輯起點符合法律起源的歷史規(guī)律。正如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樣,“從第一次社會大分工中,也就產生了第一次社會大分裂,分裂為兩個階級:主人和奴隸、剝削者和被剝削者”?,“國家是從控制階級對立的需要中產生的……它同時又是在這些階級的沖突中產生的”?,“由于文明時代的基礎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的剝削,所以它的全部發(fā)展都是在經(jīng)常的矛盾中進行的”?,國家是社會矛盾不可調和的產物,同樣,法律作為一種“借以使個人服從生產和交換的共同條件”的約束性共同規(guī)則,在其產生的同時“必然產生出以維護法律為職責的機關——公共權力,即國家”?,由此可見法律所發(fā)揮的作用與國家所發(fā)揮的作用是一致的,都是為了使個人服從共同的物質生活條件,從而使社會矛盾被控制在一定的限度之內。如此,不僅法律的生成和起源得到了科學解釋,歷史上數(shù)次重大的法制變革也有了確實可證的內在根據(jù),更為重要的是,以社會矛盾為起點的必然邏輯也能夠揭示出正在發(fā)生的法治實踐的機理及其未來的發(fā)展方向。
將社會矛盾作為法哲學的邏輯起點,符合唯物辯證法的根本法則,既能夠避免法學理論的形而上學化,又能夠最大限度地避免法治實踐中的“異化”現(xiàn)象?!笆挛锏拿芊▌t,即對立統(tǒng)一的法則,是唯物辯證法的最根本的法則”?,“是自然和社會的根本法則,因而也是思維的根本法則。它是和形而上學的宇宙觀相反的。它對于人類的認識史是一個大革命”。?法哲學并非關于法律的形而上學,特別是近現(xiàn)代以來,哲學社會科學經(jīng)歷了重大的革命,法哲學只有擺脫形而上學的桎梏,運用新的研究方法,符合新的規(guī)范,才能夠繼續(xù)獲得強大的生命力。根據(jù)辯證唯物主義的觀點,矛盾具有普遍性和絕對性,也具有相對性和特殊性,并且處于不斷的變化、轉化之中,在研究和實踐活動中,要特別注意主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及其運動。作為法哲學邏輯起點的社會矛盾,是一種科學的抽象,既能夠避免陷入概念的網(wǎng)絡,又能夠克服部分研究的因過于關注具體表現(xiàn)產生的片面性。
更為重要的是,將社會矛盾作為法哲學的起點,能夠更為深刻地認識到法律的現(xiàn)實使命是促進社會主要矛盾的合理合法化解,而非無視、掩飾乃至激化社會矛盾。法律應該成為“代謀幸福之具”?,而非在某些歷史階段的維護統(tǒng)治利益的高壓手段,換言之,法律應該促進人們的幸福和自由,而不應引起更多的痛苦和壓抑,反之就會導致法治實踐中的“異化”現(xiàn)象。將社會矛盾作為法哲學的邏輯起點,就意味著法學研究要重點關注法治建設與社會主要矛盾的關系,以及法律如何適應并促進社會矛盾的轉化,重點關注法律滿足人的現(xiàn)實需要、實現(xiàn)人的價值和尊嚴的必然規(guī)律。
把“社會矛盾”作為法哲學的邏輯起點,體現(xiàn)了法哲學在社會主義向度上的發(fā)展。換言之,以“社會矛盾”作為邏輯起點的法哲學具有比較鮮明的社會主義屬性,而其他種類的法哲學則似乎并不具備這樣的屬性。不過,這種屬性并不主要源于概念上的變化,而是主要源于社會主義運動、革命、建設和改革的現(xiàn)實實踐。
社會主義運動本身就是在近代資本主義社會矛盾日趨激化的背景下發(fā)生和發(fā)展的,運動的方向自然特別強調社會矛盾特別是社會主要矛盾的徹底解決,這樣的訴求,一方面與反映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法律秩序不相兼容,另一方面也與維護該法律秩序的傳統(tǒng)法哲學產生了巨大的分歧。這也就意味著,在社會主義運動中產生的諸多關于法律秩序的思考——法哲學,已經(jīng)觸及到了傳統(tǒng)法哲學所忽略的領域,已經(jīng)觸及到了那些傳統(tǒng)法哲學所無力解決的問題。在社會主義運動中產生的法哲學,其對社會矛盾的感受是非常真切的,其對社會矛盾的認識也是異常深刻的,因而在整個社會主義運動發(fā)生發(fā)展的過程中,社會矛盾的解決總是被視為現(xiàn)實實踐的一個重要方面,由此產生了許多頗具創(chuàng)造性的舉措。就近代中國社會主義革命、建設和改革的實踐而言,從“馬錫五審判方式”到“楓橋經(jīng)驗”,諸多法律實踐無一不致力于推動社會矛盾的有效化解,而不僅僅只是停留于法律層面上的處理或裁判。
