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燕

摘要：元明鼎革之際，蒙古族戲曲家楊景賢雜劇《西游記》的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的劃時代意義。楊景賢雜劇《西游記》對吳承恩的《西游記》成書影響深遠，是研究小說《西游記》不可忽視的重要珍貴資料，雜劇《西游記》為小說的成書在故事情節(jié)、人物性格和藝術(shù)風(fēng)格等方面具有深遠影響。

關(guān)鍵詞：《西游記》;雜劇;小說

元明鼎革之際，蒙古族戲曲家楊景賢雜劇《西游記》的創(chuàng)作具有重要的劃時代意義。它首次將孫悟空確定為故事的絕對主角，首次將民間流傳的西天取經(jīng)故事描摹成六本二十四出大型連臺本雜劇，完成了傳說故事與文人創(chuàng)作的有機融合，為吳承恩小說《西游記》的成書奠定了重要的基礎(chǔ)。

一、雜劇《西游記》為小說《西游記》為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打下堅實的基礎(chǔ)

雜劇《西游記》（以下簡稱雜?。┮恢了某稣故玖颂菩实纳硎馈つ浮蟪鸷腿〗?jīng)由來。在唐僧身世方面，小說與雜劇大同小異。雜劇描摹唐僧之父陳光蕊為懦學(xué)進身，一鳴驚人，被授予洪州知府，唐僧之母出自名門，是大將殷開山的女兒。在舉家上任的途中，陳光蕊遇害，葬身水底，殷氏被霸為妻。殷氏因有孕而忍辱偷生，直至嬰兒降生，起名江流兒，被迫將嬰兒放在一木匣中附上父母名姓、遭遇原委等，漂流于江上。隨后，江流兒被一農(nóng)夫撈起，送至金山寺丹霞禪師收養(yǎng)。至18歲成人，禪師告知出身遭遇，江流兒隨即到洪州尋母認母，并通過高官將兇手繩之以法。同時，江流兒收觀世音菩薩舉薦，到京城為民祈雨。后被唐王封為三藏法師，賞賜金襤袈裟、九環(huán)錫杖，赴西天取經(jīng)。關(guān)于取經(jīng)由來，雜劇寫道：“見今西天竺有大藏金經(jīng)五千四十八卷，欲傳東土，爭奈無個肉身幻軀的真人闡揚，如今諸佛議論，著西天吡盧伽尊者托化于中國海州弘農(nóng)縣陳光蕊家為子，長大出家為僧，往西天取經(jīng)闡教。”小說《西游記》（以下簡稱小說）演變?yōu)椤敖鹣s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體”，投胎塵世，經(jīng)觀音菩薩點化到西天求取真經(jīng)。雜劇與小說兩相對比下來，可以看出，小說對雜劇的這一部分情節(jié)，幾乎是全部吸納。

雜劇中的第五出描寫唐僧西天取經(jīng)，百官設(shè)宴為其餞行的隆重場面。第六出《村姑演說》以村姑的角度側(cè)面烘托歡送的宏大場面。雜劇中唐僧臨走前道：“小僧無根要有根，有相若無相。我若取經(jīng)回，松枝往東向。朝西呵是去時，朝東呵回至?！币陨想s劇所寫，在小說第十二回《玄奘秉誠建大會，觀音顯象化金蟬》中均有體現(xiàn)，唐玄奘在臨別時說道：“我去之后，或三二年，或五七年，但看那山門里松枝頭向東，我即回來;不然，斷不回矣?！?/p>

雜劇第七出《木叉售馬》寫唐僧收白龍馬的故事給小說提供了白龍馬的原型。小說第十五回《蛇盤山諸神暗佑，鷹愁澗意馬收僵》寫的相近的情節(jié)。不同之處在于，雜劇中唐玄奘收白龍馬在前，降孫悟空在后;小說正好顛倒過來，將收服白龍馬放在收服孫悟空之后，作為九九八十一難之一來體現(xiàn)。

