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江華
午夜時分的火車,依然燈火通明
每個人的疲倦,像車外偶爾閃過的店招一樣明顯
在混合著煙味、泡面味和排泄物味道的座位間
他們的身份界限模糊不清
襯衫在命運的搖晃中,頭歪到了背心上
而我與這黑夜對視,走進了它深邃的瞳仁
在轟隆的車輪聲中
它沉穩(wěn)跳動的心臟
用力泵出樹干、路燈、房屋、田野
以及一個,站得筆直敬禮的鐵路工人
凌晨四點醒來
凌晨四點醒來,這個世界的聲響
仍未有停止的打算
帶著雨水明亮的孤獨
孤獨中白鴿子銜來
我們?nèi)諒?fù)一日的生活
穿過風(fēng)暴、叢林、城鎮(zhèn)、少女
我們活在我們的陷阱
我們走進我們的鏡中
——饋贈自身無盡的沉默
此刻多么短暫,在秩序之外
我看見一頭病虎
走進我的房間
它不安的腳步
圍繞屋內(nèi)的雨聲,不停踱著
秋暮即景
在江邊,我被這晚風(fēng)
吹斷了體內(nèi)的橫笛
笛聲消歇,這永恒的落日
成為我的最后一個音符
音符綿延回響
煙囪從長長的午睡中挺直了腰
一個哈欠,這江南便成了如煙的江南
這村莊,宜喚個古村落的名字
很快這里就演變成
一場內(nèi)心聲勢浩大的懷古
暮鳥驚寒,怕是從晚唐穿飛而來
被沙灘急急地接住
生怕皺了李義山的綸巾
擾了他傾聽錦瑟的雅興
而此時的數(shù)仞山,是被羅隱趕出來的吧
從水路中來,往云路中去
一壺酒和萬丈乾坤,一千多年了
哪管它清與不清
大概只有牧之,才會停下腳步
摘取天邊的半片霞光
把江楓細細涂色——
可比那寒山石徑上的野楓更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