陜甘寧邊區(qū)政府時期,邊區(qū)高等法院在司法實踐中產生了馬錫五審判方式。馬錫五審判方式的關鍵是“司法工作中的群眾路線”,在司法活動的過程中,法官不再只是消極被動地在法庭上根據(jù)當事雙方的辯論和有限的證據(jù)作出裁決,也不再只是把案件的審理當作一項例行的公務,而是將案件視為一項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社會矛盾,并積極主動地探尋、追究事實真相和案件原委,最終通過具有一定程度“個性化”的、理據(jù)充分的判決使當事各方深為折服、自覺遵守,同時還通過案件的審理實現(xiàn)了人民群眾所追求的社會公平正義、普及了法律知識、提高了司法的威信。這樣的審判方式,雖然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法哲學和法治理論,但卻直抵法哲學和法治理論的核心問題——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xiàn),并且是一種比較接近于實質意義上的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xiàn),而不只是一種形式或程序意義上的實現(xiàn)。此外,正是因其致力于社會矛盾的解決,所以才能夠給法律條文加上情感的維度,在人民群眾心中產生共鳴。不過,馬錫五審判方式并非某些人所曲解的那樣一味地追求調解,甚至把調解置于法律規(guī)定之上,事實上這與馬錫五審判方式所強調的群眾路線存在著天壤之別。
馬錫五審判方式是在近代中國民族矛盾、階級矛盾異常激烈的情況下產生的,其在“解放區(qū)”所踐行的群眾路線、對社會矛盾的關切以及對社會公平正義的追求,均與“國統(tǒng)區(qū)”、“淪陷區(qū)”的惡劣狀況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深受群眾擁護的具有鮮明時代特征和創(chuàng)造性的司法實踐,為理論上關于法律秩序、法治相關問題的探討提供了新的思路。
在20世紀60年代前后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過程中,浙江省諸暨縣楓橋區(qū)工作隊充分依靠群眾,通過擺事實講道理的說理斗爭,在不打人、不捕人的情況下就地進行教育改造,使“四類分子”的思想發(fā)生了轉變,產生了“楓橋經(jīng)驗”。“楓橋經(jīng)驗”繼承了群眾路線這一根本工作路線,從社會矛盾的實際出發(fā),準確地把握了社會矛盾的主要性質,采取與該種矛盾相適應的方式方法,以不激化矛盾為前提采取說服教育,而不是簡單地訴諸政治、法律等方面的強制力,從而使社會矛盾在萌芽階段就得到了非常有效的化解,并且是在與人民群眾生產生活密切關聯(lián)的基層進行化解的,在解決了舊問題的同時又沒有導致新問題的出現(xiàn),為特定社會秩序的塑造提供了特別寶貴的經(jīng)驗。
“楓橋經(jīng)驗”是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產生的關于塑造社會主義社會新秩序的先進經(jīng)驗,這種經(jīng)驗突破了諸多關于社會治理的既有觀念,特別強調根據(jù)社會矛盾、策略和方法的特殊性,特別強調要避免因過度地使用強制力而激化社會矛盾,特別強調社會矛盾、社會矛盾的化解對人民群眾產生的真實影響。這種經(jīng)驗是那些單純地強調制度建構和形式意義上的基于強力的社會控制的觀點所無法想象和洞察到的,這種經(jīng)驗,對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塑造社會秩序的現(xiàn)實實踐而言仍然具有非常深遠的理論意義。
不管是“馬錫五審判方式”還是“楓橋經(jīng)驗”,都是在具有社會主義性質的實踐中產生的,其所體現(xiàn)的哲學思想無疑是具有社會主義向度的。在理論上,它們分別與《矛盾論》和《論十大關系》中的思想相呼應,反映了現(xiàn)實實踐、理論思想和人民群眾之間的良性互動。
具體就“馬錫五審判方式”和“楓橋經(jīng)驗”所內涵的深刻法哲學思想而言,是一種以社會矛盾及其化解為核心、以群眾路線為根本方法、以社會公平正義的實現(xiàn)為目標的法哲學思想。這種法哲學思想是在社會主義革命、建設的實踐中形成的,因而具有鮮明的社會主義向度,是具有社會主義屬性的法哲學。具有社會主義屬性的法哲學是在社會主義的現(xiàn)實實踐中產生的,先有現(xiàn)實的社會主義法律實踐,之后才有社會主義向度的法哲學,這是其有別于其他法哲學的又一重要特點。
1.社會主要矛盾與法治建設的關系
正如前文所述,法律是使個人服從共同的生產和交換條件的約束性規(guī)則,國家是社會矛盾不可調和的產物,法律的生成和起源均離不開社會矛盾的演化,一方面法律是這種演化的產物,另一方面又在適應和促進這種演化。
