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刊記者孫大光

楊霞畫的牡丹

最近幾年遼沈畫壇經(jīng)常有新人出現(xiàn)，在這些后起之秀中，楊霞的經(jīng)歷令人驚嘆不已。最近，記者走進沈陽市皇姑區(qū)的一棟回遷樓，在不到六平方米的畫室里看到一幅令人驚艷的《百尺工筆牡丹圖卷》。畫面清新靚麗，形象逼真，幾十朵牡丹各展風姿，栩栩如生。旁邊站著的白皙、清秀、40多歲的女性就是這幅畫的作者——楊霞。 她 看上去非常文靜，因為她幾乎喪失了聽力，每天生活在一個人的世界里，對記者的贊嘆她好像看懂了，微笑地點了點頭——

一

楊霞的母親是六八屆知識青年，1966年從沈陽下鄉(xiāng)到盤錦。幾年后，與當?shù)匾晃磺嗄瓿苫?。楊霞有一個姐姐，1974年楊霞出生時，農(nóng)村生活條件非常艱苦，4歲時 楊 霞因感冒發(fā)燒，注射鏈霉素導(dǎo)致聽力下降。為給女兒治病，媽媽含淚抱著楊霞回到沈陽姥姥家，帶著楊霞到處奔波求醫(yī)問藥。 楊 霞治療很長時間仍不見好轉(zhuǎn)，媽媽只好放棄治療。媽媽心疼女兒：“孩子啊，沒了聽力你將來可要遭罪啊，都怪媽媽沒有照顧好我的女兒……”小小年紀的楊霞看著媽媽傷心流淚就勸道：“媽媽別哭，我聽話……”從4歲到10歲小楊霞幾乎不開口說話了。1982年， 7 歲的小楊霞到新民縣崔三家子小學上學。由于聽力不行，楊霞成績一直下降，媽媽急壞了，她不想讓女兒在農(nóng)村成為廢人，思來想去，橫下一條心與愛人假離婚，帶著楊霞和姐姐回到沈陽，并為楊霞聯(lián)系到沈陽市皇姑區(qū)聾啞學校念書。有書讀了，9歲的楊霞高興地和母親擁抱在一起，母女都興奮地流下了眼淚……

二

1985年9月1日開學了，楊霞懷著喜悅的心情來到學校， 楊 霞見到老師和同學們心里非常高興：“我一定好好學習，不辜負媽媽對我的期望……”楊霞足足有6年時間沒有開口說話了，在班主任石老師的啟發(fā)、引導(dǎo)下，楊霞終于由不清楚到清楚開口發(fā)音了。一年級期末考試楊霞得了雙百，并當了班長。學習期間，楊霞一直沒有間斷學畫畫，經(jīng)常晚上寫完作業(yè)畫到很晚……以后學校有了美術(shù)課，在老師的指導(dǎo)下，楊霞畫畫的積極性更高了，并小有收獲——

1990年，在沈陽市皇姑區(qū)第二屆小畫家評選中榮獲“小畫家”稱號。

1993年10月，在沈陽市首屆評選“百名小畫家、百名小書法家、百名小攝影家”美術(shù)、書法、攝影大賽中，榮獲特別獎。

1994年，在沈陽市舉辦的“我們的冬天”畫賽中被評為一等獎。

這些成績鼓舞、激勵著楊霞走到臨近畢業(yè)。一天，她跟媽媽說：“我要考大學。”媽媽聽了很高興，“好女兒，你爸媽都沒什么文化，你要上大學我們太高興了?！眿寢寧钕既ラL春大學特教學院報名，這個學校的學生來自五湖四海，經(jīng)過考試楊霞才知道自己的水平和別人差得太多了，楊霞沒有灰心，她要為父母爭口氣，回沈陽繼續(xù)復(fù)習。楊霞的家境不好，她母親是返城 知 青，父親是農(nóng)村戶口，在城里都不好找工作，父母只好在外面擺地攤賣菜維持生活。楊霞看到父母為給自己掙學費起早貪黑，每天凌晨3點就出去上貨，冬天在外面賣菜臉都凍傷了，就求父母別那樣辛苦，但母親鼓勵楊霞：“你好好復(fù)習，別管大人的事兒?！?/p>

1995年楊霞終于考上長春大學特教學院的工藝美術(shù)專業(yè)。楊霞接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刻，抱著母親激動得嚎啕大哭，她知道父母為了這一天付出了太多太多……

