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中華
有一種紅,鮮艷如血,殷紅中深藏著生命的色素;有一種紅,卷動似焰,淬煉升騰涌動著火一般的熱情;有一種紅,如同朝霞裁剪下火紅的一角,揮灑蓬勃朝氣,孕育著大地嶄新的希望。
這紅,便是共和國的國旗紅。
在生命的旅程中,我曾經(jīng)三次被國旗紅深深感動。
一九九二年,三月。北京。
坐了整整一夜的火車,凌晨四點終于抵達北京。我和同伴下了火車,一邊打量著這座心儀已久的陌生城市,一邊爭論應(yīng)該先去哪里,最后一致同意,先去天安門廣場,去看那里的升國旗儀式!
到達天安門廣場時,東方已經(jīng)露出一線晨曦。黑魆魆的廣場上已經(jīng)滿是前來觀看升旗儀式的人。人群像是被一種磁鐵吸引一般,朝著即將升旗的旗座旁聚攏。第一次站在天安門廣場上,心中除了好奇,更多的是激動。廣場比我想象的要寬廣、開闊。書畫上我曾經(jīng)無數(shù)次看到過的天安門,此時漸漸露出熟悉的輪廓。高大的城樓,莊重的樓闕,還有立在城樓前古樸的華表,無不顯示出一種特有的莊嚴(yán),演繹著一個古老國度特有的氣度。眾目聚焦處,高高聳立的旗桿挺拔而威嚴(yán)。那里,眾人期待的國旗將伴著東方的日出冉冉升起。
三月的北京,雖然空氣中已經(jīng)流動著春天的氣息,但依然十分寒冷。我穿著笨重的棉衣,擠在人群中緩緩向前挪動著步子。周圍的人群操著不同口音,有老有少,有的昂著頭,有的踮起腳尖,還有的讓孩子騎在自己的脖子上。大家都想搶占一個觀看升旗的最好位置。
期待,是一種凝固在內(nèi)心的情緒。我屏聲凝息,緊張而又興奮。
不知是誰輕輕地喊了一聲,來了!大家不約而同引項望去,金水橋上,一支威武雄壯的國旗護衛(wèi)隊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朝這邊走來,鏗鏘的步伐伴著雄壯的樂曲,大地都好像在微微顫動。
旗手們來到旗桿下,用一套干凈利索的動作完成了升旗前的準(zhǔn)備工作。隨著護旗手一聲高亢的喊聲,鮮紅的國旗沿著銀白色的旗桿緩緩升起。
那一刻,我周身的熱血似乎突然凝固,又似乎突然奔涌,抬頭仰望鮮艷的國旗,一種從沒有過的神圣、莊嚴(yán)和自豪感涌上心頭。我感到,伴隨著那面冉冉升起的旗幟,仿佛有一種號角在吹響。嘹亮的聲音打破千百年來封閉的沉寂,響徹天宇,吹出一種揚眉吐氣的豪氣;好像有一種力量在升騰。它讓我聯(lián)想起有人曾經(jīng)把我們擁有五千年文明的國度比喻成東方睡獅。如今睡獅醒來,正高昂頭顱,屹立在東方;又感到那飄動的紅旗似乎在發(fā)出一種無聲的召喚。此時,共和國改革開放的閘門剛剛開啟,百廢待興、革弊圖新、自強不息的浪潮正在涌動。高高飄揚的旗幟下,有一股不可阻擋的洪流正在匯聚、澎湃激蕩……
望著國旗,一股熱乎乎的東西從我嗓眼往上涌,又從眼中流出。我用手一抹,竟是眼淚。
二零零三年,七月。美國,華盛頓。
在美國華盛頓著名的憲法大街上,美國國家檔案館掩映在一片綠蔭之中。懷揣美國國家礦業(yè)協(xié)會邀請函,我與中國煤礦企業(yè)家代表團七名成員一道,邁向這座號稱世界一流、館藏資料最豐富的檔案館。
檔案館珍藏著約30億頁珍貴歷史檔案紙質(zhì)原件,500萬張照片、14萬卷影片和11萬件原始錄音資料,集中了美國歷屆聯(lián)邦政府軍事、外交、內(nèi)政、財務(wù)等各部門重要檔案。其中,被譽為美國立國文獻——《獨立宣言》《憲法》和《人權(quán)法案》三件原件作為“鎮(zhèn)館之寶”在這里永久性珍藏并展出。
步入二樓一個陳列室,一幀熟悉的照片映入眼簾。那是一張1972年周恩來總理接見美國總統(tǒng)尼克松訪華的照片。照片上,兩國領(lǐng)導(dǎo)人面帶微笑,兩雙巨手緊緊握在一起。這是尼克松總統(tǒng)在中美關(guān)系陷入冰點時來到北京的破冰之旅。在中美兩國關(guān)系曲折的發(fā)展道路上,這是一張具有劃時代意義的珍貴史料。