對于法治,可以從兩個層面進行理解,即對良法善治及其所代表的理想秩序的追求,以及法律的統(tǒng)治。關于良法的討論有很多,其中的很大部分都是圍繞價值和道德展開的,而從實踐的維度進行展開的較少。既然法律要適應和促進社會矛盾的積極演化,那么所謂良法自然是應該具有操作性且行之有效的規(guī)范,能夠滿足人們生存發(fā)展的需要、減輕人們所遭受的苦難,從而減少社會矛盾,而不僅僅是宣示意義上的抽象的具文。近現(xiàn)代意義上的法治多指法律的統(tǒng)治,即“由法律來統(tǒng)治勝于某人之治”?,此種意義上的法治源于英國,原意為“王在法下”?,由此可見,法治同法律一樣,都是由社會矛盾的演化而導致的,畢竟“王”與“法”的關系是斗爭和妥協(xié)的結果。
法治是通過斗爭取得的,是在某種程度上化解社會矛盾、保障社會再生產的一種方式。在階級社會里,法治所反映的是不同利益集團博弈的結果,也是維護特殊利益的重要手段,當法律以強迫性的方式維護少數(shù)人的利益、對大多數(shù)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進行限制時,勢必會激化社會矛盾,從而使法律淪為社會進步的桎梏,“變法”就成了必然的趨勢。而在階級矛盾并非主要矛盾的社會里,法治所反映的是特定時空環(huán)境中的生產方式的制度化程度,是促進生產力發(fā)展和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的重要中介,當法律的內容和實現(xiàn)方式不能適應社會主要矛盾的演化時,積極地進行調整也成為了必然的趨勢。換言之,就社會主要矛盾與法治建設的關系而言,社會主要矛盾及其變化決定著法治建設的內容和實現(xiàn)方式,法治建設要根據(jù)社會主要矛盾的特殊性和矛盾的主要方面不斷地進行調整,使之符合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必然性要求,從而促進社會主要矛盾的解決,促進生產力的發(fā)展和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達到更高的水平。
社會主要矛盾及其變化,決定著法治建設的主要內容及其變化。法治建設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文本意義上的法律及其體系的優(yōu)化、法律實施程序的完善和優(yōu)化、法治精神與理念的傳播和強化。文本意義上的法律,雖然在很多時候都是一種人為的設定,但這種設定在某段較長的歷史時期內不可能是恣意的,而必須要符合事物和社會的必然性,即特定時期化解社會主要矛盾的必然要求和趨勢??v觀中外法制史,刑法、民法、憲法、國際法等出現(xiàn)的順序及其內容,均反映了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法律實施程序的完善程度與法律理念的不同側重,同樣也是這種變化的反映。
法治建設必須同化解社會主要矛盾的必然要求保持內在一致。同樣由于法律就其形式而言是一種人為的設定,法律實施程序與法律理念又常常受社會的慣性影響,它們并不會自動適應社會主要矛盾變化的必然要求。當法治建設適應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時,社會矛盾的化解就會變得比較順利,現(xiàn)實的人的發(fā)展與社會的發(fā)展會處于較高的水平。相反,當法治建設不能適應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而頑固守舊時,社會矛盾就會被不斷激化,劇烈的社會大變革將在所難免,而新的內容和形式只會在巨變中產生,其所付出的代價自然也很慘痛。
2.新時代中國社會主要矛盾與法治建設
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jīng)由“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轉化為了“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之間的矛盾”。這一新的社會矛盾具有特殊性,對中國的法治建設提出了新的要求,法治建設的內容應依據(jù)新的社會矛盾的特殊性積極地進行調整,在把握新的社會矛盾的主要方面的基礎上,更加深刻地理解新時代法治建設的目標和重點。
1.新的社會主要矛盾的特殊性
