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的女兒梅茜，生日快樂
2018-12-10 09:12:50張嘉佳
情感讀本·道德篇 2018年9期
1
每個人到我家，推開門永遠都是眼睛放光，喊：“梅茜呢梅茜呢？！”
然后一只毛絨絨的金毛，比他們還要興奮，不知道從哪個墻角鉆出來，狂喊著你好啊就撲上來。
狗毛飛揚，人狗滾成一團。
2
從來沒有教過梅茜任何指令，但她自己慢慢學(xué)會了很多東西，眨巴著眼睛，努力分辨你在說什么。
她甚至自己學(xué)會了拒食。吃的東西放在碗里，她就可憐地看著你，直到你摸摸她的腦門，她才開始低頭吃飯。如果你不摸她的腦門，她會一直跟著你走，你到哪里，她也坐在你旁邊，拼命把腦門塞給你。
有天我把吃的放好，忘記摸她腦門，就急匆匆出門去超市買東西。過了半鐘頭回家，打開門，聽見“咔嚓咔嚓”的聲音，一看，她估計等不及，開始吃飯了。
我咳嗽一下，她猛地回頭，嚇得呆了。整條狗傻坐著，狗頭180度扭轉(zhuǎn)對著我，狗糧嘩啦啦從嘴巴里掉出來！
我還沒說話，她偷偷摸摸探出前爪，把掉在地上的狗糧往旁邊撥拉！撥得遠遠的！
她的意思大概是：這些不是我吃的……
我笑得手里塑料袋都脫手了。吃吧吃吧，我們家沒那么多規(guī)矩。愛吃什么吃什么，愛什么時候吃什么時候吃。狗糧不好吃，咱們換牌子，還不好吃咱們立刻買骨頭燉湯，買牛肉用白水煮出燦爛的未來！
一年冬天，我百般無聊看電視，突發(fā)奇想，用梅茜當(dāng)腳墊，放上去暖洋洋的。
梅茜當(dāng)時全身一震，小心翼翼地瞧向我，發(fā)現(xiàn)我的態(tài)度很堅決。她嘆口氣，非常嚴(yán)肅地趴下去，從此一動不動。
結(jié)果我睡著了，睡到昏天黑地的時候，感覺有東西撓我，我一看，梅茜用爪子拍我。我抬起腳，她換了個姿勢，舒服地翻了一面，然后瞧瞧我，意思是你可以放下腳來了。
我把腳放下去，她才心滿意足地繼續(xù)睡去了。
金毛狗子，一歲前是魔鬼，一歲后是天使，果然是真的。
3
2012年初，天氣寒冷。深夜我坐在花園的臺階上，手邊全是啤酒，看著月亮發(fā)呆。
在沒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在沒有人能看到的時間，我哭得稀里嘩啦。
梅茜安靜地坐在我旁邊，頭緊緊貼著我膝蓋。她輕輕用腦袋拱拱我的手，大大的眼睛望著我，發(fā)出小小的“咕咕咕”的聲音。
許久前我上網(wǎng)查過，這是金毛狗子的哭聲。
梅茜不停哭，而我的眼淚也沒有停住。
梅茜不要哭。
不要哭。她不會回來了。我不會離開你。
那時候的梅茜，剛生了一場大病。
她生病的時候，我遠在北京。接到照顧梅茜的姑娘的電話，她帶著哭腔說：“梅茜得狗瘟了。”
手機信號不好，我沖到室外，下著暴雨。
我放下手機，心里很難過。
下雨歸下雨，不要欺負(fù)我的小狗。
她病好之后，我領(lǐng)著她回家。一人一狗，興高采烈，大家蹦蹦跳跳，歡快無比。
一輛白色的SUV開過去。
梅茜明顯愣了愣。
然后她發(fā)了瘋一樣，扯掉牽引繩，追著車就狂奔，怎么喊都不回頭。
司機從倒后鏡看見了她，停在路邊。司機搖下窗，伸出頭，笑嘻嘻地說：“小狗狗，你追我干什么？”
梅茜不看他，緊緊盯著車子，盯著車門，似乎在等車門打開。
她要跳上去。
我追到了，一把抱住她，跟司機連聲說，不好意思。
司機笑嘻嘻地說沒事，開走了。
開走的時候，梅茜在我懷里瘋狂地掙扎。
我突然眼淚掉下來。
梅茜也平靜下來，只是不停地發(fā)出聲音：“咕咕咕咕……”
我知道，她很久沒看到那一輛熟悉的白色車子。
