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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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yè)分配不理想，適逢母校老師來瓊招生，到我家做客。說起工作的諸般不如意，德高望重的老師沉吟半晌，意味深長地說：“女孩子人生的機遇有兩次，一為工作，二為婚姻?！奔胰巳珲囗?，皆點頭稱是。

打那時起，有老媽為首的一伙人不時在耳邊聒噪：誰家的小帥哥工作體面家境好，你兒時玩伴誰誰是個“海歸”，誰家小子成了腕……老天哪，這都什么年代了，一個受過高等教育長得還算端正的女孩子家難道還得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去釣金龜婿不成？是可忍，孰不可忍，奮起揭竿：婚姻自主，咸吃蘿卜淡操心。這下大家更不依不饒了，先是老媽語重心長告誡別受瓊瑤阿姨蠱惑凡胎俗骨還得食人間煙火，愛情誠可貴但物質(zhì)生活價更高;兒子都上小學(xué)的大姐一副過來人的口吻痛訴誤上賊船后的種種不幸——姐夫無能混到現(xiàn)在還是個小科員待遇，住房差柴米油鹽緊巴巴過日子啥都指望不上，切不可重蹈覆轍。老媽事先串通了我?guī)讉€不是嫁了有錢就是有權(quán)男人的姐妹出招：這個帶我去游車河吃大餐，那個請我去別墅度假開Party。頗有小資情結(jié)的我終招架不住，首肯去相親。

2

之前，聽說這是個政府某要人的秘書。握手寒暄時他身子微微向前傾，臉上掛著乍看熱情但沒什么實質(zhì)內(nèi)容的笑容，純粹一副官場上迎來送往的恭謙，他非但渾然不覺反操著嗯啊官腔好不趾高氣揚?？床粦T，我那伶牙俐嘴的毛病又犯了：不愧是大秘書，風(fēng)范果然不同。嘖嘖，這家伙聽了居然眉飛色舞起來，臉上笑容更空洞，我差點兒暈菜了。

整一個晚上，他滔滔不絕——如何從偏遠小鎮(zhèn)干事一步步往上爬，獲領(lǐng)導(dǎo)青睞的竅門，我不住地打哈欠看表，心不在焉東張西望都未能妨礙他的談興。最后，我忍無可忍：大秘書，過11點我媽不給我留門了。他竟笑嘻嘻：沒關(guān)系，我們一塊去看通宵電影。我驀地沉下臉，他還若無其事地笑。在我家樓下，他試圖拉我的手被我甩開了。他有些抹不下臉：我有房有車，追我的女孩都排了一個連，你想清楚了，過這村可沒那店。望著洋洋自得的他，我說，您大秘書的高枝小女子可攀不上，留著給別人吧。看著他的臉一點點地變色最后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我暗暗笑破肚皮。

3

老媽恨鐵不成鋼，整天念叨這事兒，決計從頭再來。一日上街回來撿了個大元寶似的跟我說，咱以前老鄰居張姨還記得吧？我隨口說，她家的小成還跟我青梅竹馬呢。

老媽喜出望外連點頭：人家小成下海是個小款了，張姨跟我想到一塊說要撮合你倆呢。

纏不過老媽，硬著頭皮赴約，小成還記得我。雙方感覺還不錯，閑來無事見見面喝喝茶逛逛街，老媽和張姨親熱得連稱呼都改成了“親家”。尤是老媽，這下逮著人便得意洋洋說小成這個準女婿咋地好。

可沒過多久，兩人之間的不協(xié)調(diào)開始顯山露水：小成在家是獨子，在公司是老板，頤指氣使慣了對我動輒吩咐這那，整一副大男人模樣。這倒也罷了，但他時不時刻意表現(xiàn)出的那種優(yōu)越讓我很不舒服：開車接我上下班時愛把喇叭撳得天響生怕別人不知道我找了個有錢的男友;雨天他一路風(fēng)馳電掣全然不顧濺起的泥水弄臟路人;我跑業(yè)務(wù)辛苦他非但不體貼反倒說掙那倆破錢辭了活我養(yǎng)你;我愛吃大排檔的酸辣田螺他嫌土得掉渣兒嫌我的吃相不斯文，他愛什么開胃酒血淋淋牛排外加小提琴伴奏而我知道他在聽音樂會時會呼呼睡去;我愛碼字他嘲諷女人不就是嫁漢吃飯還能指望成大器;意見相左時我據(jù)理力爭他便指責(zé)我不夠溫柔賢淑……而更讓我難以忍受的是他那種自詡的精明：看到大街上畸形乞討人，我每次都要扔下一些零錢而他卻說那種缺胳膊少腿的人目的在于騙錢;有一回我掏了200元給一說是來旅游遭竊的女人當(dāng)路費，他得知后一副悲天憫人樣說我傻得沒治且常在親友前拿我開涮，不久后200元匯過來了，他卻說：你這叫瞎貓撞上死老鼠;一次我頭痛難耐搭檔送我上醫(yī)院，他背后卻說那小子準在打我的主意……愛情應(yīng)是令人容光煥發(fā)的，而我卻感覺被一張無形大網(wǎng)給罩住透不過氣來，日漸枯萎。

