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宜準(zhǔn)

紅薯這種東西，總讓我想起我的祖母。關(guān)于祖母的印象就像她煨的紅薯那樣香甜。

紅薯是祖母幾乎大半生的記憶，父親的童年記憶也是如此：頓頓紅薯里夾幾粒米，就這樣也算是好的。

祖母種的紅薯又大又甜，而且她很會選紅薯，很會煨紅薯，經(jīng)她手煨的紅薯外表完好，雖然摸上去有些凹凹凸凸，也是因為熟了的緣故。才從火炕里用火鉗翻出來的紅薯非常燙，令人欲罷不能，香飄四溢的紅薯只能看著，可真是著急呢，于是就把紅薯扔地上，滾來滾去，心急了就澆一瓢冷水。終于能吃了，急忙剝開皮，也不管手會弄得臟兮兮的，眼里只有流蜜的紅薯了，本來是白里透紅的肉變成金黃金黃的顏色，吸一口滿滿都是甜味兒，咬一口嘴里美滋滋的，怡然得很。

我很疑惑為什么祖母煨的紅薯味道那么好，而我煨的紅薯不是燒焦輪為黑炭就是寡淡無味，祖母笑著說：“你能跟我比？我都煨了幾十年了?！焙髞砦也畔朊靼?，要是我像她一樣守著火坑，一邊燒火，一邊翻動紅薯，我也能煨得甜而流蜜。

祖母煨的紅薯很受歡迎，是我和姐姐，還有堂妹每天放學(xué)回家夢寐以求的美食。年紀(jì)小有個煨紅薯就滿足了，雖然有時會因為大小而爭論不斷，抱怨祖母偏心，可能還會打上一架。祖母一般要么一個人也沒有，要么就一人一個，可大小就不是這么好控制的嘍。于是我們經(jīng)常比賽，誰先回家就能搶到大紅薯。

祖父是個比較摳門的老人，也很固執(zhí)。我現(xiàn)在都記得他說過的話：“不準(zhǔn)吃我的紅薯，我要給豬吃的?！爆F(xiàn)在想想真是哭笑不得啊，自己的孫子孫女還比不上兩頭豬。祖母是個遵守綱常的婦女，而且祖父的強脾氣也是有目共睹的。后來我母親經(jīng)常說：“你爸的牛板筋脾氣就是你祖父傳的?！弊婺钢缓猛低到o我們幾個紅薯，我們哪里滿足，姐姐就偷偷跑進祖父用來存放紅薯的一個陰暗的房間，由我和堂妹放哨，她負(fù)責(zé)“拿”。有幾次都被祖母看到了，她只會嘮叨幾句：“一輩子沒吃過紅薯啊，等下被你祖父看到有得罵了。”說是這樣說，只要祖父沒在火坑邊上，祖母就會幫忙煨我們“拿”來的紅薯。然后我們拿到紅薯后趕緊溜出去迅速解決掉。也有幾次很不幸被祖父逮到了，他說話可是不怎么好聽的，祖母也在一旁說，通常情況是祖母一說矛頭就轉(zhuǎn)向祖母了，然后我們就跑了。

可惜的是，這樣美味的紅薯只伴隨了我到六年級，祖母因病離開了人世，祖父也不再種紅薯，紅薯就更稀罕了。偶爾從鄰居那里弄來一個，又很少有人燒火坑了，能上哪兒煨，即便煨出來也不是那個味道了。

城市街上，經(jīng)?？吹接匈u烤紅薯的，可是再怎么甜也不會是我夢里的味了。

（摘編自印度尼西亞《千島日報》）

（責(zé)編 許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