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
1909年,《科學美國人》雜志刊出了一篇署名“約翰·埃爾弗雷斯·沃特金斯”的文章。文章中提到,在公元前2000年的中國,有一個名叫“Wang Tu”的朝廷官員,“他造了一對大而平行的水平風箏,自己坐在一把下方固定了47枚火箭的椅子上,由47個侍從手執(zhí)蠟燭點燃火箭,企圖一飛沖天。不幸的是火箭爆炸了,Wang Tu被燒成重傷。這件事惹怒了皇帝,罰他吃了一頓重重的戒尺?!边@就是大名鼎鼎的故事——“萬戶飛天”的源頭。
經(jīng)查。文章的作者約翰·埃爾弗雷斯·沃特金斯在歷史上確有其人。還擔任過美國國家博物館機械技術(shù)館館長。不過,沃特金斯館長在1903年就去世了,這篇文章要么是他的遺作,要么就是別人假托其名寫的。而且稍有歷史常識的人都知道,公元前2000年的中國正處在“傳說時代”,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奴隸制王朝——夏朝才剛剛建立不久,“皇帝”的稱號要再等上1800多年才出現(xiàn),想用火藥至少要再等上3000多年。因此,與其說這是一篇技術(shù)史文獻,倒不如說是一部“歷史科幻小說”。
也許有人覺得奇怪,《科學美國人》可是被大名鼎鼎的“科學引文索引”(SCI)收錄的權(quán)威科學期刊,怎么可能刊出這么荒誕不經(jīng)的文章呢?其實,看看這篇文章刊出的時間,我們或許就能找到答案。
1909年的美國,雖然已經(jīng)在工業(yè)產(chǎn)值上超過了老牌超級大國——英國,但是距離成為世界新霸主還早著呢,美國民眾的科學文化素質(zhì)還不高。但是,借由第二次工業(yè)革命,越來越多美國人的生活因科技的發(fā)展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們對于各種各樣跟“科技”沾邊的新發(fā)明、新發(fā)現(xiàn)充滿了好奇心。于是。各種以“Science Fiction”為名的小說和漫畫在平民百姓中大行其道。
當時,這個新大陸上的年輕的國家也正在用好奇的眼光審視著外部世界。由于華工的大批涌人和旅行家、傳教士、新聞記者發(fā)表的報道與游記,美國人比其他西方國家的民眾對大洋彼岸那個古老國度的了解要多一些。以至于20世紀最初的30年間,美國曾不止一次在大眾文化領(lǐng)域掀起過中國熱。就連當年的好萊塢都曾經(jīng)有人專門研究如何把金發(fā)碧眼、高鼻闊目的白人演員化裝成中國人的技法。
因此,在《科學美國人》上出現(xiàn)“Wang Tu飛天”的故事并沒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不過,那個故事也太經(jīng)不起推敲了。1945年,科普作家赫伯特·基姆在他的著作《火箭和噴氣式飛機》中對這個故事進行了“再創(chuàng)作”:公元1500年,有一個叫“Wan Hu”或“Wan Hoo”的中國官員舉著兩個風箏,試圖坐在一把綁著47枚大型火箭的椅子上飛向月球,47個仆人拿著火把點燃引信,結(jié)果,伴著滾滾濃煙和巨大的轟鳴聲,椅子和Wan Hoo都被炸得灰飛湮滅。
當時,還有一篇關(guān)于伊卡洛斯借助蠟和羽毛制作的翅膀飛上天空的古希臘神話故事也在同一個篇章內(nèi)中。由此可見,作者只不過把它們都當作故事而已。
其實,在筆者看來,不管“萬戶飛天”可考與否,把它看作一篇科幻小說并無不可。對科技和發(fā)展的想象就是科幻創(chuàng)作的一條重要路徑,正所謂假作真時真亦假。美國作家布雷德伯里在他的科幻短篇小說《飛行器》里就曾經(jīng)寫到過公元四世紀的中國東晉統(tǒng)治下的南方,一個民間工匠以竹、布為材料,制成一只大風箏。然后。把風箏綁在自己身上,從山上一躍而下,竟然奇跡般地飛了起來。這位工匠就是這樣無意中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架滑翔機。這個“飛人”不知怎么就被晉元帝發(fā)現(xiàn)了,皇帝害怕這項發(fā)明流落到北朝人手中會助其突破長江防線。于是,他命令那個匠人飛到皇宮,剛一降落,兩旁的刀屠手手起刀落,砍掉了工匠的腦袋。這其實就是把“滑翔機之父”德國人奧托·李林塔爾的殊榮,記在一個早他1400多年的中國工匠身上。
即使是世界公認的科幻小說之父儒勒·凡爾納,也曾經(jīng)有過這種以假亂真的“操作”。在他的名作《從地球到月球》中,儒勒·凡爾納用一門超級大炮把一艘宇宙飛船送上了太空。但是,只要學過牛頓定律,我們就能確切地知道,這種方法不可行。人體會因為無法承受瞬間加速帶來的過載被壓成肉餅,至少也是骨斷筋折。不過,在凡爾納創(chuàng)作小說的時代,多級火箭技術(shù)還是聞所未聞的“黑科技”,我們大可不必對科幻大師過于苛責。但凡爾納在小說中預言的載人炮彈的升空地,恰恰就是后來在世界宇航界大名鼎鼎的美國卡納維拉爾角。
本期刊出的科幻小說《蟻》和《明明知道》,都運用了這種亦幻亦真的創(chuàng)作手法。《蟻》的主人公在睡夢中不知不覺間變成了“螞蟻身”,醒來后,不知道夢中的一切到底是真實發(fā)生過,還是黃粱一夢;而《明明知道》中,因為孩子的細心觀察,讓一項重要實驗提前獲得了重要成果,也驅(qū)散了這趟“模擬旅行”的迷霧。
其實,藝術(shù)創(chuàng)作都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科幻創(chuàng)作更是如此。相比于宇宙和自然界百億年演化歷程中的風風雨雨,人類想象力只能甘拜下風。但也正是因為人類擁有無盡的想象力以及不屈不撓的科學精神,人類才能把種種小說中的幻想化為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