楊霞畫的牡丹

三

為盡量少給父母增加負擔，在大學里楊霞非常節(jié)省，一頓飯經(jīng)常是五分錢一塊腐乳、一角錢一個饅頭或一角五二兩米飯對付，一個學期下來楊霞的生活費僅僅花了800多元。由于學習緊張，營養(yǎng)跟不上，楊霞幾次昏倒，但一想起父母對自己的希望，她咬牙堅持苦讀、苦學。她在日記中寫道：“今天我突然昏倒，腿磕破了，我知道這是營養(yǎng)跟不上造成的，但沒什么，我絕不能讓父母失望，我要堅持、再堅持?！?/p>

1998年9月，楊霞大學畢業(yè)回到沈陽。學校不包分配工作，只好自己找，她拿著長春大學畢業(yè)證和獲獎的畫作去幾家招工單位應(yīng)聘，人家欣賞她的畫，但當知道她是一個失聰?shù)臍埣踩撕?，都將她拒之門外。她連比劃帶寫苦苦哀求對方：我只想找一份工作給家庭減輕負擔，讓我干什么都可以……但也無濟于事。跑了一整天，楊霞連午飯都沒吃，夜色下，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往家走，臉上掛著傷心的淚水：“殘疾人怎么這么難，誰來幫幫我啊?！笨粗改敢荒瓯纫荒晁ダ?， 楊 霞心想：作為女兒，我能為父母干點啥呢？

天無絕人之路， 1999年，經(jīng)人介紹，楊霞到一個單位當了臨時工，雖然每月僅幾百元工資，工作也累，但楊霞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每天早來晚走，埋頭苦干，單位里屬她勤勉自覺，任勞任怨。但由于個別人對殘疾人有偏見，雖然她干得無可挑剔，幾年后還是被單位“禮貌”地辭退了。那天，她拖著沉重的雙腿，默默流著眼淚走回了家。父母知道后一再安慰她，但她知道，本來經(jīng)濟窘迫的家庭，斷了她的工資收入會雪上加霜。為此，楊霞大病一場，瘦了將近20斤。她在心里說：命運對我為何如此殘忍？被辭退后，楊霞每天她都生活在萬分痛苦中，她吃了一瓶安眠藥想自殺，后被家人發(fā)現(xiàn)及時送醫(yī)院搶救過來。病床前，媽媽哭著給她寫下幾句話：我的好女兒，有父母吃的就有你吃的，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沒有工作父母養(yǎng)你一輩子……

楊霞看著憔悴的父母為自己傷心流淚，感覺對不起二老，她哭著給媽媽寫道：“媽媽，我錯了，我不該想離開你們，我要好好活下去，報答你們對我的養(yǎng)育之恩！從此，楊霞拿起畫筆每天認真畫畫，她要找尋適合自己的生存之路……

四

2006年1月8日，當時擔任遼寧省康平監(jiān)獄管教的王振華，在沈陽21世紀大廈舉辦了首次個人畫展，在遼寧畫壇引起很大的轟動。鑒于王振華繪畫藝術(shù)突出，當年 3月，他被調(diào)到省監(jiān)獄管理局擔任《遼寧監(jiān)獄》雜志編輯工作。由于調(diào)到了省城，王振華準備在沈陽買房子。一次，他被中介領(lǐng)到正欲出售住房的楊霞家。進了屋，王振華立即對墻上的兩幅工筆畫贊不絕口：“這是誰畫的？”王振華隨口問道。楊霞的母親指著在看書的女兒說：“是我女兒畫的 。 ”王振華笑著和楊霞打招呼，楊霞沒說話，只是笑笑。王振華一時不解，中介人員介紹說：“她叫楊霞，小時候打針聽力受損，她可是一個小才女……”王振華聽罷好像忘了買房子的事兒，反倒關(guān)心起楊霞畫畫的事了。王振華對楊霞的父母講了自己因畫畫好被調(diào)到省里工作的事實，說明畫畫也能改變?nèi)松拿\。楊霞母親聽后大受觸動，一再懇求王振華幫幫她女兒畫畫：“她從小就愛畫畫，見到什么就臨摹什么，可就是沒有老師愿意教她，都嫌棄她聽力太差交流費勁。我擔心孩子沒有手藝將來怎么生活啊，王警官，我求求你幫幫我女兒……”話沒說完楊霞母親就流下了眼淚。王振華說：“您別哭，這孩子畫畫有一定基礎(chǔ)，我會盡量幫忙的?！蓖跽袢A回到家心情很沉重，楊霞的不幸讓他牽掛，楊霞家的經(jīng)濟窘迫更令他同情。想了一晚上，他決定收這個不幸女孩為學生，幫助她在畫畫上進一步發(fā)展。當時有人勸王振華：帶殘疾學生艱難也很難有發(fā)展。王振華想起自己學畫時沒有老師教的艱辛，現(xiàn)在自己成了畫家，又是一名警察，有能力幫助殘疾人不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嗎！就這樣，王振華收了第一個入室弟子，不但一分錢不收，還經(jīng)常資助她和她的家庭。楊霞的人生從此翻開了新的一頁。