新的社會主要矛盾,意味著舊的社會主要矛盾得到了初步化解,落后的社會生產關系得到了重大改善,人民的需要也進入了更高的階段。同轉化前的矛盾相比,社會生產力落后的局面已經(jīng)改變,發(fā)展的問題在于不平衡和不充分,人民已經(jīng)不再滿足于基本的物質文化條件,而是不斷追求更加美好的生活,這就構成了新的社會主要矛盾的特殊性。
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既意味著需要程度的提高,又意味著需要的內容變得更加全面和立體?!皞}廩實,則知禮節(jié);衣食足,則知榮辱”?,美好生活指的不是基本小康,而是全面意義上的小康,指的不是局部的現(xiàn)代化,而是全面的現(xiàn)代化,特別需要強調的是,美好生活指的也不僅僅是物質上的富足,更是人的尊嚴和價值的充分實現(xiàn)。畢竟,作為一種狀態(tài)的“美好”,其所形容的不是事物的基本功能,是在物質生活基礎上升華出的精神境界。
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既意味著社會的發(fā)展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也意味著這種發(fā)展存在著內在的結構性問題,仍有巨大的改善空間,而這些問題的解決能夠直接或間接地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需要,從而使社會的主要矛盾得到解決,避免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產生的種種積弊,大大縮短社會發(fā)展向更高階段轉化所需要的時間。特別需要強調的是,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固然主要指的是社會物質生活條件——特別是生產力系統(tǒng)的發(fā)展,但也包括社會的精神生產的發(fā)展。不平衡和不充分,意味著社會發(fā)展在物質層面和精神層面之間尚未完全協(xié)調,在空間的分布上存在著很大的差距,同時單就某一領域而言,還存在著較為明顯的短板。
2.新的社會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
“矛盾著的兩方面中,必有一方面是主要的,他方面是次要的。其主要的方面,即所謂矛盾起主導作用的方面。事物的性質,主要地是由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所規(guī)定的”。?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是新的社會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決定著矛盾的性質及其轉化。人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之所以能夠成為現(xiàn)實的需要,而非幻想,其原因在于社會生產的發(fā)展達到了一定的程度,是發(fā)展決定了需要的現(xiàn)實性,而非相反。新的社會主要矛盾的最終轉化,依賴于不平衡不充分發(fā)展狀況的改善,這是化解矛盾的唯一途徑,也是滿足人民需要的唯一途徑。作為矛盾的主要方面,不平衡不充分的發(fā)展狀況,決定了在新的歷史時期內的各項理論和實踐任務,也決定了相應的評價標準。理論研究要致力于發(fā)現(xiàn)改善社會物質生產和精神生產不平衡不充分狀況的必然法則,現(xiàn)實實踐要自覺運用改善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狀況的科學方法來滿足人民的需要,維護人的現(xiàn)實尊嚴,促進人的價值的實現(xiàn)。
3.新時代法治建設的目標和重點
新的社會主要矛盾的特殊性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決定了新時代法治建設的目標和重點。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指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總目標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完善以憲法為核心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加強憲法實施和監(jiān)督,推進合憲性審查工作,維護憲法權威”?;“維護國家法制統(tǒng)一、尊嚴、權威,加強人權法治保障,保證人民依法享有廣泛權利和自由”。?