雜劇第九出《神佛降孫》奠定了孫悟空天不怕地不怕、勇于反抗的精神。在雜劇中孫悟空是“一自開天辟地，兩儀便有吾身。曾教三界費精神，四方神道怕，五岳鬼兵嗔。六合乾坤混擾，七冥北斗難分。八方世界誰尊，九天難捕我，十萬總魔君?！边@一形象氣質(zhì)與小說中的孫悟空是高度吻合的。大鬧天宮這一橋段，在雜劇中是“玉皇殿瓊漿咱得飲。我盜了太上老君煉就金丹，九轉(zhuǎn)煉得銅筋鐵骨，火眼金睛。我偷得王母仙桃百顆，仙衣一套，與夫人穿著，今日作慶仙衣會?！贝篝[天宮被發(fā)現(xiàn)后玉帝欽點李天王帥800萬天兵天將打下花果山捉拿孫悟空。這其中，孫悟空偷喝御酒、盜吃仙丹、偷摘仙桃、在太上老君八卦爐中煉得火眼金睛等等情節(jié)，在雜劇中已經(jīng)精彩呈現(xiàn)。小說在充分汲取精華的同時有所改動，如懲罰環(huán)節(jié)，小說中的孫悟空不是雜劇中被觀音菩薩壓在花果山下，而是被如來佛祖壓在五行山下。

雜劇第十出展示了收服孫悟空的情節(jié)，在雜劇中，孫悟空的妖性非常突出，他在唐僧放他出來后，產(chǎn)生了吃唐僧的念頭。在小說中，將孫悟空的妖性去除，更集中理想化地體現(xiàn)他大無畏、甘于奉獻、樂觀向上的精神。

另外又如雜劇第十一出《行者除妖》、收服八戒、紅孩兒等情節(jié)，雜劇與小說非常相近，可以看出吳承恩在整理創(chuàng)作《西游記》時，雜劇《西游記》對他在內(nèi)容編排方面的重要影響。

二、雜劇《西游記》為小說《西游記》在人物方面奠定了扎實的基礎(chǔ)

取經(jīng)故事有諸多版本，但在楊景賢《西游記》之前，取經(jīng)故事的人物隊伍不夠統(tǒng)一穩(wěn)定，例如《大唐三藏取經(jīng)詩話》中取經(jīng)的有7個人。除唐玄奘、孫悟空之外還有5個隨從。豬八戒和沙僧還沒有進入取經(jīng)隊伍。在楊景賢的《西游記》中，取經(jīng)隊伍已經(jīng)定型，即唐僧、悟空、八戒、沙僧和有需要時可幻化為人形的白龍馬。更為重要的是，孫悟空在故事中的地位發(fā)生重大改變，由原先的從屬地位一躍成為主角，這一演變，使得原先較為靠近史實的故事向神話更為靠近，增添了更多神奇、神秘的色彩，同時將故事擺脫了史實的約束，已更為夸張的筆調(diào)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出一個神墨的世界，使《西游記》充滿了浪漫主義的色彩。楊景賢對《西游記》的這種轉(zhuǎn)變直接為小說《西游記》人物的性格特征奠定了扎實的性格輪廓。

例如八戒這一人物形象。雜劇中八戒原是“摩利支天部下御車將軍?！薄吧绵归L項闊，蹄硬鬣剛。”“潛藏在黑風(fēng)洞里，隱顯在白霧坡前，自號黑風(fēng)大王。”他擄去裴家莊裴小姐尋歡作樂。悟空唐僧沙僧取經(jīng)路過，得知裴家遭遇，把裴小姐解救出來送回裴家。這其中表現(xiàn)出八戒的好色、呆氣、魯莽為小說中的八戒性格布好了基本的底色。小說第十八、十九回中悟空躲入閨房假扮小姐擒拿八戒的情節(jié)，與雜劇基本相同。其中對八戒的性格刻畫與雜劇一脈相承。

又如收沙僧為徒這一情節(jié)，沙僧是個“血人為飲肝人食，不怕神明不怕天。不奉玉皇詔旨，不依釋老禪規(guī)。怒則風(fēng)生，愁則雨到。喜則駕霧騰云，閑則搬沙開水。人骨若高山，人血如河水?！鄙成弊由蠏熘蓬w骷髏頭，被悟空擒拿住趕忙說道，自己并非妖怪，而是玉帝殿前的卷簾大將，因犯錯被貶下界在河中推沙受罪。小說第二十二回《八戒大戰(zhàn)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凈》中描述，沙僧在八百里流沙河中，餓了以人充饑，“項下骷髏懸九個，手持寶杖甚崢嶸”，曾經(jīng)是玉皇殿前的卷簾大將軍，因打碎杯子被貶下界。雜劇與小說有所不同的是，雜劇中沙僧在八戒之前先入隊伍，是孫悟空降服了沙僧，小說中八戒先進入取經(jīng)隊伍，八戒先與沙僧打斗。