五

楊霞雖然很不幸，但她又是幸運的，因為當時她根本不知道在她最困難的時候遇見了國家一級美術(shù)師、遼寧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沈陽九鵲堂書畫院院長、“著名畫家齊白石三代傳人”“關(guān)東喜鵲王”王振華。王振華是寫意花鳥畫家，喜鵲畫得出神入化，名震中外。他不僅是一位優(yōu)秀的人民警察，更是一位藝德高尚的畫家。王振華在收了第一個徒弟后就下了決心：一定將楊霞培養(yǎng)成才。他根據(jù)楊霞的特點，為避免她走彎路，讓她專攻工筆牡丹，并從一筆一劃開始幫助她畫牡丹。為了讓楊霞觀察牡丹的各種狀態(tài)，王振華經(jīng)常帶她去沈陽世博園牡丹園觀賞牡丹、寫生。2000年5月12日，汶川地震那天，突降暴雨，師徒二人全然不顧，認真觀察牡丹，用畫板寫生牡丹的花頭與葉子生長姿態(tài)。王振華借此場景啟發(fā)楊霞：“你看那牡丹，這么大的風雨打擊還在怒放，你要像那朵牡丹一樣永久盛開！”

楊霞得到王振華的點播和精心指導(dǎo)，每天在家埋頭畫畫，畫技迅速提高。2007年，所畫的22幅工筆畫全部被一位老板收購，當楊霞接到厚厚一疊錢時，含著眼淚給王振華深深鞠了一躬。她沒想到畫畫還可以掙錢，而這正是她的父母和王振華希望看到的。

楊霞的畫技提高后，王振華從長遠考慮，建議楊霞學習書畫裝裱技術(shù)。王振華利用休息時間，帶她去中街懷遠門購買裱畫設(shè)備。楊霞聰明勤奮，業(yè)余時間很快自學好了裝裱技術(shù)。王振華將自己和朋友的書畫作品都讓楊霞裝裱。楊霞沒有辜負王振華的期望，每年裝裱書畫都有不錯的收入。

王振華作為楊霞的老師，不僅在畫技上親傳親授，在生活上也無微不至關(guān)心她。“這孩子父母沒有文化，她還是殘疾人，我作為警察和畫家，幫助她義不容辭?！蓖跽袢A用行動踐行了自己的諾言。

楊霞曾被一個單位無理辭退，王振華費盡艱辛幫助楊霞打官司，最后替她討回了公道。身心疲憊的王振華對楊霞深情地說：“正常人打官司都難，何況你是一個殘疾人，從此老師帶你繼續(xù)靜心畫畫吧！”為緩解楊霞家的困難，有人想買王振華的畫，他先積極推薦楊霞的畫。一次，外地一位買家千里迢迢來到沈陽要買王振華畫的喜鵲，成交后，王振華竭力推薦楊霞畫的一幅牡丹，終于被對方買走。

王振華經(jīng)常安慰楊霞：“有老師吃的就有你吃的，需要錢時跟老師說！”那時候，王振華剛調(diào)入沈陽，經(jīng)濟上也不寬裕，但王振華想盡辦法接濟楊霞，買紙買墨都包了下來。楊霞父母多次感動地流淚：“沒想到沈陽有你這樣好的警察，你幫了我們的女兒，等于救了她的一生……”

楊霞在作畫

六

交流、接觸多了，王振華親昵地稱楊霞為“小龍女”。他不僅指導(dǎo)楊霞畫畫，還帶她去中街懷遠門買筆、買紙、買顏料。周末休息時，還帶楊霞到朋友圈轉(zhuǎn)轉(zhuǎn)，與朋友交流、切磋書畫藝術(shù)，為楊霞增長技藝，開闊視野，樹立起生活信心。這對一個整天生活在“寂靜世界”里的年輕女子來說無疑是最幸福的。

