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永平
這天晚上,貿(mào)易公司的老總外號“玉癡”的趙大海邀請本市收藏家協(xié)會的姚秘書長吃飯。席間,姚秘書長道:“我給你瞧一塊好玉,這可是和田玉里的上品?!闭f完,他掏出手機(jī),打開圖庫,翻出一張照片,放大了拿給趙大???。
趙大海一看,眼睛就直了,只見照片上是一塊蝶形白玉扇墜,通體潔白無瑕,晶瑩油潤,雕刻精美,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好玉,恨不得立馬捧在手心里。
“姚秘書長,這……這玉的主人是哪位?可否介紹我認(rèn)識?”激動之下,他說話都有點(diǎn)結(jié)巴了。
“這玉的主人我認(rèn)識,就是咱市竹林村的書記宓賢德,據(jù)他說是祖?zhèn)髦?,讓我?guī)退b定一下真?zhèn)纬缮!?/p>
“你看能不能約他明天碰個面?”趙大海急忙接過話頭。
姚秘書長見他急不可耐的樣子,提醒道:“這兩天不是日本客戶要來嗎?”
趙大海趕緊解釋,那日本客戶要后天到,明天正好有空。于是姚秘書長撥通了對方的電話,約好第二天上午去對方家。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趙大海就載了姚秘書長直奔竹林村而去。
車子在盤山公路上繞來繞去,行駛了一個半小時才到目的地。起先是柏油路,后來變成水泥路,最后一公里全部是石子路,還坑坑洼洼的,把兩個人的屁股都顛痛了。趙大海驚訝道:“咱市里咋還有這么差勁的路?簡直不敢相信!”
兩人見村里路很窄,便在村口下了車,一邊揉著顛痛的屁股,一邊往前走,不久,就到了宓書記家,一幢二樓二底的老房子。一樓堂前大門敞著,一個中年婦女正在編竹器。
姚秘書長一腳跨進(jìn)門檻問道:“嫂子好,我們是宓書記的朋友,昨天跟他約好的?!?/p>
“哦,剛才還在的,一個電話把他叫走了。他叫我先招待你們,他處理完事情就來?!闭f完,那被稱作“嫂子”的中年婦女給他們端來兩杯茶。
趙大海心里急,臉上不好表現(xiàn)出來,只得捧起茶杯喝了一大口,一下燙了嘴忙不迭地把杯子放下。姚秘書長見了,笑道:“慢點(diǎn)喝,趙總,好事多磨嘛?!闭f完,轉(zhuǎn)過頭問埋頭編竹制品的宓書記老婆:“宓書記最近忙啥事???”
他老婆便說:“他呀,正忙著鄉(xiāng)村振興的事呢,商量著要搞產(chǎn)業(yè)。你說這窮鄉(xiāng)僻壤的,誰肯來投資?我看都是瞎忙活?!?/p>
趙大海聽了,心想:這么個鬼地方,路又這么破,要不是為這塊玉,自己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來一趟,確實(shí)沒誰愿意來投資的。
兩人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始終不見宓書記的身影。趙大海剛想叫姚秘書長打個電話催一下,姚秘書長的手機(jī)鈴恰好響起。
姚秘書長接聽后無奈地對趙大海道:“趙總,宓書記說鎮(zhèn)政府來了人,正商量鄉(xiāng)村五個振興的措施,沒辦法過來了,很是抱歉,只能改日再約了。讓我們吃過中飯再走,你看?”
趙大海聽了很是失望,有點(diǎn)不甘心地問可不可以瞧上一眼。
宓書記老婆趕緊答道:“瞧我這記性,一會子工夫就把他囑咐我的事忘了。你們等著啊,我這就去拿來給你們瞧。”說罷,轉(zhuǎn)身上樓去了。
兩人等了有幾分鐘,才見她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盒子向他們走來。趙大海的心突突地加快了跳動,眼睛緊盯著盒子,恨不得穿透那盒子,看到里面的玉。很快,盒子被打開了,露出那塊玉來。趙大海輕輕地把玉放在左手掌上,凝神細(xì)觀,輕輕摩挲,感受玉的溫潤與光滑,嘴里念叨著:“好玉!真是好玉?。 ?/p>
一旁的姚秘書長見趙大海癡迷的樣子,小聲提醒道:“趙總,時間不早了,我們該走了。你真喜歡這玉,下次來跟宓書記商議吧。嫂子肯定不能做主的?!?/p>
聞聽此言,趙大海這才戀戀不舍地放下玉,幾乎是一步一回頭地跟著姚秘書長出了門,回去了。
過了一天,趙大海的日本客戶來了,四十多歲的藤田還有他十二歲的女兒洋子。藤田抱歉地說女兒正值暑假,從沒來過中國,嚷嚷著要來,便帶她一起來了。
趙大海春風(fēng)滿面地連說“歡迎,歡迎”!此時,雖說他一心記掛著那塊玉,也只能暫時放下,想等父女倆走了再約。沒料到宓書記打電話過來請他們次日過去,而且透露出如果趙總真心喜歡那玉也是可以商量的意思。趙大海驚喜不已,但又十分為難,跟姚秘書長說能不能推遲幾日,總不能撂下這對遠(yuǎn)道而來的父女倆吧?