三、楊景賢雜劇《西游記》對小說《西游記》詼諧藝術(shù)手法奠定良好的基礎(chǔ)

文章憎命達。楊景賢與吳承恩在人生經(jīng)歷上都布滿坎坷，同時又迫于現(xiàn)實的壓力，轉(zhuǎn)而在作品中獲得宣泄。楊景賢在元明鼎革之際，沒能撤回蒙古高原，作為蒙古族人在明朝廷做官，身份特殊，處處需謹慎度事，這樣他的表達方式趨于隱晦曲折，于戲謔中藏隱語，時人稱之“好戲謔，尤工于隱語”。吳承恩，早年熱衷科舉，屢試不中，年近半百才得了“歲貢生”，60多歲才任縣丞，時間不長又遭罷官。命途坎坷加深了吳承恩對現(xiàn)實的洞悉，他用諷刺詼諧的筆調(diào)寄情文字來表達他對現(xiàn)實的不滿與憤懣。吳承恩被喻為“富擅諧劇”。

雜劇第十七出寫女王逼婚情節(jié)中，悟空在金箍兒咒的作用下，渾身疼痛，但仍不忘打趣：“疼出幾般蔬菜名來，頭疼的發(fā)蓬如韭菜，而色青似蓼芽，汗珠一似醬透的茄子?！?/p>

如小說第二十六回寫豬八戒會見福、祿、壽三星：“那八戒見了壽星，近前扯住，笑道：‘你這肉頭老兒，許久不見，還是這般灑脫，帽兒也不帶個來。遂把自家一個僧帽，撲地套在他頭上，撲著手呵呵大笑道：‘好！好！好！真是加冠進祿也！那壽星把帽子摜了，罵道：‘你這個夯貨，老大不知高低！八戒道：‘我不是夯貨，你等真是奴才。福星道：‘你道是個夯貨，反敢罵人是奴才？八戒又笑道：‘既不是人家奴才，難道叫做添壽、添福、添祿？”八戒與三星之間的互相調(diào)侃富有濃濃的生活氣息。

雜劇第二十一出描寫貧婆拷問孫悟空金剛經(jīng)，引出一段作者對佛教的極盡嬉笑怒罵。悟空說：“你道我不省得金剛經(jīng)？我也常聽師父念：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xiàn)在心不可得。怎的我不省得？你且買一百文胡餅來，我點了心呵，慢慢和你說經(jīng)。”貧婆聽后進一步問：“（是）點你那過去心也？未來心也？現(xiàn)在心也？……你有心也無？”悟空回答：“我原有心來，屁眼寬屙掉了也?！睏罹百t借孫悟空之口活潑、機巧地對佛教進行了嘲弄，表達出不受拘束、跳脫現(xiàn)實的心底向往。

此外，雜劇和小說在語言上都趨于通俗易懂，接近地氣，接近民間。楊景賢與吳承恩多生活在社會底層，更熟悉民間喜聞樂見的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因此雜劇和小說《西游記》保留了民間文學(xué)的通俗化和口語化特征，而雜劇在小說產(chǎn)生之初，已發(fā)展較為純熟，對明代小說語音有著深遠影響，這其中《西游記》自然不能例外。

綜上，楊景賢雜劇《西游記》對吳承恩的《西游記》成書影響深遠，是研究小說《西游記》不可忽視的重要珍貴資料，同時楊景賢是一位蒙古族作家，在蒙漢文學(xué)交流研究史上，足以值得為其留有研究的筆墨。

參考文獻：

[1]《西游記》雜劇劇本，參見隋樹森編《元曲選外編》所收本[M].中華書局，1987.

[2]吳承恩.西游記[M].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55.

[3]陶宗儀.南村輻耕錄[M].中華書局，1959.

[4]鐘嗣成.錄鬼簿[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