她很久沒有坐進屬于她的位置。
她喜歡坐車兜風(fēng)，腦袋伸出去，風(fēng)吹得耳朵啪啦啪啦啪啦，得意地吐出舌頭，開心地跳腳。
我抱著梅茜回家。
她在懷里一直哭。
我的眼淚也一直掉在她毛茸茸的腦袋上。
梅茜不要哭。
梅茜，我們沒有車?yán)?，老爹再給你買一輛。
4
梅茜到我家，是2010年6月初。
我把一點點大的梅茜抱回家，她圓頭圓腦，耳朵很大，坐著的時候一仰頭，耳朵幾乎垂到地上。
她叼襪子，撕衣服，啃書，磨茶幾，摧毀一切能看見的東西。最令我無法理解的是，一喊她名字，她就沿著墻邊狂奔，狂奔五百圈，非得到精疲力盡才停下來。
麻煩的是，她從精疲力盡到精神煥發(fā)，需要的時間不是很長。
等她大了一些，接近一歲，性子沒那么風(fēng)云一起便化龍。為了她平時活動空間夠大，我換了一樓帶院子的房子。
有天我回家，突然發(fā)現(xiàn)梅茜不見了。家里沒有，院子里也沒有！
找半天，原來院子最內(nèi)側(cè)，有個排水的漏洞。她就是從這離家出走的。
我急壞了，小區(qū)、馬路、公園、其他小區(qū)……發(fā)了瘋一樣到處找，扯直了嗓子喊。
夜越來越深，沒有找到。我回家坐在沙發(fā)上出神?？傆X得她可能躲在家里哪個角落。在我寫字時，她一定要霸占在書桌底下。在我睡覺時，她一定自己咬著狗窩，吭哧吭哧拖到的床邊。在我吃飯時，她一定緊緊抱著的桌腳。到了后半夜一點鐘，聽到陽臺有敲門聲。我過去拉開玻璃門，梅茜咧著嘴，喜笑顏開地看著我，瘋狂地?fù)u尾巴！渾身都是泥巴，不知去哪兒瞎胡鬧去了……
我趕緊抱起她去洗手間，開心地掉眼淚。沖干凈泥巴，她也應(yīng)該玩兒命才找到家的吧！我找出所有好吃的給她，看她吃得狼吞虎咽。
結(jié)果她以為離家出走，會有這么多獎勵。
于是第二天下午，她又不見了。
這次我也不找了，就看電視等她。等到一點鐘，她準(zhǔn)點出現(xiàn)在陽臺的玻璃門。
拎進來暴打一頓！
梅茜號啕大哭。
從此，無論院子里排水的洞口有沒有堵著，她都不會從那邊跑走。
5
梅茜長大的標(biāo)志是從某天開始，死也不愿意在家里大小便了，寧可憋得痛哭流涕。
一次我出門，以為很快就回家，結(jié)果被拖去直播，回家已經(jīng)黃昏。到家門口，掏出鑰匙，鄰居家開門，大嬸探出腦袋，激動地說：“張嘉佳啊，你家狗太牛X了！”
我摸不著頭腦，說：“怎么了？”
大嬸咽口口水，激動地說：“你不在家，梅茜在院子里曬太陽。后來她急著大便，我就看著她在院子里轉(zhuǎn)圈，還想怎么幫她呢。過了一會兒，她居然猛地一躍，連滾帶爬翻過柵欄，跑到我家院子，拉了一泡便便！接著又奮力一躍，連滾帶爬地翻過柵欄，回你家院子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
睡覺之前，梅茜一定要跑到臥室，敲敲門，然后趴到床邊。等我睡著了，她才會離開，放心地走回她的狗窩窩睡覺。
6
梅茜，老爹要買一輛皮卡，裝好頂棚，我們可以出發(fā)去最遠的地方。你坐在副駕，狗頭探出窗戶，風(fēng)吹得耳朵啪啦啪啦，高興地跳腳。車廂里擺滿好吃的東西，和你最喜歡的貓咪窩窩。
我們要沿著一切風(fēng)景美麗的道路開過去，帶著所有你最喜歡的人，把那些影子甩在腦后。去看無限平靜的湖水，去看白雪皚皚的山峰，去看芳香四溢的花地，去看陽光在唱歌的草原。
去遠方，而漫山遍野都是家鄉(xiāng)。
一開始，我以為是她離不開我。
現(xiàn)在，我知道，是自己離不開她。
梅茜出生于2010年5月18日。
梅茜，我的女兒，生日快樂。
老爹愛你。
田龍華摘自《讓我留在你身邊》
（湖南人民出版社）