姚秘書長在電話那頭頓了頓道,宓書記是個大忙人,如果不趁著他主動相邀過去,以后還不知何時才能約到呢,至于日本客人好辦,一起去好了。
趙大海覺得有道理,跟藤田父女一說,兩人都愿意一同前往。這下,他大大松了口氣。
這次趙大海熟門熟路,帶著其他三人不用導(dǎo)航徑直開到竹林村。宓書記早就在村口等候,一見他們四人,熱情地迎了上來。
握手寒暄幾句后,宓書記帶著他們來到自己的家。一進(jìn)門,大家就看見他老婆坐在桌邊編竹器。桌上還放著幾個編好的竹籃、茶葉簍、小食盒。幾個人剛落座,洋子的目光一下子被這些精巧的竹器吸引了,只見她跑到桌邊捧起一只兔頭小竹籃,又拎起一只竹籃,嘴里喊著“卡哇伊”。藤田也很感興趣,一只只拿起來細(xì)細(xì)觀看。
趙大海便向宓書記他們翻譯道:“洋子說這些竹編太可愛了,她很喜歡,想帶回日本去,可不可以買下?”
宓書記連忙說當(dāng)然可以。藤田聽了趙大海的翻譯,對著宓書記嘰里咕嚕說了一大串日語。趙大海便又譯給宓書記聽,大意是藤田問這樣的竹編工藝品多不多?能不能批量供應(yīng)?
宓書記喜出望外,不假思索道:“沒問題!竹林村世世代代靠山吃山,竹編技藝算是我們老祖宗留下來的一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五十歲以上的男男女女都會編的,年輕的也有不少,不成問題。”
藤田很高興地跟宓書記握手,讓趙大海轉(zhuǎn)告他的意思,這次他把樣品帶回去,回國后確定訂單數(shù)量再簽訂合同,又說女兒想在村里轉(zhuǎn)一轉(zhuǎn)。宓書記便叫老婆帶著他們父女倆出去了。
趙大海一直惦記著那塊玉呢,就跟藤田用日語講了幾句,意思自己還有事要跟宓書記談就不同去了。等三人一出門,他剛要問玉的事情,宓書記卻跟姚秘書長說:“老姚啊,現(xiàn)在我可以完璧歸趙了。謝謝你,老同學(xué)!”說完,就把那個盒子遞給姚秘書長。
這下,趙大海暈了:“宓書記,這不是你家祖?zhèn)髦飭???/p>
“不好意思,趙總,其實(shí)這玉是我暫借老宓的?!背聊S久,姚秘書長蹦出了這么一句話。
趙大海一下子怔住了:“什么?這玉是你的?那你為什么要騙我是宓書記家的?”
“這事不怪老姚,是我的主意。”宓書記一臉的愧色。
原來,宓書記去年剛當(dāng)選為村書記,一心想改變竹林村的落后面貌,卻由于村子過于偏僻,路又不好,除了竹子,沒有其他資源可利用。不久前,他偶爾聽說日本人很喜歡精致的竹制品,就想著能否通過外貿(mào)公司打通這條出口線。作為老同學(xué)的姚秘書長便想到了做國際貿(mào)易的趙大海。得知趙總的日本客戶要來,便針對他愛玉如命的癖好,想出了這條“拋玉引鳳”的計策,兩人配合演了一出雙簧。
“趙總,對不起!我向您道歉!同時代表全村人感謝您!”宓書記誠懇地說。
“錯了,這歉該我來道才對!主意是我出的,宓書記不同意,是我好說歹說他才答應(yīng)的。趙總,對不起!”姚秘書長趕忙解釋道。
趙大海聽了雖惱怒卻不好發(fā)作,這玉器鑒賞知識還是姚秘書長傳授的呢,只得苦笑道:“沒想到我這做了半輩子生意的老手,也有被人算計的時候?!闭f到這里,他嘆了口氣:“唉!山村訪玉,變成了‘紅娘做媒,竹器遠(yuǎn)嫁日本??蓱z我美夢落空……”
“為了感謝你這紅娘,我決定把這塊玉轉(zhuǎn)讓給你?!币γ貢L道。
“真的?”趙大海喜得幾乎要蹦起來,喜不自禁地摸摸被顛痛的屁股豪氣地一揮手:“為了感謝你讓我美夢成真,我決定出資把這段石子路修成水泥路!”
“真的?”宓書記和姚秘書長兩人幾乎同時瞪大了眼睛。
“你們?yōu)樯酱甯黄饋砟苋绱速M(fèi)盡心思,我就不能出一份力嗎?”趙大海沖二人眨眨眼。
“真是太感謝您了!”宓書記激動地上前緊緊握住趙大海的手……
(題圖/章柏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