4

終于在一片惋惜聲中我離開了他。我拒絕再去相親，我再也不想玩這種無聊的游戲。后來，一次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若——一個普通的機關(guān)小職員。他沒有英俊的臉孔卻有著燦爛的笑容，他沒有顯赫背景但努力工作，他沒有太多的錢但有一顆樸實的心。

其實愛上他只是一個細節(jié)：晚秋深夜的大街，一群男女嘻哈而過，有一人卻折回，再回來時手里捧著冰棒，說我請客每人一根。立刻有人罵他神經(jīng)病這么涼的天還吃什么冰棒，他搔著頭不好意思地說看那個賣冰棒的老媽媽怪可憐的我全買了好讓她早些回家。我記住了他，當(dāng)時有個強烈的感覺：這是一個會讓人感到溫暖的男孩。

我的直覺沒錯，以后的相處讓人如沐春風(fēng)：有一回肚子痛得冒冷汗一大屋子也就他注意到，端來一杯熱水讓我喝下;雨天外出他的身子外側(cè)總濕透是因為傘的大部分都往我這邊撐的緣故;我有胃痛毛病，喝冷飲時他總是叮嚀我別一咕嚕地喝而是得含在嘴里等暖了才咽下……

為了這份溫暖，我四面楚歌：老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罵我被豬油蒙了心，姐姐痛心疾首衰嘆又一個往火炕里跳，那些跌進溫柔富貴鄉(xiāng)的美眉們現(xiàn)身說法說女人不就是趁著年輕圖個輕松享受。呵呵，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啊。

促使我最后下決心嫁給他的原因很簡單。一次閑聊時問他若有了一大筆錢后最想干什么，他說給你出個集子圓你作家夢。能把你的夢想放心上的男人足以托付終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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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車、披婚紗、婚禮進行曲、喜宴的觥籌交錯，曾在心中描繪了千百次情景沒有出現(xiàn)。他用那輛渾身都在響的自行車帶回我，一間除了床和書柜外別無它物的小平房成了我們的新房。

誰說物質(zhì)條件決定生活質(zhì)量？誰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沒錢的日子一樣過得有滋有味：盡管買不起高檔時裝但他總不厭其煩地陪我逛夜市淘靚衫;盡管餐餐粗茶淡飯，但我們總是你推我搡地往對方碗里夾好吃的，偶爾外出吃飯沒條件上酒樓賓館，但在大排檔我嘬田螺時他一臉的憐寵;盡管我們的小屋夏暖冬涼，但酷暑他搖蒲扇送出習(xí)習(xí)涼風(fēng)、冬夜里用他的胸膛捂暖我的腳足讓我高枕無憂;盡管情人節(jié)他從未送我鉆戒項鏈甚至玫瑰花都很少買，但他會用狗尾巴草編織精致的戒指圈住我的無名指讓我驕傲得像女王;盡管他從不給我買貴得咋舌的化妝品，但他會無師自通地削一片片薄薄的黃瓜片往我臉上敷;盡管我們的收入刨去吃喝已寥寥無幾，但他總不忘每月給我買幾本書;盡管閑暇時我們從不去喝咖啡欣賞音樂會去體閑度假搞什么小資情調(diào)，但郊游爬山釣魚放風(fēng)箏其樂融融;盡管存折上數(shù)字上漲得比蝸牛爬得還慢，但這并未妨礙我們編織美夢：他說買臺電腦給我寫稿，我說到敦煌讓他過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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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那些曾翹起蘭花指直往我額頭戳一副恨其不爭的美眉們經(jīng)常往我小屋跑，艷羨我們的相知相守的快樂之后，便是滿腔苦水泛濫成災(zāi)：老公忙工作忙應(yīng)酬忙充電忘記了結(jié)婚紀念日，商人重利輕別離十天八天都見不上一面，辭了工作成了金絲雀處處仰人鼻息，老公有了小蜜屢屢夜不歸宿……攬鏡一照，與她們蒼白的慵懶和幽怨迥然，我眉宇間洋溢著明朗、自信、幸福的健康氣息。

著綾羅居豪宅食有魚步有車又如何，呵呵，還是普普通通實實在在的愛情滋潤人啊。

（編輯·李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