新時代法治建設的目標,是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體系、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社會發(fā)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在法律領域的體現(xiàn)是法律體系和法治體系尚不完善,存在著較大的改善空間,不同區(qū)域間、不同領域間的法治水平參差不齊,亟待提高。一方面,不同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的地區(qū)之間的法治水平存在著較大的差距,主要表現(xiàn)為相關人員在法律素質和法治意識上的差距;另一方面,不同領域的法律制度的完善程度和法律的實現(xiàn)程度也存在著較大的差別,一些領域的法律法規(guī)頗為繁雜,而在另一些領域卻頗為捉襟見肘,一些領域在執(zhí)行上不計成本,而另一些領域在執(zhí)行卻大打折扣。全面推進依法治國,是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的必然要求,也是改善社會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狀況的必然要求。完善而統(tǒng)一的法治環(huán)境是實現(xiàn)社會平衡充分發(fā)展的重要前提和保障,法治建設領域的不平衡不充分狀況會對社會發(fā)展和人民需要的滿足造成極大的制約,不利于社會主要矛盾的解決,因此,新時代法治建設的目標必須是更為全面意義上的法治體系和法治國家。
新時代法治建設的重點,是加強憲法的實施和監(jiān)督、維護法制統(tǒng)一、加強人權保障、保證人民廣泛的權利和自由。憲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的核心,因此加強憲法實施和監(jiān)督也是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關鍵,完善的法治體系首先就意味著所有的法律、法規(guī)、地方性法規(guī)和政府文件都必須同憲法保持完全一致。特別需要強調的是,憲法規(guī)定了社會主義國家的根本制度、一切權力屬于人民的原則,以及公有制經(jīng)濟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jīng)濟共同發(fā)展的基本經(jīng)濟制度,人民對共同富裕美好生活的向往與社會發(fā)展的平衡充分,都與之息息相關。
正如前文所述,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指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富足,更是人的尊嚴和價值的充分實現(xiàn)。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建設,既是確保人的尊嚴和價值充分實現(xiàn)的重要前提,又應該以此為重點,即加強人權保障、保證人民廣泛的權利和自由,防止權力異化現(xiàn)象的發(fā)生,最大程度地減少各種侵害人民自由權利的行為。之所以將加強人權保障、保證人民廣泛的權利和自由作為新時代法治建設的重點,更在于侵犯人民權利和自由行為時有發(fā)生的社會現(xiàn)實,這種現(xiàn)實本身就是新的社會主要矛盾的體現(xiàn),只有努力改變這種現(xiàn)實才能使矛盾得以化解。而以社會矛盾作為邏輯起點的法哲學的貢獻也在于此,在法治建設的過程中,必須將矛盾的化解,將人權保障和人民廣泛的權利和自由作為出發(fā)點,而非純粹意義上的強制秩序。
注釋:
①??? 《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文件匯編》,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9、16、31、29頁。
②??? 《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284、299、336、322頁。
③ 參見孫國華主編:《中華法學大辭典·法理學卷》,中國檢察出版社1997年版,第160頁。
④⑤⑦⑨⑩????? [德] 黑格爾: 《法哲學原理》,范揚、張企泰譯,商務印書館1961年版,第1、36、41、1、“序言”第12頁、“序言”第7頁、37、39、38、3頁。
⑥? 呂世倫、文正邦:《法哲學論》,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61、96頁。
⑧?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9、417頁。
?? 參見 [美]E·博登海默:《法理學:法律哲學與法律方法》,鄧正來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08—176、589頁。
?? [英]雷蒙德·瓦克斯:《法哲學:價值與事實》,譚宇生譯,譯林出版社2013年版,“引言”第V頁、第115頁。
??? [英]哈特:《法律的概念》,張文顯、鄭成良等譯,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6年版,第82、83、1頁。
? 黃點點:《凱爾森“法律科學”概念之反思》,《河南科技大學學報》 (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2期。
? 嚴存生:《西方法律思想史》,中國法制出版社2012年版,第327頁。
? [英]雷蒙德·瓦克斯:《讀懂法理學》,楊天江譯,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78頁。
???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第83、507、377—378頁。
???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80、191、196—197頁。
?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60頁。
? 《毛澤東早期文稿》,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頁。
? [英]湯姆·賓漢姆:《法治》,毛國權譯,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第3頁。
? 於興中:《法治東西》,法律出版社2015年版,第18頁。
? 《管子·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