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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鄉(xiāng)曲塘

        2018-12-13 23:17:14阿倫
        西部散文選刊 2018年11期
        關鍵詞:老巷巷子主人

        阿倫

        周作人在散文《故鄉(xiāng)的野菜》中曾這樣寫到“我的故鄉(xiāng)不止一個,凡我住過的地方都是故鄉(xiāng)”。照此說來,我的故鄉(xiāng)也不止一個。我在蘇北古鎮(zhèn)曲塘生活四十余載,在新疆打工近二十年,這都是我的故鄉(xiāng),若非要列個主次來,后者自然應算作第二故鄉(xiāng)。但每年在新疆的歲月里,無數(shù)次夢里我所最念想的還是故鄉(xiāng)曲塘。也許,惟有生于斯養(yǎng)于斯的地方,才算得一個人的根吧!一個生命,最最牽掛難以割舍的自然是根了。

        日前從東板橋南菜市場買菜回來的路上,我總禁不住誘惑地繞行東大街那幾條老巷??v然那九曲回腸的路線會多耗時間,但我仍很樂意!許是因了不久后又要遠行的緣故吧?

        從東板橋北側引橋順坡而下,再從引橋末端西側的香店門口折而向南,及至老通揚河邊一個右拐并上了東大街。若不騎腳踏車時,可從引橋首端西側布滿青苔的石階拾級而下拐上東大街。這條曾經(jīng)熱鬧繁華的東大街,就在我那年春上拍照留念之后,在秋稻開鐮的時節(jié)為了拓寬路面,南側一溜舊店鋪被全部拆除。但兒時便烙在心里的印記仍記憶猶新。佇立東橋向西向北遠眺,夕暉盡染下的運河舟影,和那一片晚清風格的白墻紅窗青磚黛瓦;夜色點亮的那一彎河燈及曲水人家的萬家燈火……是慰藉游子心中那抹鄉(xiāng)愁無可替代的風景。

        與東大街相貫通的條條老巷縱橫交錯,宛若橫生的枝椏,而星羅那棋布之間的人家,則像棲居的鳥巢。漫步在東起第一條老巷——柒灣巷,七拐八彎的,讓我好幾次佇立發(fā)懵,幾近碰壁而返。問遇上的老奶奶前面有沒有路了?老人家風趣地說:“怎會沒有路呢,家家門前有條上街路呀?”讓我不由臆測起巷名“柒灣”的溯源。但在后來走過了紅星巷、茶葉巷之后,進一步證實了我判斷的膚淺。巷子清一色用兩至三公分厚二十公分長的青磚并排豎鋪而成,并依據(jù)“Y”形、“T”形等各類路口,“量體裁衣”拼砌成非常美觀的圖案。如今雖凹凸斑駁不堪,仍不難察出當年用工之考究匠心之獨特!巷子兩側因風蝕而斑斑駁駁的墻體,偶爾凹進去一塊半弧,露出一堆瓦礫。于是便從那暗藏的罅隙里生發(fā)出一叢叢迎春或臘梅,一束束嫩黃的蕊或粉紅的朵,便在春風中散發(fā)著沁人的馨香!那一刻,我甚是感激那磚墻專門予花留的香路。

        但你若是光醉在那香中,你就錯了!因為漫步在這曲折的街巷,恰似走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左右進退皆需用心。茫然入甕抑或豁然通天,乃一步之差兩種境地!

        無獨有偶,與為香留路相對的,還有一處應該歸類為“為樹留門”吧?有一株二盆粗的百年香樟,根在圍墻內(nèi),脖子卻好奇地鉆過一處橢圓形的墻洞,將龐然綠傘自豪地撐起在巷子上空。是先有的樹后有的墻,還是先有的墻后有的樹,也只有院子的主人能夠說得清了!但從樹的長勢,倒是可以識得主人并未因“內(nèi)室出墻”而有失大度哩!

