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瑞林
海子臨終絕筆寫到: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然而當他終于面朝大海時,春卻未來,花也未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大概是每個飲食男女所向往的美好生活吧。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奔忙,費盡心力,而生活卻早已離我們而去。只聞花香,不談悲喜;喝茶讀書,不爭朝夕。這是我向往的生活,可如今我的生活里,有埋頭苦干的四季,卻嗅不到春天的花香撲鼻;有濃霧重重的前路,卻望不見海面的潮漲潮落。
我時常向自己發(fā)問,到底是哪里不對?恍惚間有潮聲傳來,卻仍舊沒有答案。
面朝大海,是詩人的選擇,也是他最無奈的訣別。海上花開,云中潮漲,當迎面而來的春風(fēng)裹挾著馥郁的花香,所有心靈的傷口似乎都被溫柔地撫平。然而當詩人做出面朝大海的選擇時,同時也選擇了背對世界。那是拒絕與現(xiàn)實世界對話的孤獨,那是找不到理想支點的絕望。我不知道天堂是否有溫暖的太陽,在那里是否有屬于他的王位,他有沒有找到屬于理想的季節(jié),是否永遠詩意地棲息在海邊。
我時常向天空發(fā)問,到底有沒有彼岸,閉上眼有風(fēng)掠過耳畔,卻仍舊沒有答案。
每當夜晚來臨,我都想就這樣睡去,不需要太多明天,這一刻的好夢就已足夠??珊脡艨傇诶杳鲿r破滅,因為夜晚的繁星落幕之后,這世界便會顯出蒼白裸露的傷口,在陽光下一覽無遺。我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人長夜無眠,又有多少道生活的創(chuàng)口在他們的心靈上等待愈合,傷痛如同秘密,只能在白天發(fā)酵,在夜晚曝光。
每個人站在生活的懸崖邊,腳下是萬丈深淵,我們步履維艱。站在堅實的大地上仰望自己的理想,害怕自己的內(nèi)心有一天會歸于寂滅。也許是年輕的雙眼無法穿透人生的迷霧,年輕的心智無法參透生活的奧秘,所以每當我前路張望,理想和現(xiàn)實總差了很遠,視線的遠端除了渺茫還是渺茫。
在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沒有人想知道你的心聲。傲慢使別人無法愛我們,偏見使我們無法愛別人。我渴望傾訴,可每當我張開嘴,卻又覺得無話可說。人和人的不同太多了,生活環(huán)境、成長歷程、閱讀體驗……所以現(xiàn)實中咫尺相距的兩人,思想上也會有難以逾越的鴻溝。
生命是這樣孤獨,我們從起點出發(fā),為著不同目的向著不同方向前行;旅途這樣漫長,可終點卻如此確切,沒有什么能夠抵擋歲月無常。
我們渴望為理想奮斗,然而現(xiàn)實中我們只是在為生計奔忙,似乎所有時光都被消磨在與理想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事情上;我們渴望被世界溫柔相待,然而現(xiàn)實中我們只是在鋼筋水泥的森林里遭遇一個又一個淡漠的眼神。
生命是這樣單薄,在被燃燒殆盡后,只能化作一捻散入風(fēng)中的細灰,那樣不著痕跡。孤獨是每個人的墓志銘,也許我們要會學(xué)的不是如何消除孤獨,而是如何給予孤獨,如何尊重孤獨以及如何完成孤獨。理想的答案藏在每天清晨的陽光里,藏在城市川流不息的人潮里,它等待每個孤獨的靈魂去發(fā)掘,只有學(xué)會了孤獨,才能懷揣理想坦然上路?;钪绾#瑯O目不見一葉風(fēng)帆。于是我不再發(fā)問,沉默或許才是生活的答案。
在我身后有一片海,那里春暖花開,那里有我想要的答案。我不愿背轉(zhuǎn)身去,因為我對現(xiàn)實還存有希望;我還在尋找,尋找現(xiàn)實中的那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