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平
近日,深圳科學家賀建奎試驗成功基因編輯嬰兒的消息,猶如一顆強烈的震撼彈,在社會上引爆了軒然大波。對于此事件,國內外輿論幾乎是一片質疑之聲。122位科學家更是罕見地集體發(fā)聲,予以強烈譴責。國家衛(wèi)健委、科技部、中國科協等三部門亦明確表示,該事件性質極其惡劣,嚴重損害了中國科技界的形象和利益,已要求有關單位暫停相關人員的科研活動,對違法違規(guī)行為堅決予以查處。
近幾年,許多國家開展了基因編輯技術的探索,這項科學研究對于促進生命科學研究和維護人類健康,無疑具有極大的價值。但目前,這一遺傳干預技術仍存在許多未知風險,一旦使用不當,勢必對人類安全和社會倫理造成巨大沖擊。正因此,各國法律均對這一技術的使用作出了嚴格限制。全球的共識是,基因編輯技術“不得用于妊娠”。我國2003年發(fā)布的《人胚胎干細胞研究倫理指導原則》亦明確規(guī)定,人體胚胎實施基因編輯僅限體外進行,且“體外培養(yǎng)期限自受精或核移植開始不得超過14天”。而賀建奎的試驗,直接將經過基因編輯的受精卵植入子宮,誕生了兩名嬰兒,此舉嚴重違背了倫理準則和現行規(guī)范,無異于打開了潘多拉魔盒。
科技當然應該允許探索,鼓勵突破。近些年來,以生物技術為代表的新興科技,確實大大推進了醫(yī)學進步。然而,由于生物技術的飛速發(fā)展,“門檻”不斷降低,也導致一些技術的安全和倫理風險不斷放大,克隆技術、基因編輯即為其中典型。其共同特點是,人類已經掌握了改變自身的技術,卻尚未能夠控制其運用后果。一旦濫用,不僅可能危及人類安全,還將導致社會道德體系的崩塌。比如克隆人可能引發(fā)人倫秩序的瓦解、親緣關系的喪失。而基因編輯人類則可以導致像育種動物一般選育人類,助推基因“軍備競賽”,最終危及人類的基因庫。
可以說,基因編輯嬰兒事件是對倫理和法律的雙重挑戰(zhàn)。對此,急需從法律和制度層面,拿出切實有效的解決方案和預防機制。
首先,基因編輯嬰兒試驗暴露了科研資金被濫用的事實。賀建奎聲稱,其團隊的試驗資金來自其供職的大學。高校經費本應用于正當的教學和研究,卻被用于非法研究,實在令人匪夷所思?;趯W術自由的尊重,高校固然不應隨意干預科學研究,但至少,科研資金的使用應當有合法性的審查程序,尤其是在敏感的生物技術領域。
其次,基因編輯嬰兒事件暴露了科研風險性審核機制的缺陷。在美國,人體試驗必然首先獲得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的批準,以確保其風險可控。但在我國,這項權力卻下放授權各醫(yī)院的倫理委員會,由其對人體試驗研究進行審核,由此很容易埋下安全隱患。此次事件發(fā)生后,原衛(wèi)生部副部長黃潔夫就提出,急需設立國家層面的生命科學倫理委員會,以統(tǒng)一監(jiān)管生命科學技術。這一呼吁可謂切中時弊。
最后,基因編輯嬰兒事件暴露了法律處理機制的不足。這一違法越軌行為,不僅給兩名無辜嬰兒埋下了災難的種子,也可能危及到人類的整體安全。盡管有關部門已表態(tài)要予以查處,但從目前的相關規(guī)定看,賀建奎所受到的懲罰,或許只是因偽造相關文件被處于治安行政處罰,因違反相關準則被終結科研生涯等等。對其違法行為的懲戒力度,與違法行為的嚴重后果可謂極不匹配。對于如此性質惡劣的違法行為,應當考慮建立相應的刑事追究機制,如此才可能給挑戰(zhàn)法律和倫理的“科學冒險”打上一針清醒劑。
科學并沒有原罪,科學技術所蘊含的能量,既可能造福人類,也可能傷害社會,關鍵在于如何用法律和制度進行規(guī)范、作出引導。正所謂,亡羊補牢,猶未晚也。面對基因編輯嬰兒事件的瘋狂,從立法機關到學術管理部門,都需要積極行動起來,盡快給相關的法律制度打上補丁,如此才能把生物技術關進安全的籠子,也才能防止以“科學”之名挑戰(zhàn)倫理和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