        當我叩開木扉,溫和的主人將我迎進院內(nèi)時,讓我更感新奇的是,挨院門西側的廂房中間竟長著一棵皂角樹,二盆粗的樹干直透屋頂,只是心細的主人在屋頂與樹干接合處用油灰嵌填,生怕礙了樹的生長。主人說樹也是生命,雖不見其增但日有所長,它冬為我擋風蔽雨,夏為我遮陽隔熱,我可虧待不得它。那伸展在室內(nèi)的枯丫上,一人一手高處掛著十來串香腸和兩條咸鯤魚,再高的位置則倒掛著幾捆風干的胡蘿卜果子和玉米棒子。那沒有加過絲毫人工的枯丫,倒像是特意為方便主人所生似的。一縷冬日的暖陽透過屋頂?shù)奶齑?,靜靜瀉在灶臺及碗柜內(nèi),于是那疊著的白瓷碗碟及灶面便閃著潔凈白亮的光澤。只有那木頭釜冠,和墻旮旯廚具架上的葫蘆舀勺,現(xiàn)著棗紅的本色,韻出幾份醇厚古樸的味道。

        穿過柒灣巷,來到紅星巷8號一戶人家。青磚黛瓦的四合院,院門及圍墻嵌著的扇形窗皆為紅木材質鏤空雕花。門的圖案分上中下三個層次,下部為麒麟蝙蝠,諧音寓意“祈?!?;上部為蓮花鯉魚,諧音寓意“年年有余”;中部為秦瓊、尉遲恭兩位門神。圍墻的扇窗圖案有“喜鵲鳴春”“丹鳳朝陽”“國色天香”等等,無一不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只是門兩側的兩蹲石器是什么杲昃,讓我一時之間不能稱呼?碰巧附近散步的一位大爺路過,告訴我這里以前是一個大戶人家,這種石頭叫門墩。經(jīng)查閱相關資料方知,門墩,又稱門座、門臺、門鼓,抱鼓石。是用于中國傳統(tǒng)民居,特別是四合院的大門底部,起到支撐門框門軸作用的一個石質構件。整體稱門枕石,門外部分稱門墩,門枕石在中間有一個槽用于支撐門框,門內(nèi)部分有一海窩用于插入門篡,與固定在中檻上的連楹一起起到固定門軸,便于門開關的作用。

        在我國古代,門墩的種類和等級有著嚴格的分類。獅子型門墩為皇族;抱鼓型或箱子型有獅子門墩為高級文官;抱鼓型有獸吻頭門墩為低級武官;箱子型有雕飾門墩為低級文官;箱子型無雕飾門墩為富豪;門枕石為富家市民;門枕木為普通市民。

        而我眼前這座門墩,為抱鼓型且有獅子門墩,按此說來當時這戶人家地位當在高級文官之間。究竟當年主人身份地位如何高貴顯赫,后代今又流落何方?院門上那把銹蝕不堪的鎖——鎖住了太多的神秘與離奇?門角窗臺密布的蛛網(wǎng)與落積的土灰——塵封了多少往事與歲月?

        漫步在故鄉(xiāng)蛛網(wǎng)蛇行般的狹窄幽深的街巷,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鎮(zhèn)小巷多。在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時代,可謂寸土寸金。而素有“銀曲塘”之稱的古鎮(zhèn),在六十至八十年代便成為盛及一時的蘇北糧油集散中心。當你了解了如此的歷史背景后,便不難理解故鄉(xiāng)曲塘鎮(zhèn)小巷多的格局了。

        然鎮(zhèn)小卻小得精致,巷多也多得風采。那宅與巷,一個是縱向的層疊,一個是橫向的鋪展。也許有的地方先有宅,有的地方先有巷,兩者相輔相成,默契出一種詩的意境與節(jié)奏。這從巷子拐角處的墻角特殊砌筑樣式便可一目了然。譬如六七十年代時,在巷子中穿行得最多的是手拉黃包車。因為巷子較窄拐彎不便,所以宅屋位于巷彎口的直角,在礙事的高度以下便謙恭地柔化成四十五度。而本來還算一溜直的巷子,如果遇到了宅屋的墻面,卻會突然來個九十度急轉。仿佛是一首詩或曲子在節(jié)奏和旋律上的瞬間跳躍。這種特色,我在其它地方至今還真沒有見到過。

        當然了,今天曲塘的魅力自是遠不止這些!但賦予了厚重歷史文化底蘊的古街老巷,無疑應是千年古鎮(zhèn)永恒的城市文化名片,和外地人深讀古鎮(zhèn)曲塘的窗口。俗話說,樹高萬丈落葉歸根。作為地地道道的曲塘土著,縱然身在天涯海角,又有幾人能離得開對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對烙印著童年記憶街巷的,那一份無可替代的魂牽夢縈呢?

        ——選自《三角洲》青墩特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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