楊霞無限感激自己有幸遇見像兄長、像父母一樣的王老師，而王振華也將楊霞視為自己的親妹妹，他在一些場合甚至充當楊霞的“耳朵”，一字一句慢慢講給她聽，有時聽不懂，王振華不厭其煩、反復(fù)多次讓她聽明白為止。漸漸地，楊霞與王振華的師生情從感激發(fā)展到依賴，楊霞有了人生的理想和生活寄托，繪畫技藝不斷長進。冥冥中，好像感動了上蒼，2015年12月18日上午，楊霞正在專心作畫，忽然，飛來一只蝴蝶落在楊霞正在畫的牡丹上……楊霞注視良久，“龍女牡丹”的稱謂不徑而走。

這些年，由于楊霞的父親得了腦血栓，生活不能自理。每天，楊霞都要幫助母親將父親安排好，才在集畫室、裝裱室、寢室于一體的6平方米小屋里作畫和裝裱，條件雖然艱苦，但楊霞無論是裱畫還是畫畫都追求盡善盡美。因為她珍惜自己眼前的一切，那里蘊藏著父母和王老師對楊霞的心血和希望，正因為有了這樣的動力，楊霞才能在這個陋室畫出令世人贊嘆的《百尺工筆牡丹圖卷》。

說起這幅畫的創(chuàng)作經(jīng)歷，楊霞非常感慨。

王振華的關(guān)懷，溫暖了楊霞憂傷孤苦的心，讓她振作起來，她要用畫筆報答王老師的知遇之恩，她準備創(chuàng)作一幅百尺工筆牡丹。楊霞從第一張圖稿開始創(chuàng)作，畫了改，改了畫，一直到第二十四張才滿意。她將牡丹的九大顏色和各種姿態(tài)盡情表現(xiàn)在畫卷中，為了畫好這幅牡丹圖，楊華可謂竭盡全力，每天畫到半夜12點左右。經(jīng)過3年的嘔心瀝血，2014年，她創(chuàng)作的《龍女工筆牡丹百尺圖卷》正式脫稿，在省內(nèi)引起不小轟動。

由于長時間堅持畫畫，楊霞得了肩周炎，犯病時，連胳膊都動不了。但楊霞以頑強的毅力堅持作畫，她說：“我這一生嫁給了牡丹，龍女牡丹是我的愛人，我要把她呵護好。讓大家都喜歡她。 ”

在楊霞的成長路上，作為老師的王振華做到了盡心盡力。有一段時間，王振華帶她參加筆會和書畫活動，但楊霞自卑，不愿見人，王振華發(fā)現(xiàn)后耐心和她交流，希望她充滿自信，主動和人家交流。楊霞雙耳雖然失聰，但還可以發(fā)聲慢慢講話，王振華就鼓勵她和人家說話，慢慢的，楊霞不怯場了，說話雖慢，但對方可以聽懂。融入社會的感覺使楊霞精神振奮，父母看她高興的樣子都很吃驚。

王振華知道，楊霞今后的人生路還很長，要讓她多見世面，多接觸社會，多與人交流。所以，王振華每次參加大型畫展、公益義賣時，都讓楊霞參與其中。王振華帶楊霞參加了中韓美術(shù)聯(lián)展、汶川地震義賣和2016年迎春畫展，并將義賣畫款全部捐給遼寧省國防教育基金會。遼寧電視臺在專訪王振華時，其中都有楊霞的一段故事，或?qū)⑺漠嬜髡故窘o觀眾。在王振華的精心栽培下，楊霞不負眾望，成為遼寧畫壇的后起之秀。

2009年，楊霞畫的《姚黃牡丹圖》，入選遼寧省政協(xié)紀念新中國成立60周年大型畫展。這一年，她還參加了第七屆中韓文化交流活動，參展作品廣受好評。2011年，她的工筆作品《鴻運當頭》被印制在“遼寧書畫藝術(shù)”臺歷上。

2011年7月5日，在沈陽渾南萬科城舉辦的時任遼寧省美協(xié)主席宋雨桂的畫展上，王振華將楊霞的畫冊介紹給宋雨桂，這位著名畫家看了楊霞的畫冊對她說：你畫的很細，很有發(fā)展，好好堅持畫！這對楊霞是個極大鼓勵！

2017年10月14日，楊霞被聘為遼寧省東方書畫院副秘書長，并成為該院對外交流的主要花鳥畫家之一。目前她還是中國工藝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遼寧省美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沈陽九鵲堂書畫副院長……

現(xiàn)在楊霞不斷接到全國各地向她求畫的訂單，每天畫筆不停。她說：“我要用我的牡丹畫為人們帶來富貴、吉祥、如意、好運連連！感恩我的王老師，是她將我送到人生的‘動車’上，我一輩子都忘不掉王老師對我的恩德……”楊霞的故事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