考察臨近結(jié)束時,檔案館一項安排令我頗感意外,也讓代表團每一位成員驚喜萬分。展館的工作人員把我們引領(lǐng)到一個辦公的地方,從一個方盒中拿出一件東西遞到我們面前。我一看,竟然是一面小小的中國國旗。熟悉的圖案,奪目的紅色,小小的國旗在我們眼前綻放出奇異的光彩。工作人員看出了我們的驚喜,打著手勢,又把我們引到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圖面前,讓我們把國旗插在所在家鄉(xiāng)的位置。
地圖上的地名雖然標(biāo)注的是英文,但了然于胸的中國地形圖讓我很容易就找到中國版圖,找到家鄉(xiāng)的位置。我仔細打量著地圖上的中國版圖,上面每個省份都插有幾面或多面小小紅色的國旗??磥?,來此參觀的中國公民都能享受這種極富有紀(jì)念意義的特殊待遇。
此時,一枚小小的國旗握在手中,我卻感到有一份難以言喻的重量。平時看似簡單的紅色,此時猶如一團火,釋放出一種特有的溫度。我把它鄭重地插到家鄉(xiāng)所在的位置上,自豪感頓時油然而生。這是在大洋彼岸,在異鄉(xiāng)國度,在一個遠離祖國千山萬水的地方,能遇到神圣而又熟悉的國旗,能親手插在祖國的版圖上,內(nèi)心有一股暖流在涌動。我與考察團成員在地圖前合影留念。背靠祖國的版圖,背靠那一抹鮮艷奪目的紅,我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無比自豪的笑容。
二零一八年,十月。西藏,拉薩。
西藏,在我心中一直籠罩著一種神秘的光環(huán)。
金秋季節(jié),應(yīng)《西部散文》頒獎組委會邀請,我與內(nèi)地五十多名獲獎代表,終于走進這塊神秘的土地,來到雪域圣地拉薩。
金秋的雪域高原有著夢幻一般的景色。天藍得像一面藍色的魔鏡,一塵不染,幾朵絮狀的白云緩緩飄動。遠處,有著皚皚積雪的雪山閃動著神秘的光澤,刀刺一般指向蒼穹,像是豎起一道特殊的屏障,默默庇護著祖國遙遠的疆域。一群牦牛在不遠處草地上低頭啃草。高原的景色讓我忘記了高反帶來的不適,貪婪地用相機鏡頭記錄下眼前的一切。
根據(jù)組委會安排,第二天的活動是去拉薩城外一處藏民新村參觀采風(fēng)。接待我們的是一位名叫雪兒達瓦的年輕姑娘。達瓦身著藏族傳統(tǒng)服裝,頭戴一頂藏銀裝飾的帽子,站在家門前笑盈盈地迎接我們。
達瓦的介紹從她家庭身世開始。達瓦說,她的爺爺名叫桑吉,解放前曾經(jīng)是農(nóng)奴,是解放軍把他從農(nóng)奴主家救了出來。解放后,她爺爺成了一名獸醫(yī),如今,七十多歲的爺爺依然在為村民服務(wù)。她的爸爸名叫扎西,現(xiàn)在拉薩城跑運輸,一年的收入相當(dāng)于過去家里飼養(yǎng)十幾頭牦牛。而她,剛從拉薩民族大學(xué)畢業(yè),準(zhǔn)備去阿里地區(qū)當(dāng)一名教師。
達瓦的介紹充滿了激情,特別是介紹起家鄉(xiāng)的變化,更是侃侃而談。我注意到一個細節(jié),每當(dāng)她提到共產(chǎn)黨、新中國時,她都會雙手合十,神態(tài)虔誠。
參觀達瓦家剛剛落成的新居,房頂上一面飄動的鮮艷國旗吸引了我的目光。問達瓦,為何房上插國旗?雪兒達瓦說,這是藏民房舍的新標(biāo)志,我們藏民有今天這樣幸福的生活,靠的是共產(chǎn)黨,靠的是新中國,我們藏民從內(nèi)心感激共產(chǎn)黨,感謝新中國!我能看出,達瓦說得很真誠,絲毫沒有虛假夸張的成分。
經(jīng)雪兒達瓦一說,我才注意到,整個村子,一排排嶄新的藏民新居,幾乎家家戶戶房頂上都飄揚著一面國旗。鮮艷的國旗在瓦藍的天空下格外鮮艷,有一種奪目的光彩。國旗,平時在內(nèi)地司空見慣;而它飄揚在雪域高原的藏民房頂上,被藏民們賦予與五色經(jīng)幡一樣的虔誠與敬意,這是我沒有想到的。
后來,無論在拉薩、那曲,還是在昌都、林芝,我看到許多藏民房頂上都飄動著一面鮮艷的國旗。那奪目的紅在高原藍天白云下,猶如一團跳動的火焰,成為高原上最耀眼的顏色。
西藏之行,留在我記憶里的東西有很多,而飄蕩在雪域高原的那一面面國旗紅,是最為難忘的一抹色彩。
國旗紅,在我人生的三個階段,三個不同地點,三次浸染我的生命,令我無比感動。時光記錄了共和國發(fā)展前進的步伐,以及她七十載的滄桑巨變。我想,變化的是面貌,流走的是歲月,不變的是國人對國旗永恒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